67. 第六十七章 你哥叫我来的。
陈诺这话时, 神情一如既往和煦。
戚野愣了两秒,放下手中的钢印:“你什么意思?”
之前一直住得好好儿的。
怎么突然就不能住了?
一头雾水,戚野完全不明白陈诺的话。
少年没回答, 只是又笑了笑:“继续盖吧。”还有半个班的毕业证没盖完。
戚野正想继续追问, 隔壁班班长带着同学过来:“你们弄完没?弄完该我们弄了啊?”
于是默默闭上嘴。
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追问, 一边盖钢印, 他一边看他。
陈诺面色如常、八风不动, 仿佛刚才提起的那件事,和中考的645分一样, 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
许愿并不知道男生们的对话。
今天是在西川一中的最后一天,大家领完毕业证和毕业照,各自分散离开。
许愿舍不得走。
拉着石果一起,两个姑娘在何老师办公室哭成泪人儿, 搞得何老师跟着擦眼泪:“哭什么呀,你们早晚要毕业的!又不是以后不回来看我,快别哭了!”
毕竟是自己亲手带出的第一届学生。
许愿舍不得何老师,何老师同样舍不得他们。
但中考已经结束。
毕业的孩子们要去往新的学校,开始新的旅程。会有另一批孩子来到西川一中,慢慢长大, 又再次离开。
生活就是这样, 绝大多数人, 只能在彼此生命里, 占据非常有限的一部分。
“六中老师管教严,你容易冲动,去了之后稳重些,别跟在这儿一样,动不动跟老师顶嘴。”
何老师嘴上着让她俩别哭, 自己眼眶通红,先嘱咐石果,又叮嘱许愿,“老师知道你一直是个特别聪明的孩儿,上高中之后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三年时间长,慢慢学,总能学好的。”
何老师这么一,许愿哭得更凶。
石果也啪嗒啪嗒掉眼泪。
最后还是钱主任路过,进来安慰她们:“行了行了,都别哭了。”
“以后好好学,有时间回来看看你们何老师。”或许因为是毕业季,钱主任向来严肃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笑容,“当然,要是想看我也行。”
许愿笑着擦眼睛:“肯定会回来的!”
老师们还要去开会。
临走前,何老师红着眼:“假期你多开导开导陈诺,毕竟他……”
斟酌了一下:“心思比较细腻。”
何老师原本想心思重。
她当了三年班主任,陈诺做了她三年的班长,少年什么性格、什么脾气,多少能看出一二。
最后选择一个相对委婉的词汇。
“嗯嗯!”许愿点头,“我知道!”
在办公室待得久,等她们回班,教室里已经没什么人。
只有初三(3)班的门牌静静挂在门上。
因为是毕业,大家情绪都不太高。加上陈诺中考成绩摆在那儿,回去的路上,戚野没找到机会和许愿话。
戚从云家和陈诺家在一个方向。
坐同一班公交,兄妹俩先下车,戚野犹豫片刻,给许愿发了条消息。
收到消息时,许愿正从陈诺手里,接过新的纸巾擦眼泪。
拿出手机一看,吓得直接不哭了。
“哥?这是你的?”又迷茫又震惊,她把手机举到他眼前,“不、不是,为什么啊?家里出事了?”
陈诺把剩下的面巾纸放回衣兜:“没有。”
“那……”许愿更不理解,“那为什么我不能再住了呀?”
近一年的时间里,她在陈诺家住得很不错。
许建丽陈涵从来不偏心,什么东西有陈诺一份,就有许愿一份。大部分时候,因为她是妹妹,得到的甚至更多。
少年一向照顾她,根本不计较这些事。
许建丽性格爽快,陈涵脾气也好。
都是有话直的性格,夫妇俩并没有表现出,对于许愿住在这里的任何不满。
她不懂陈诺突然这么的原因。
许愿真的不理解。
陈诺淡淡一笑:“你住了也快有一年,舅舅当时是为你的中考着想,怕你受舅妈影响。现在考完了,肯定不会让你再待在我家。”
明明就在一个城市。
女儿却不住在父母家中,出去让人背地里笑话。
陈诺解释得平淡,许愿不能接受:“可是……可是我不想回呀……”
今年春节没回家,自从在人社局门外放录音后,她再也没有见过陶淑君。
许建达偶尔来陈诺家坐坐。
但父女俩关系生疏,绝大多数时间,和许愿基本没什么交流,反倒同陈涵许建丽得更多。
在陈诺家住的这一年。
没挨骂不拘束,许愿过得很开心。曾经战战兢兢、时刻提心吊胆的生活仿佛发生在上辈子。
她原本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回到那个家了。
“许愿。”
陈诺温柔叫她的名字,“你不可能一直在我家待着。”
“舅舅舅妈是你的父母。”
垂下眼,看不清眼底的情绪,他轻声,“不管你喜不喜欢,他们都是世界上和你关联最紧密的人。总有一天,你要自己去面对。”
不论好坏,父母紧紧和孩子捆绑在一起。
有些是孩子一生信任依赖的港湾,有些则是一辈子无法愈合释怀的伤口。
许愿摇头:“我不要!”
“明明姑姑姑父同意让我待在你家的!”怎么也没想到陈诺会这么想,她难过的不得了,“哥你为什么要赶我走啊?是不是我扰你学习了?那我以后一定听话,绝对不给你找麻烦!”
