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第八十章 戚野真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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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嗓音一贯发哑发沉。

    尾音却微微上扬, 轻缓的,和着被风筝线捉住的风,在女孩心上轻轻一勾。

    许愿脸腾的红了。

    “你——”一时间不知所措, 拼命眨了好几下眼, “你乱叫什么呢!”

    他又不是陈诺或者吴梦, 怎么能拿叠字叫她!

    “没乱叫啊。”

    许愿脸烧得不行, 戚野仍旧不看她, 扯了下线轴,让燕子风筝飞得更高, “那你想改什么?燕燕?筝筝?”

    觉得这两个名字都比较一般,他很诚实,“还是鸢鸢好听。”

    鸢鸢。

    从发音来看,和愿愿差不多。但相似的叠字从少年嘴里出口, 和其他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至少许愿脸颊更烫。

    既不敢看他的表情,又不想被发现自己的羞赧,只能强撑着:“好、好听又怎么了?”

    这话得有点耍赖皮。

    戚野从风筝上收回目光,低下头,身侧姑娘唰一下别过脸。

    看不见面上的情绪,只能看见一段线条优美、渐渐由雪白沁出绯色的纤细脖颈。

    嘴角不禁又扬了下。

    不紧不慢、游刃有余扯着线轴:“鸢鸢寓意也挺好。”

    戚野知道许愿最近很纠结。

    那天匆匆忙忙出来, 确实有七八分刻意安慰她的心思——然后他自己就开始后悔, 好好的点什么不行, 非要这些。

    弄不好最后连朋友都没得当。

    所以立刻岔开话题。

    收假后, 大大方方、光明磊落,佯装无事发生。

    但还是忍不住偷偷观察她。

    戚野其实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从初二那年的冬天认识许愿,直到现在,他多少已经熟悉她的性格。女孩规规矩矩,特别听老师的话, 早恋是绝对不可能早恋的。

    如果莽撞来一句“能不能当我女朋友”,估计最后真的做不成朋友。

    何况戚野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尚未确定自己喜欢许愿之前,他没这么想;彻底明确心意之后,也没考虑过。

    戚野不是江潮刘睿那种咋咋呼呼、大大咧咧的性格,没想着要谈恋爱或者确定关系。

    他只是有些好奇。

    既然那天她听了他的话,没有立刻生气,最近也没有故意躲着他走。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

    她并不讨厌被他喜欢,甚至有一点点……一点点喜欢他?

    放在从前。

    戚野绝不会这么想。

    成天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太多,菜市场里哪家店铺晚上处理蔬菜价格最便宜,超市的挂面要在什么时候才折。

    南面废品站收购纸壳子的价格比老城区一斤多出两角,隔壁两条街外的旧衣回收箱里总能看见新衣服。

    这些琐碎的、没有尽头的事。

    和醉鬼不知道何时会落下的拳脚一起,沉甸甸压在他身上。

    哪有闲工夫去琢磨其它。

    然而现在,十月中旬的初秋日头正好。

    手里的燕子风筝越飞越远、愈飞愈高,他听见她轻轻软软的嗓音,突然就想这么问了。

    反正鸢鸢这名字真挺好听的。

    戚野想。

    他就是问问,没其他意思。

    心里这么想着,少年拉扯手里的线轴。反复数次,直到本就飞得很高远的风筝,穿过清风、穿过云层。飞离林立丛生的楼宇、摩肩擦踵的人群。

    在明媚灿烂的阳光里。

    抟风借力、扶摇而上,没入碧蓝如海、辽远无垠的天际。

    “哦!”

    然后听见姑娘稍显羞赧、很是恼火的嗓音。

    *

    戚野真讨厌!

    许愿气得要命,不等风筝放完,拿着江潮买回来的雪糕,继续跑去和陈诺聊天。

    不搭理当场笑出声来的少年。

    他什么意思啊!

    是真的非常恼火,许愿一口气把那根巧克力脆皮吃完,脸上的热度还没消退,烧得人面颊发烫。

    虽然她确实想的是这个名字,觉得鸢挺好听,含义也很不错,但哪有他这样直接把叠字挂在嘴边,而且——而且还故意来逗她的!有话直不好吗?干嘛这么弯弯绕绕!

    这家伙绝对和江潮学坏了!

    于是,毫不知情被迁怒的江大少爷,在“秋游”结束后,难得对上了许愿从未有过的冷脸。

    “不是?”他莫名其妙,“你刚吃完我买的雪糕就不给我借语文作业抄?凭什么啊?”

    他又招谁惹谁了!

    江潮不是戚野。

    许愿不搭理他,他就赖在她旁边不走,最后还是夏温温看不过去,主动贡献出自己的语文卷子。

    江大少爷挺挑剔:“温温,你行吗?”

    倒不是江潮以貌取人,只是夏温温这种黑框眼镜配木讷表情的男生,一看就是学数理化生的材料。

    语文估计不得行。

    夏温温腼腆一笑:“还可以。”

    江潮就高高兴兴被发走了。

    夏温温人老实,见许愿不搭理江潮,没有多问。

    只是过了一会儿,心翼翼开口:“许愿,你认识十五班陈诺?”

    许愿还在生戚野的气。

    满脑子都是戚野那句饱含深意的“鸢鸢”,稀里糊涂的,直到夏温温又问了一遍,才回过神:“啊?”

    “认识。”点点头,“他是我哥,怎么了?”

