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十一章 或匆忙或慵懒的人群从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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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结婚的事瞒不了多久,我跟他简单陈述了一遍来去。本以为他会无法接受,但其实是我心胸狭隘。

    “她该有自己的人生,是我们郁家对不起她。”他这么。

    我当他官话,具体是怎么对不起法,没有追问。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的2017年我才知道,郁家是如何对不起我姐姐的。郁澜不是个东西——和我们平时玩笑所“某某不是个东西”有本质区别的是,他真的不是个东西。

    郁盛既诚心祝福我姐姐,我便替姐姐接受他的祝福。他回来过了一整个暑假,期间来找过我数次,常以学习为目的把我接到图书馆去,面对面坐着,各啃各的书本笔记。我各科分数足够,9月份即可申请保研;他算去爱丁堡大学读研究生,申请材料也在准备中。

    这回他算是提前给我预警过,我听完只是笑笑:“当然是取决于你自己了。”

    “还好我们进度相同,我毕业的时候你也毕业。”

    “你庆幸的点在哪里?”

    他才不会往深处分析给我听,他的想法和神的想法是一样的,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开学前,村里发来拆迁通知,拆迁队的人过来量了地,还在我们的院墙上写了大大的“拆”字。我问姐姐怎么这么突然,她上半年就有过风声,不过不知道真假,这下可好,板上钉钉,我们马上就会有新房子住了。

    我反口道:“有什么好的?我觉得乡下最适合我。”

    “你傻呀?我们房子拆到三干河内,能升值啦!在乡下有什么好的,这块地你还没有种够么!”

    我想她讲得太对了!看看这个建在90年代末的老房子吧,窗户上剥落的红色油漆尚未补上,院墙还没砌高,厨房还没有翻新,院子里的菜地还没种上玫瑰和茶花。我对这座房子所有的梦想改造一概没有完成,怎么能拆呢!

    “等拿了房子,给你一套,你自个儿装修去。”

    她好像很期待的样子。

    郁盛特意来接我去学校,借口也想找同学聚个会。看到我家马上要拆迁,第一反应就是:“你看,天无绝人之路,你的读书钱有了,应该能让你读到三十岁。”

    “我疯啦?读到三十岁,那岂不是还得再读十年!”

    他计算我的年龄:“奥,原来你才十九岁,比我了两岁……是有十一年,你算错了。”

    我没心思跟他胡扯:“裴元怎么不在?”

    “他自己开车,早就去了学校。他女朋友留校,你知道的吧?”

    “嗯,她在上海找了个实习单位。”

    “她准备毕业找工作?”

    “她考了教师证,当老师去。”

    “可以,我看她挺有台风。”

    “你看过她演讲么?”

    “没有,但是围在一桌就数她最能讲。”

    郁盛所言极是,我无力反驳,顺道再贴一句:“普通话考了四次,终于一乙。”

    他把我送到学校,知道我宿舍没人,又积极把我的箱子搬到楼上去。阿姨在底下防贼似的催促:“搬完了赶紧下来啊!不要逗留!”

    我摊手道:“你赶紧走吧,别一会儿阿姨拿着鸡毛掸子上来逮你!”

    他在我们的公用洗手池洗完手臂,甩了甩残余的水珠:“我这么辛苦,你不该请我吃个午饭?”

    “那走呗,去食堂。”

    “不想吃食堂,你要不请我吃个肯德基?”

    “你这张嘴怎么长的,净想着吃那些垃圾玩意儿。”

    不知哪儿传来阿姨尖利的叫喊声,声音极近,似乎就在楼道:“刚刚上来男同学,注意影响,马上给我下楼,不然我要通报批评了——”

    “快走吧,阿姨要来了。”

    当是时,郁盛机警地拉着我一路跑,从五楼跑到一楼,紧紧握着我的手。那短短的两分钟时间里,我心悸程度远远唱过了亲吻的那次,在车边站定时我默默把手缩回来,掌心汗湿,握着的体验感恐怕不怎么好。我咬着下唇脸上发热,看他不动,局促地:“解锁,开车啊!”

    他露出某种不安,摸摸口袋:“车钥匙好像在落你宿舍,要不你再上去拿一趟?”

    “你在整我?”

    郁盛的口味我不敢恭维。他是学生一点也不为过,肯德基吃来吃去总是那几样东西:蛋挞、土豆泥、脆皮甜筒和劲脆鸡腿堡。除了他的必点项目之外,他偶尔也会尝试新品,要求只有一点:一定要配上番茄酱,一包不够,要很多包。

    我自己不怎么爱番茄口味,即使每年都会种一些,但其角色是配料。家里做番茄炒鸡蛋的几率也少,我和我姐姐都是只吃鸡蛋不吃番茄的人。郁盛可好,番茄鸡蛋盖饭和番茄鸡蛋面,他能吃得一滴汤都不剩。

    此时他又在鸡腿堡里加了很多番茄酱,并且轻松吃掉了两个。我嫌弃地问:“你怎么吃得下?是猪吗?看着体型也不像啊。”

    “是男人,怎么吃不下。”

    我语塞:“行吧,你多吃点,晚饭都不用吃了。”

    “同学今晚请我吃烧烤。”

    “不会撑吗?”

