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铭回到房间就从茶几摸了火机和烟盒去阳台, 他熟练地抽了一支出来，咬在嘴里点燃。

    白色烟雾朦胧了夜色，他想起刚刚回房间的路上, 宁芯摘了麦, 声问：“那首曲子，你的意思, 是我能追你了吗？”

    如果放在以前，宁芯一定会抓住能发挥的空间，一步到位直接：“你的意思, 我们现在在一起了吧！”

    陆怀铭觉得, 他好像错了，她没有以前那么会蹬鼻子上脸了，开玩笑的时候顺杆爬功力不减，但落到实处火力就了很多, 不再肆无忌惮。

    还是，她现在有顾虑。比如害怕在一起后自己会问当初分手的种种，而那些还没到可以和他的地步，或者是不知道该怎么。

    亦或者是, 她想用追求作为弥补。

    其实，分开这些年, 宁芯当年退圈时，陆怀铭着手查过她到底怎么了, 但什么都没查到，只知道她退圈的两年不在国内。甚至于在哪儿, 在干什么，他一概不知。

    而就在没查到消息的那晚，陆怀铭做了一个梦。

    来好笑, 分手后他白天晚上没少想起宁芯，只要一闲下来就容易走神，回过神才意识到思绪又跑到她那儿去了。但他却很少梦到她，仿佛她不愿入他的梦。

    可第一次梦到宁芯，就是噩梦。

    记忆很清晰：舞台上，一袭白色纱裙的少女在翩翩起舞，身姿柔软而轻盈，忽地头顶的吊灯一晃，突然掉了下来，她惊慌地倒退着躲避，却不心一脚踩空掉了下去，坠入无间的黑暗，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回响。

    他瞬间吓醒，额头一层细密的汗珠，伴着前所未有的心悸，心跳声回荡在空寂的房间，令人胆寒。

    时间是凌两点。

    他一直睁眼到天明。

    也是从那时候起，他开始吸烟。

    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坦诚，不过也总有些事没法，需要留一些个人空间。陆怀铭一直是这么以为的，所以他基本没追着宁芯问过什么，为数不多的几次，问了，她也搪塞过去了。

    因此，不想的一般是问不出来的。

    现在是月初，月亮镰刀一般悬在天边，像女孩子弯弯的笑眼。陆怀铭远远望着，手上轻轻磕了下烟盒，又取出一支烟咬在嘴里续上。

    他很不是滋味地想。

    她有不可言的心事，他尚不能得知。

    -

    翌日，陆怀铭有行程，宁芯也有事需要动身去赶航班，两人在门口匆匆了个照面。

    宁芯冲陆怀铭眨着眼笑了下，后者勾着嘴角懒懒扬了下眉，跟地下接头对暗号似的。然后分别上了各自的车。

    宁芯回了坞宁——宁家所在的城市。

    因为今天是清明节，宁母的墓地在坞宁。

    都“清明时节雨纷纷”，倒不假。早上起来空气湿气就很重，出门的时候下起了毛毛细雨。

    好在航班都在正常飞，宁芯想着，如果不是雨很大，一天之内应该可以赶回来。

    她回坞宁的次数不多，除了工作就是为了宁母，基本不回宁家，徒增不快和尴尬。

    墓园在郊区，因为是私人行程，宁芯也不想带助理，所以自己回来的。墓园在郊区，她本想叫个车，岂料刚在路口站定，驶过的一辆黑色加长林肯在路边停了下来。

    她下意识抬眸，车窗缓缓下降的副驾驶，露出并不陌生的一张俊脸，斯文温和，好像永远没有脾气——梁俊。

    梁俊坐在副驾驶，那后座可能会坐着谁就很明显了。宁芯视线只停顿了一下，就扭开头，继续看手机叫车。

    这边也下着雨，她没去人员密集的候车区，所以撑着伞走出了机场好一段路，但并不是很好车。

    点下呼叫按钮的时候，宁芯看到车排名，已经百名开外。

    这时，一道沉稳浑厚的男中音传了出来，没什么语气，“上车。”

    宁芯充耳不闻，眼皮都没抬，晦气般转身往别处走。

    车内一片安静，梁俊对后座低气压很重的宁镇恭敬道：“宁叔您稍等，我下去看看。”

    宁镇没吭声，威严的面孔像是一块寒铁，直直看着车外走远的人。梁俊知道这算是默许了，戴上口罩开车门，追上前面穿着黑色卫衣的纤瘦身影。

    “宁芯，”梁俊挡在她面前，目光落在她跟车上那位同样面无表情的脸上，无奈道，“知道你要去墓园，他特意过来等你的，一起走吧，你现在车也不方便。”

    宁芯皱了下眉，冷眼瞧着他，很烦他这老好人的模样，“了多少遍了不用你管。”

    梁俊也没恼，温温看着她，“顺路走一趟而已，不回宁家。不然过会儿在墓园也会遇到。”

    知道他的是事实，宁芯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无名火：宁镇这老东西有病吗？

    专门清明节找她不痛快？！

    还跟她一起去看她妈妈？

    他安的哪门子心？！

    “那我不去了，”宁芯讽刺道，“也不至于就赶着清明节，什么时候看都一样。”

