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回娘家 蒋家村?蒋家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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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上,坐着一个文质彬彬、斯文俊俏的年轻伙。

    黑色的呢大衣衬得他肤色白皙如玉,挺拔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厚厚的镜片都挡不住他两米长的睫毛,忽闪忽闪。

    而最勾人的,却是他微启的薄唇,诱人采摘。

    蒋樱桃吸溜着口水,有些想入非非。她要是再找男人,一定得按照这个标准来。不管人品如何,至少养眼,对吧?

    她扬起嘴角,热情的拍了下男人的肩膀。

    一天之中遇到两次,这是什么天赐的缘分呐。

    没有等来想象中的回应,看到的却是男人面无表情的掏出雪白的手帕,用两根手指捏着,擦了擦她拍过的地方。

    擦完,就把手帕丢出窗户。

    整个过程男人冷漠、专注,目不斜视,把蒋樱桃当成空气。

    “咔”,蒋樱桃完美的笑容出现裂缝。

    她收回先前对这个男人的评语,这明明是一个鸡糟、傲慢、冷漠的大猪蹄子。

    气呼呼的皱了皱鼻子,蒋樱桃随即若无其事的一屁股坐下。

    不过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不值得她投入更多的情绪。

    上午过得精彩纷呈,回到娘家还不知道闹成啥样,她需要养精蓄锐。

    随着颠簸的中巴车上下起伏,蒋樱桃很快沉入梦乡。她乱糟糟臭烘烘的鸡毛头,则无意识的倒向窗边。

    最后,定格在男人的肩膀上。

    陆庭巽是捏着鼻子踏上中巴车的,逼仄的车厢里污渍斑斑,玻璃窗灰蒙蒙的,陈旧的座椅掉了漆。

    咬紧后牙槽,他逼着自己走到最后一排,掏出雪白的手帕,摊开铺到座椅上,他才勉强坐下。

    拿回祖宅,他再也不踏足山阴县!

    陆庭巽许下宏大的誓愿,可他不知道,他和老家之间冥冥之中自有牵绊。

    直到开车前,想拼座的人都被他用冷空气驱逐。人算不如天算,临开车前,一个熟悉的鸡毛头踏上了这辆车。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那个农村妇女嬉皮笑脸的朝他走来,还伸出黑乎乎的爪子,在他肩膀拍了一下。

    陆庭巽气得灵魂出窍。他甚至感觉,自己被玷污,已经不干净!

    他掏出手帕反复擦拭,又把手帕扔掉。眼角余光觑到农村妇女错愕的表情,心里感到些许痛快。

    可随着汽车开动,他的苦难继续加重。农村妇女颠来倒去睡得真香,甚至把鸡毛头靠到他的肩膀?!

    他忍着恶心反胃,带上皮手套用一根手指把脑袋戳开,反复几次无果后他已经绝望。

    “蒋家村到了,要下车的同志请提前做好准备。”售票员嗓门很大,口气很冲。

    熟睡的蒋樱桃被刺耳的声音吵醒,她茫然的望着售票员大姐不善的眼神,感到莫名其妙。

    这时,她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戳了戳,一个清越男声响起:“大嫂,麻烦让让。”

    我的天啊!

    这声音也太好听了吧。

    蒋樱桃有限的词汇根本形容不出那种好听,就像两块玉石敲击,清脆悦耳。她只知道自己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脏更是酥酥麻麻。

    大嫂?!

    大嫂是什么鬼?

    直到汽车再次开动,蒋樱桃才反应过来,男人居然这样称呼她?

    她才二十,还是一枝花好不好?

    年纪轻轻,眼睛不好也是醉了。

    下一站就是蒋家坳,蒋樱桃提着包袱,脚下踩着家乡的泥土,游荡了二十年的心终于真正回归。

    蒋家坳座落在一处呈簸箕状的山坳里,清水河缓缓流过,把簸箕一分为二,靠近山坡的就是上蒋村,簸箕口则是下蒋村。

    上蒋村背靠燕子山,前有清水河,山灵水秀,风光独好。难怪,当年大资本家也看中这洞天福地,把祖宅建在了上蒋村。

    没走几步,蒋樱桃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头。

    穿过下蒋村,踏上望山桥,抬头就能望见日思夜想的上蒋村。上蒋村一共只有区区九户人家,房子星罗棋布,巧妙的拱卫在老宅周围。

    摸着斑驳的石雕护栏,蒋樱桃诧异的发现。记忆中永远波光粼粼、水草丰茂的清水河居然干涸见底?