    “中午的胃和晚上的胃不是一个胃。”

    “你是朴素辩证流派的传人。”我讽刺他。

    郁盛笑出来:“呦呵,看来你没有把书本知识忘光。”

    “我政/治永远全班第一。”

    “是啊,我给你创造了一个骄傲的机会,怎么感谢我?”

    “也没有很骄傲。”我,“习惯成自然了。”

    “这还不叫骄傲?去,再帮我拿两包番茄酱。”

    郁盛回学校挺没意思的,见了同学便无处可去。他在本校的课程已经结束,宿舍也退了,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我问他:“既然你早就把宿舍退了那你来上海干嘛?难道就为了送我一程?”

    “倒也不是,有点不想在家。”

    “为什么,你那么好的一个家,没有容纳你的地方吗?”

    他在我面前不曾露出过阴暗面,当我极少数问起他的家庭时,他一直都是那句话:“就那样吧。”没有灵魂,没有感情,让人听不出来他的“那样”是哪样。毕竟我印象中只有城区那一片富丽堂皇的豪宅,以及电视剧中有钱人的奢靡日常。

    “所以现在你怎么办?还是回去吧。”

    “来都来了,回去干嘛。”郁盛开手机在周遭收拾了一圈,“大学城附近找个酒店住下吧。我待到5号就直接飞瑞士。”

    我不多言,公子哥有钱可挥霍,阻止不了。

    4号那天晚上,他的同学们要为他送行,排场很大,订了个饭店。我跟裴元他们也都去了。大概因为我传递过太多负面情绪给段林安的缘故,她对郁盛并不待见,脸上总挂着瞧不起似的。

    我暗地里提醒她别砸场子,这么多人。她回我一句:“他配吗?个瓜怂!”

    瓜怂是个什么意思,我下意识将其拆分为菜瓜和怂包,于是一个贬义词变成了两个贬义词。稍微研究一下就能知道,这两个词都挺符合郁盛的。

    郁盛第二天就要走,不敢喝酒,不过酒桌文化他倒是懂得很多,也善于劝酒。一个敬一个,好话一套一套,受过专业训练似的,到了裴元这儿,他感情丰富:“自家兄弟就不多了,干了这杯酒,我祝你考神附体,顺利毕业,行吧?”

    裴元哭笑不得:“合着我不喝这杯酒就毕不了业?”完他倒头就灌,露出被酒精麻痹神经的痛苦表情艰难地:“这回我能毕业了吧?”

    他个鬼灵精,怪会造气氛,大家哄堂大笑,氛围也随之抬到最高。女士不喝酒,我和段林安很安全,老实地看着他们劝啊斗啊的,不过大家都点到为止,散场时,所有人都是清醒的。

    “一走又是半年,兄弟我会想你的!”裴元整个人挂在郁盛的脖子上。

    “别装了,知道你不会想。”他把人推给段林安,“好好照顾,麻烦了。”

    段林安看向我:“我开裴元的车,你跟我一块儿走。”

    “啊,好。”我正准备向郁盛告别时,郁盛忽然拦在我面前,他:“你们先走吧,我跟艾几句话,晚点送她回去。”

    “你确定?”段林安非常警惕。

    郁盛点头,算是允肯。

    我上了郁盛的车,他带我在大上海繁华的街市兜风。这些从陌生变熟悉的霓虹闪耀的街道,总是有24时活力。或匆忙或慵懒的人群从我们车边划过时,我偶尔看到路边围栏内的红色月季,那种红象征着至死不渝的浪漫。

    时间过得慢一点吧,让我再多陪他一会儿。

    车内播放着Daniel Powter的best of me,音乐声中,郁盛和我一样沉默。我们对即将到来的离别一点办法都没有,这种感觉是很陌生的,眼睁睁地直面它,见证它,那种被时间吞噬的痛苦比起之前吵架冷战更胜一筹。

    大概开了有半时,我还是先开了口:“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刚刚裴元的是真的么?”他不接我的话,反而冷声问道。

    “什么?”

    “他你有男朋友。”

    我想起在散伙前,郁盛的一个同学来问我要联系方式,裴元替我解了围,怎么被他看见了?

    “他瞎的,因为他不想让我给那个人我的手机号。”

    “他为什么不想?”

    “谁知道他在想什么。你怎么了,不高兴?”

    “没什么,很烦。”

    他开车窗透气,音乐声了,嘈杂声大了。

    正如我前面提到,他是一个不会在我面前展示阴暗面的人,他把自己伪装得很完美,好像除了积极和正气,他什么也没有。但他他很烦。

    “为什么?”

    “不知道。”

    他开车着往大学城方向行驶,我以为我们兜风终于结束了,离别的场景也最终到来了,我准备好道别的话,鼓励的话,却发现他把车停在酒店楼下。

    我不解地看着他,想必单纯的眼里充满了疑惑。他也看着我,认真地问道:

    “今天晚上,你愿不愿意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