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二十章 在他没有开口说出喜欢或者爱……
后来我最爱他的一段时间里,每每回忆起这一段对话,总会觉得浪漫。这个对所有人所有事一视同仁的男人将为我破例,使我成为特例,成为独一无二的玫瑰。可是在最恨他的时候,我却发现,他压根就没有提过我的独一无二是为了谁——他没有给过我一个正当的名分,我却势不可挡地爱上了他,我就是那朵被驯服的傻了吧唧的玫瑰。
那一个吻的存在意义并不深刻,我们之间很默契地恢复了往常,只不过稍亲密一些。我回了S市,他去了汶川,□□和电话的沟通多了起来,他常常向我报备行程,或者把我当日记本,记录每天发生的或深沉悲壮、或喜极幸极的事。我在书店工举着手机看他消息时被王缇钰抓包过几次,有时她会调侃我是“十八的女儿不中留”,有时也威胁我要把我“早恋”的事告诉我姐姐,全看她心情。
但她一直不知道我手机那头的人是谁,我一人沉醉其中偷偷地开心。
8月初最最热的那几天,书店人烟寥寥。我开始变得魂不守舍,因为郁盛给我的消息少了,我怕他在汶川受苦,也担心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收拾书架的间隙时而紧着眉头发呆。
王缇钰“砰”地一声把托业书扔在我面前:“有那思/春的时间不如多背几个单词。”
我长吁短叹:“我六级都过了,背这几个词不知道有什么用。”
“学了总归有用!”
“行吧。”我不置可否,拿着书到二楼去学习。可是来到二楼,又会想起郁盛曾经在这里读书时的样子,历历在目。
不是很伤心,只是会想念。
我的情绪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那个人影响着,直到有一天崩溃的来临。那天上着班,我听老板娘要给郁盛电话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有批新书到了,他应该会喜欢看。于是我操着抹布悄悄地游荡在她身边:
“阿盛,上次订的国际关系原文书现在来全了,你什么时候过来拿?”
“八月末,那还得有十几天呢……”
“也没什么,就是问问。艾?艾挺好的,她在里面干活呢,最近不积极被我骂了。”王缇钰向我眨眨眼。
“你倒是挺护着她。”老板娘笑得眉飞色舞,“行了行了不跟你贫嘴。回来了过来玩两天,以后机会就少了,你这一出国,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王缇钰很久才完电话,挂断后惊觉我站在她身后,吓了一大跳:“你这孩子,站这儿干嘛?”
我的抹布早就掉在了地上,呆呆地问:“郁盛要出国?什么时候?”
“是啊,交换留学生,去瑞士两年,你没听他吗?”
我没有“没有”,但我想我失望的表情肯定写上了“没有”。
那天我下班特别早,因为急着回家确认一些事情,公交车都差点搭错。
五点半,郁盛的义工活动结束。我准时给他发消息:“下班了吗?”
“嗯。准备去食堂吃饭,你呢?”
“我在家了。”
“今天这么早?”
我没回答他,因为我心里已经急成了一团火:“你告诉我,你要出国吗?下学期?”
他消息回得很慢很慢。我不知道他当时在吃饭还是在琢磨其他什么,总之每一分钟都过得很漫长。我坐在家里抖着腿缓解紧张,姐姐甚至来拍我的背:“坐有坐相,别吊儿郎当的,像什么样子!”
“你别管我!”我口气很重地回了一句。
“这丫头又吃什么火药了。”姐姐把开水瓶放在桌上,“喝点热水冷静冷静!”
我压根听不进任何玩笑,理都不理她,专心致志看着手机,期盼却又害怕它下一秒弹出信息。
终于半时后郁盛来了电话。我硬是等了十秒钟才装作漫不经心地接起,用让人听不出情绪的语气:“吃完啦?”
“嗯。”对面传来浓重的鼻音。
我也“嗯”了一声,等他话。
沉默半天,他跟我道了个歉:“不是有意瞒你,只是没想好怎么。我九月初的确要出国交换留学,去瑞士,大四下学期结束。”
你看,我最终还是迎来了这个答案。本来就是,老板娘根本不必骗我,那我还为什么非要听到郁盛本人亲自一遍呢?为了死心吗?
我还是没能憋住气,破坏了先前的平和高声道:“对啊,你不是有意瞒我,你是没有必要告诉我。我又不是你的谁,没有权利过问你的事情。你大四下学期结束还是大五下学期结束都和我无关,你哪怕大六回来,我也不必知道。”
“你生气了?”
“还需要问么?”
“别生气。”他语气平缓。
世界上真有如此搞笑的人,一句别生气就能让人不生气的话,那是不是该去申请一个诺贝尔□□?