    正值阳春三月,照理应该是桃夭李浓、麦子抽穗的好时节,闹旱灾可怎么得了?

    蒋樱桃恍然大悟。

    难怪,许卫华这么爽快就答应把樱桃园过户给她,原来是在这等着她。

    她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挎着包袱继续前进。很快就走到老宅前,昔日亭台楼阁,如今只有一处三开间的院落,作为知青点,幸运的保存下来。

    老宅往西第二家,就是蒋樱桃娘家。站在竹篱笆前,她眼含热泪,踮着脚量这熟悉又陌生的院落。

    出嫁一年多,她没有回过一趟娘家。而上辈子,甚至没来得及见爸妈最后一面,她真是又蠢又不孝。如今好了,她会好好补偿他们的。

    这时,厨房门“吱嘎”开,一个中年妇女端着簸箕走出来。她梳着齐耳短发,疾步走到石榴树下,“咯咯咯”召唤鸡鸭。

    这场景熟稔到让蒋樱桃泪奔,她扶着篱笆,再也抑制不住激荡的心情,大声喊道:“妈,我回来啦!”

    覃桂花喂鸡的手一滞,一大把瘪谷从她粗糙的手指缝里滑落。又是幻觉,闺女嫁进县城享福,回山沟沟干啥?

    失落的笑了笑,覃桂花从簸箕里抓起一把剁碎的菜叶,却浑浑噩噩发起了呆。樱桃自要强,许家又是大户人家,不知道闺女日子过得好不好?

    妈妈的反应跟蒋樱桃想的一模一样,她干脆推门而入,淘气的跳到覃桂花眼前,恶作剧般大吼一声:“覃桂花同志,你闺女回来啦!”

    惊不惊喜,高不高兴?

    这一嗓子,总算把覃桂花拉回到现实。她眯缝着眼仔细瞧,眼前这个脏兮兮臭烘烘傻兮兮的,真是她那光宗耀祖的闺女?

    “这孩子,回来也不个招呼。”覃桂花眼泪汪汪,把自己笑成一朵花。

    很快,覃桂花的笑容淡了下来,朝柴门的方向张望,问:“樱花,你男人呢?你这个死丫头,把伟达拉后面了?赶紧把女婿接过来,我这就去抓只老母鸡炖上。”

    蒋樱桃甩着毛巾给自己掸灰,摸爬滚一上午,她都要成泥人了。听到老妈的话,她撇撇嘴,嗔道:”哟~闺女上门,老覃你就不给炖老母鸡?”

    “这话的,亲闺女和女婿能一样?女婿那是娇客,要好吃好喝伺候着,傻丫头你懂不懂?”覃桂花点了点闺女的额头。

    这个不开窍的傻闺女噢,妈杀鸡宰鹅做场面,还不是为了你?

    蒋樱桃倔强的一动不动,并不领情。解开发髻,如云的秀发像绸缎散开,她掏出木梳一下一下梳理长发。

    最后,她熟练的把及腰长发编成一根乌黑油亮的大辫子。仿佛又回到青春时光,让她生出无限勇气。

    “妈,我和许伟达离婚了。”

    “什么?”

    听到闺女的话,覃桂花头晕目眩,撑着树干才站稳。看着闺女认真的脸,她脸上笑容一点点消失,最后化成滔天愤怒。

    “,蒋樱桃你胆儿肥了是吧?离婚?你知道离婚的严重性吗?你知道你离婚了我们家要被村里人三道四看不起吗?离婚了你吃什么穿什么怎么养活自己?”

    覃桂花举起巴掌,却久久不忍落下。

    “许伟达外头有了姘头,他逼着我离婚!他们许家不是人,我发烧躺床上他们不闻不问。”蒋樱桃梗着脖子,把脸往老妈铁掌下凑。

    呀,覃桂花你有本事就呀。

    记忆里,老妈永远是风风火火独断专行;老爸呢,永远是波澜不惊气定神闲。可不管怎么样,爸妈都把她当成掌中宝,疼爱不下于哥哥。

    原来记忆也会骗人?

    蒋樱桃委屈得直掉眼泪,心凉了半截。

    现实给了她一巴掌,是她美化了爸妈,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人性。

    她预想到离婚回家会遇到阻力,却没想到,最大的阻力来自……亲妈。

    “呦呦呦,山窝窝里嫁出去的金凤凰怎么舍得回来?啧啧啧,眼泪汪汪的,被休了?”孙美丽双手抱臂,没骨头似的靠着门框。

    哈哈哈!

    姑子落难,她比谁都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