    夏温温愣了下:“没怎么。”

    “就是看你俩今天站在一起。”他挠头,不太好意思地笑,“我听他成绩好像挺不错。”

    “嗯。”

    心不在焉,许愿随口应了句,“他成绩确实挺好的。”

    *

    似乎为了应和他们这番话。

    第二天,六中第一次月考成绩新鲜出炉。

    六中格外重视名次,不但给学生发本班成绩表,还汇总了一本超级厚的全年级成绩册。

    大家人手一份。

    名次靠前的倒还好,对吊车尾的同学来,简直是公开处刑。

    至少许愿一进班,就听见江潮的哀嚎:“有没有搞错啊!年级倒十也就算了!怎么还给我专门印到上面去!那我老爹随手从后头一翻不是就看见我了!”

    光头郑没在班级群里发成绩。

    头一回考试,许愿挺紧张,顾不上到后面去安慰江潮,先拿起本班成绩表。

    在第十名的位置找到自己,不由松了口气。

    很快,笑着摇了下头。

    怕什么呢?她想。

    现在住校,不待在家里,没人在乎她的考试排名。即便在家,以陶淑君许建达对尚未出世孩子的热情,多半也顾不上她考多少名。

    第一回考试,班级第十,年级前一百。

    这种名次,许愿已经很满意。

    找到自己的成绩,又拿起全年级成绩册。

    翻到第一页。

    害怕陈诺没考好,她有点儿紧张,从下往上看。然后在年级第二的位置,找到了熟悉的姓名。

    不过年级第一她也挺熟。

    总分比陈诺高出几十分,年级第一:夏温温。

    “你太厉害了吧!”

    许愿目瞪口呆,反复看了好几遍,确定自己身旁神情老实到近乎木讷的同桌,和成绩册上数理化生全满分,英语语文加起来扣不到二十分的第一名是一个人,“温温,你太深藏不露了!”

    夏温温被江潮这样叫还好。

    许愿这么一叫,他脸直接憋得通红,过了半天,结结巴巴摆手:“一、一般厉害。”

    “其实我英语没考好。”是真的老实,他甚至和她解释,“放听力的时候迟到,好几道题没来得及听。”

    许愿:“………………”

    对不起,学神的世界她不理解。

    不过这一次许愿考得不错。

    看见陈诺名次也很高,放下心来,再次拿起本班成绩表,扫了眼戚野的排名。

    比垫底的江潮好,比她差,少年排在班级中段的位置。总的来,中规中矩,还算可以。

    她干嘛要看他的成绩呀!

    正这么想着,许愿回过神来,猛地把成绩单丢开。

    一张脸沁出嫩生生的粉。

    是他喜欢她!是他在意她!

    又不是……又不是……

    好不容易忘记昨天那声莫名的“鸢鸢”,许愿又羞又急。

    把成绩单捡回来,胡乱压到成绩册底下。

    正在气恼,偏偏这时,头顶响起少年发沉发哑的嗓音。

    “明天有没有空?”

    和她手足无措的尴尬不同,他特别镇定,“有时间到家里吃顿饭。”今天是周五,明天周六放假。

    许愿刚要拒绝。

    “姑姑的。”戚野一脸坦诚,“不信你回去自己问她。”

    旁边有个一脸疑惑的夏温温。

    许愿张了张嘴,最后板着脸,气呼呼点头:“哦!我知道了!”

    *

    许愿气得不行。

    戚野倒是很愉快。

    面上不显,他在江潮出殡般的哀嚎中,答应下帮对方给全科卷子签名的要求。并且心情很好地表示,以后的签名都可以来找他。

    收获江潮一个真诚的拥抱:“七爷!我就知道,关键时刻还是你最靠得住!”

    周五不用上晚自习。

    一放学,戚野坐在后排,看见前面的姑娘跟被人撵了似的,下课铃刚响,抱着书包头也不回冲出教室。

    跑得特别快。

    夏温温在后面喊:“许愿!你化学卷子忘拿了!”

    这一次,少年没在意夏温温。

    只是看着女孩离开后,空荡荡的座位,轻轻扬了下唇。

    背上书包,走出教室。

    没有立刻回家,戚野先去附近的大型商超,买了明天要用的面包糠和调料。又溜达到商超对面的菜市场,和相熟的老板约定:“明天早上我来拿条鲜鱼。”

    老板干脆应下:“行!你直接来!”

    戚野在菜市场里转了一圈。

    买了点葡萄和柑橘,这才往家的方向走。

    戚野倒没骗许愿。

    请她来家里吃饭的邀约,的确是戚从云提出的。跑出去找她那天,他回去的晚。到家后,立刻被戚从云堵在门口,拿出审问犯人的架势详细盘问,知道他没做坏事,才同意让他进门。

    他能做什么坏事啊?

    至今想起,戚野仍旧哭笑不得。

    不过认真起来,戚从云确实对许愿很好,在听过他对她家庭情况的简单描述后,当即让他把人叫回家里吃饭。

    之前忙着月考没来得及。

    现在一闲下来,又开始催。

    句实在话。

    光看戚从云对许愿的上心劲儿,戚野觉得她应该是她的亲姑姑。

    拎着一大堆东西,少年百无聊赖地想着。

    上楼,开门。

    然后愣在当场。

    抓着瓶瓶罐罐和两袋水果,不太腾得出手,但他仍旧顽强倒退回门口,掩上门,看了看门牌号——

    没错,是戚从云家,那个黄铜质地的门牌,还是许愿特地在网上订的。

    镌刻暗纹花边,又漂亮又结实。

    正因没走错路。

    此刻,对着大门口,黑衣黑裤黑发黑鞋的男人出现在沙发上,才显得格外怪异。

    不过他本人显然没有这个自觉,甚至还笑容满面和他招呼:“兔崽子放学了?”

    戚野沉默两秒。

    目光从对方黑得没有一根杂毛的头发上掠过。

    “陆北南。”

    他冷静地问,“你有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