    着转身就往机场的方向走。

    就在此时，一辆摩托车轰鸣着飞驰而来，宁芯瞳孔剧烈一颤，下一瞬，她被梁俊扯住胳膊拽了回去，撞在他身上，伴着焦急的呼喊：“心！”

    摩托车丝毫不带停留地冲过去，带起的风扑到脸上，宁芯心有余悸地愣好几秒，害怕的情绪才渐渐散去，心跳平复下来。

    她急忙跟梁俊拉开距离。

    “你没事吧？”梁俊有些抱歉地问。如果不是他那么，估计宁芯也不会被气到扭头就走。

    宁芯一点都不想再跟他多什么了，看了下车流情况，越过他就要走，身后却飘过来宁镇淡淡的声音。

    “上车，当年的事你不想被别人查到的话。”

    不堪的记忆一闪而过，愤怒从胸腔排山倒海涌上来，宁芯眼前一黑，喉间隐隐泛上腥甜，声音已是冷到极点，“你拿这个威胁我？！”

    宁镇八风不动地坐在车上，“不要让我再第二遍。”

    宁芯紧紧握着拳，指甲已经狠狠深陷到掌心，感觉不到疼似的掐出红印。她死死地盯着宁镇，胸口剧烈起伏，半晌，她闭了下眼，拉开后座门嘭的一声关上，坐了进去。

    梁俊也回了副驾驶。

    车子发动。

    “过年怎么不回家？”宁镇看着她气愤的脸色问。

    宁芯不想搭理他，索性闭上眼睛，往后一靠，脸朝着车窗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你跟姓陆那子怎么回事？”宁镇慢悠悠抛出一个重磅炸/弹，“陆家跟关家的千金都谈妥要订婚了。”

    宁芯倏地睁开眼，这事她之前试探过陆怀铭，他不知道。而且陆怀铭昨天已经答应了让自己追他，他肯定不知道这个事，肯定不知道的。

    她颤抖着手，拿起手机解锁，都已经表明心思了，就想直接问一下他，却蓦地又记起来，刚开始参加综艺的时候，陆怀铭的要报复的事情，顿住动作。

    心一下子像盘散沙似的凌乱开来，眼眶有些发酸。

    她抿了下唇，压下情绪，转而睨着宁镇，平静道：“你清楚点。”

    “我就知道这么多，”宁镇很不客气地，“那节目你别去参加了，趁早跟他断了。想红用不着他。”

    “你有什么资格管我？”宁芯目露讽刺。

    “我没有谁还有，”宁镇声音一如既往平淡，眉目冷沉，“几年了，你作够了没？”

    “没有，”宁芯吊儿郎当笑了下，也不管车里有什么人，直接道，“你浪够了我都作不够。”

    车内瞬间冷寂，比墓园还要萧瑟，前排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片刻后，宁镇压着火道：“下车。”

    宁芯又笑了，开车门下车前冲着宁镇：“早这样多好，你这不是自找的吗？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以后能不见就别见，不然我会以为你是老了，在良心不安，想在我这儿积德行善。”

    “那不巧，我只会戳你的良心。”

    她顿了下，又笑吟吟添了句，“别拿以前威胁我，想我死就直。”

    加长林肯消失在车流里，宁芯机械地扯扯嘴角。

    她站在下车的地方怔怔愣了会儿，雨幕模糊了视线，行人、车辆、商铺都上马赛克般，她一瞬间想到电影里的镜头，一人孤独地站在街口，茫然而不知所措，周遭都是朝目的地奔赴的行人。只有她，无处可归。

    斜风卷着细雨往人身上，带来彻骨的凉意，她忍不住了个寒颤。

    恰在此时，微信的设置的特别提醒响了下，宁芯倏然回神，解锁手机。

    陆怀铭发来一条信息：【今天晚上大概几点回别墅】

    像是孤独漂泊的舟有了可以依靠的彼岸，宁芯忍不住弯了下唇角，而想到宁镇的联姻的事情，她又抿了下唇，一个电话回了过去。

    好听的男声顺着电流传来，有种熨帖人心的力量，“喂。”

    宁芯觉得回暖了些，她撑着伞往商店门口走，故意问，“干嘛问我几点回，早上出门刚见过，你就想我了？”

    “我只是想看看要不要给你带饭，”陆怀铭冷淡提醒，“我还没做任务。”

    “哦，六点左右吧，”宁芯心里组织着语言，“陆怀铭，我有个事想跟你确认一下。”

    “你。”

    她故作轻松地问：“你昨天是答应我追你了吧？”

    “不然呢？”陆怀铭意味不明嘲了句，“直接答应复合吗？你想得美。”

    “……”

    宁芯眨了眨眼，还是没想好该怎么不露痕迹地提，不由低低叫了一声他的名字，“陆怀铭。”

    或许是察觉出她的不对劲，陆怀铭声音放低了些，听着挺温柔，“怎么了？”

    然后又不容置喙补充了三个字，“直接。”

    “我碰到一个特别讨厌的人，”宁芯垂着头看地面上坑坑洼洼处的水花，怅然道，“然后就有点想你了。”

    “……”陆怀铭啧了声，不是很理解，“你几个意思？”

    什么叫碰到讨厌的人就想他了？

    宁芯也感觉到话又歧义，不由笑了下，“想你就没空讨厌他了。”

    “那你就想。”

    “哦，想怎么想就怎么想吗？”

    “你想怎么想。”

    “我想带颜色地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