“你放心,我不生气。”我深呼吸调整话语节奏,“我祝福你,你是F大最优秀的学生,以后也将是最优秀的外交官。”
“艾,”他叫住我,后半句没能出来。
“没啥事我就先挂了,你好好干活儿,我不影响你评先进、修学分。”
“这是为了评先进、修学分的事么?”
我没听他完,就先挂了电话。挂完还是等了一阵,希望他能来,可结果是什么?他是成熟的大人,而我是幼稚的孩子。
那个吻代表的意义,后来我反复问过郁盛。他没什么,就是喜欢罢了。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问他。
“喜欢一定要吗?”这是他的答案。
在他没有开口出喜欢或者爱之前,我对那些陌生的异端的感受总是惶惶不安。比如,心动,心慌,心痛。我的处境很被动,因为我分明知道自己喜欢他,但他却不一定喜欢我,我活在不确定里,我活在对他持续不断的分析和怀念里,怀念他跟我发生的一切,包括那个轻描淡写的吻。
怀念总是伴随着消极与眼泪,我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人,很快段林安就发现了我的不对劲,破砂锅问到底,我没忍住,把这件事告诉了她。把我跟他的关系,我跟他认识以来发生的每一桩每一件事,都告诉了她。
她听完后:“我滴个亲娘嘞,郁盛可真不是个东西!”
她的反应不是我想要的,若是她能以“没关系,他心里有你,只是目前没有能力对你负责”这一类肯定的话来安慰我,我反而会觉得宽心一些,但她他不是个东西。我心里开始怀疑大概郁盛真不是个好东西。
“你可别再想着那个瓜怂!敢做不敢当的瓜怂!赶明儿姐去篮球队,足球队,给你挑最好滴,能把他给气死!听见没?”
我破涕为笑:“可是我还是很喜欢他怎么办?”
“你个傻妹子呦,你也是个犟怂!他值得你喜欢啥?他都不敢跟你在一起!”
大三一年,他在瑞士,与我时差6时。姐姐与李毅良领了结婚证,顺理成章住到他家去,接受他合法合理的照顾,这是一年来唯一让我快乐的事。
我得以当下兼职每天上课,上学校的专业课,上托业课,上瑜伽课,上健美操。我把我的每一分钟填满,以缓解胡思乱想。那一年我增重5公斤,人生第一次过了百,肌肉线条也显现出来。我的头发留到后背中,漆黑顺直,成功被林安姐塑造成了一个健美的女孩。由于的体态和精神面貌出现了质的飞跃,在同学眼里,我渐渐也被纳入美女之列。不仅是美女,我还开始准备保研,听辅导员学院里名额不多,只有两个,而我是最有希望的一个。
大三暑假,距离我跟郁盛分别过去一年。一年里我们虽然有零散的联系,但是不咸不淡,我的气还没消,他也不太会哄人,话题基本围绕姐姐和黑。那些关于情感上的东西一个字都没提过,哪怕沾个边,都会徘徊在吵架的边缘。
王缇钰喊我过去,我是彻底不会再去了。因为姐姐和姐夫全力支持我读书,经济负担有所转移。我一个人住在乡下,姐姐每周一二的样子回来看一趟,有时帮我拾掇一下院子,有时帮我拾掇一下家里,顺便拿点新鲜蔬菜作为新家的补给。
8月上旬,台风莫拉克过境,我们的院子被刮得一片狼藉。丝瓜藤被扯得稀烂,黄瓜架和缸豆架子翻倒在地,晚玉米也折了腰,我和姐姐上半年的心血烂就烂,煞是可惜。我同情这些植物壮年倒塌,同时触景生情感叹自己第一次产生的感情就这么夭折,也有点不甘的情绪。
天气转好后的一天下午,土地完全干燥,我戴着凉帽去拆瓜藤。家里没有其他人,村里恐怕也只有我这一个愿意顶着炎炎烈日整理地里。弯了许久的腰,疼得麻木的我终于能站直喘口气时,看到院墙外站了一个同样汗津津的人。
郁盛站在车边眯着眼看我,满脸都是豆大汗珠,它们一道道顺着下颌往下淌,我无法想象他在那里晒了多久。
其实我准备过好多次再遇的场景,发誓一定要他、骂他,拿他出气;又或者我可以冷着他,任他做什么我都不理,把他气死。但实际上我看到他的时候,心里却憋屈得很,一团乱麻难受到无法呼吸。他不会是傻瓜吧,怎么晒得那么黑那么瘦呢?怎么好像变憔悴了呢?怎么不戴个鸭舌帽就往乡下跑呢?在国外一定没有好好吃过饭吧,读书一定很辛苦吧,独自一人一定很寂寞吧……萦绕在我心尖的,就是这些声音。
我的眼泪不听使唤地落了下来,他倒笑着:“你好啊,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