其实许愿一直很懂事。
她所谓的扰,不过是放学动作磨蹭些,让平日一下课便背起书包的陈诺,多等上二十分钟。
又或者像今年跨年。
在他没表态的情况下,硬拽着他跑出去玩。
最严重的,也只是晚上常常跑去陈诺房间,拿自己不会的题目,询问正在认真学习的少年。
“我以后不去问你题了。”今天本来就伤心,陈诺这么一,许愿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哥,你别赶我走好不好?”
姑娘哭得难过,一抽一抽,脸皱在一处。
陈诺又心疼又好笑:“谁要赶你走了?”
“你没扰我。”他拿纸巾给她擦眼泪,想了想,又,“你住我家的这一年,我很高兴,真的。”
少年这话时,语气比以往更温柔几分。
许愿仍然委屈得不行:“那你干嘛和戚野那样的话?”连让她搬去宿舍的后路都想好了。
“你俩真是……”陈诺哭笑不得,“我就是看他闷头不吭声,随便找个话题,怎么一个二个这么认真?”
“我也只是这么想着,提前和你一声,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或许舅舅不让你回去呢?”
许愿哭得头晕。
隐约听到一个不回去,拼命点头:“嗯嗯,我不要回去!”
还在哭鼻子,女孩点头的模样有点傻。
陈诺伸手摸摸她的脑袋:“行了,开学就是高中生,再哭要被笑话的。”
*
然而事实证明。
许愿想得还是天真了些。
两个人刚到家,开门,便看见坐在沙发上的许建达。
“回来啦?”听见开门的响动,许建丽从厨房出来,手上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刚好,都过来吃西瓜。”
许愿眼睛还是红的。
看看那盘西瓜,没上前,又去看沙发上正襟危坐的许建达。
父女俩感情一般,她没敢开口询问。但从男人严肃的表情,结合陈诺刚才的话,也能猜到一二。
“你这两天收拾收拾东西。”果然,许建达一上来就,“明后天搬回家住,这一年在你姑姑家扰了。”
许建丽连忙摆手:“这是什么话!自家孩子有什么扰不扰!”
“哥,孩子可以搬回去住。”摆完手,她给许建达递了块西瓜,“不过嫂子那边……情况还好吧?”
似乎还有事情要忙,许建达没接那块西瓜,站起身:“还行。”
“这两天我要带你妈去医院,你有钥匙,自己回来就好。”他顿了顿,“我和你妈过了,让她尽量控制自己的脾气。”
许建达没有过问许愿的意见。
直接下达了命令。
许愿敢在路上和陈诺闹。
和许建达实在不亲近,抿了抿唇,低头了声好。
许建达没在意她的反应,也没注意她通红的眼睛,和许建丽了声招呼。
直接离开。
“别哭别哭。”他离开后,许建丽劝了许愿好半天,“咱们住得这么近,姑姑给你把房间留着,你以后什么时候想来,直接过来好不好?”
中午下班回来吃饭的陈涵也劝:“就是,都是一家人。你慢慢收拾,到时候让陈诺送你回去。”
只有陈诺什么都没。
回到家前,在外头还安慰许愿,回来后。他只在陈涵话时,轻轻点头附和:“嗯,我送你。”
事情已成定局,不可能更改。
最后,许愿只能红着眼睛,接受了这个事实。
然而第二天。
昨日好要送她的陈诺,早上直接没起来床。
正值盛夏,温度高。躺在床上的少年穿着长袖睡衣,脸色白到透明:“抱歉,今天估计不能送你了。”
话声音特别轻,不仔细听几乎要听不见。
许愿顿时有点儿着急:“哥,你怎么又病了?”
她住他家的这一年,陈诺的身体情况比以前好很多。
虽然脸色依旧很白,到底不会和从前一样,每月至少请十天的假,回回卧床起不来。
初三下学期,更是一次假都没请。
所以许愿甚至想过,或许随着年纪增长,他就没那么爱生病了。
没想到今天竟然这么严重。
“也没有又生病吧。”脸上没有分毫血色,陈诺笑得有些勉强,“这不是今年头一回?”
似乎病得很严重,没什么力气,他慢慢完这两句,闭上眼,歇息片刻:“你自己先收拾,待会儿我找人送你。”
陈涵去上班。
许建丽到医院拿药,家里现在只有他们两个。
“不用你找,我自己回去就行。”
不知道是长袖睡衣热,还是身体虚,少年额上细细一层汗。许愿看着就心疼,“哥,你好好休息,别想那么多。”
陈诺睁开眼。
冲她轻轻笑了下:“嗯。”
不放心陈诺的身体,许愿没有立刻回房收拾行李,去厨房倒了杯温水,看着他喝完水睡下。
又给在外面的许建丽电话。
确定对方半个时之内到家,这才走回自己的卧室。
原本就不想回去,加上陈诺这么一病,许愿心烦意乱。
坐在书桌前,发了好一会儿呆。
“叮咚——”听见门铃声。
以为是许建丽,她连忙起身:“来了!”
跑到门边,开门:“姑——”
看清门外的人,后面一个字卡在喉咙里,茫然瞪大眼睛。
穿着一身黑色长袖长裤,男孩站在门边。
迎上她的目光,对视两秒,迅速垂下眼:“你哥叫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