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天气越发的冷了，年夜也是在一场雪中度过的，李刃没去学校拿成绩单，倒不是躲着韩伦，只是懒得再跑而已。

    年关将至，家家户户好像都有做不完的事，李伯山自那之后，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没来找过蒋芸，蒋芸也决口不提这事，蒋一德表面也看着一派平静，但是李刃有一回无意中听见他跟蒋军的谈话，蒋一德的意思，应该是想过先过了这个团圆年，再找李伯山好好算这笔账！

    这天一大早，李刃差不多用尽了自己的全部毅力，才得以从温暖的被窝里爬了起来，外面的天还没亮呢，厨房跟客厅里的灯已经透亮。

    李刃推开门出了房间，就看到老爷子跟老太太两个人正忙着装浸泡过的黄豆呢。

    这豆子是前天泡的，原本!!+!网,!xi!txt.一颗颗坚硬如石子一般的黄豆粒，这会儿被水泡过之后，已经膨胀了不少，捏在手里，也不像之前那么硬，夹在指头中间一撮，就烂了。

    李刃吸了吸鼻涕，过去叫了一声：“外公，外婆。”

    老太太看到孙子，连忙道：“起来了？锅里有茶叶蛋，吃两个填填肚子，一会儿到了豆腐坊，到时候人多还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呢，而且天又这么冷，要不你别去了，我跟你外公去。”

    李刃揉揉眼，笑的乖巧道：“不用了，外婆，好了我陪外公去，再，万一到时候排队的人多，排到中午还没轮到咱们，您还得帮忙替我跟外公送口饭呢。”

    老太太一听，心都软了，连连道：“好，我一会儿去菜市场，多买点菜回来，排骨喜不喜欢？爱吃糖醋还是红烧？”

    “排骨怎么烧我都爱吃！”

    蒋一德听了，叨叨一句：“孩子爱吃你回头多买点，别磕磕巴巴舍不得钱，买那么两根回来够谁吃啊？”

    老太太瞪了他一眼，“我外孙吃多少我都舍得，就不爱给你吃！”

    蒋一德回一句：“谁稀罕。”

    “我外孙稀罕，不行吗？”

    李刃听着他俩斗嘴，笑眯眯跟只猫儿似的，弯腰撸起袖子帮着一起装黄豆。

    等装好了豆子，李刃跟蒋一德一起合力，把它抬上了家里那辆蒋军用来买菜的三轮车，弄完了，蒋一德对李刃道：“你一会儿往我后面坐坐，早上风凉。”

    这三九月的天，哪里是风凉，简直就是寒风刺骨了，李刃知道蒋一德心疼他，可他也心疼蒋一德，挤着就要上车座，嘴里道：“外公，我载你，我车技很好的。”

    “行了，三轮车可不比自行车，让你骑，回头骑进沟里，别把我黄豆都给卖喽，回后面坐着去。”

    蒋一德边，边将李刃拉开，赶着他去了后车座，李刃知道蒋一德的脾气，虽然心疼，也只能无奈选择退让，上了车，让老爷子载着他跟黄豆去豆腐坊了。

    寒风呼呼刮着，蒋一德挡在李刃前面，鞠楼着背前行，时不时还提醒李刃，往他后面躲躲

    李刃贴着蒋一德的后背，一瞬间只觉得老人弯曲的脊背，此刻却犹如一座高山，足以为他

    遮挡一切狂风暴雨的侵袭。

    豆腐坊离街市还不算太远，就在一个搭着几间老瓦房的旧工厂里，工厂前身是个轧花厂，至今铁皮做的厂名还立在大门上呢，被风雨侵蚀的锈迹斑斑，

    厂子里的空地上已经站了一排队伍，人不少，都是年纪偏大些的老人，也有个把年轻人夹杂在中间。

    队伍最前面的那两间瓦房，一间里面轰隆隆响着机械声，另一间的烟囱里冒着滚滚白烟，窗户的玻璃上也满是水珠，有热气从窗户缝里往外冒。

    蒋一德将带来的纸板往队伍最末的地方一放，将自己的黄豆扛过来放在纸板上，叨叨一句：“早知道这么多人，我应该再早点来才好。”

    李刃不懂行，就问了一句：“外公，我们要等很久吗？”

    蒋一德抬头看了看，“估计有得等了，你在这等着，我去拿单据。”

    李刃点点头，蒋一德径自顺着队伍往前，进了一间瓦房，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张红条，蒋一德回来道：“前面还有好几十号人呢，咱们不赶巧，昨天下午机器坏了，好些人没做成，今天也一并挪到上午了，刃，这样吧，你先回去，我看不到中午都轮不到咱们了，你回家吃完了午饭再过来也不迟。”

    李刃看了看天，才刚蒙蒙亮，他现在走了，就剩蒋一德一个人在这等着了。

    李刃朝着蒋一德摇了摇头，“不了，外公，我陪你一起等吧，反正现在回去也没事做，不如在这看看，我还没见过呢^”

    蒋一德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眼角的鱼尾纹深邃了不少，朝着李刃点了点头。

    “那好吧，饿不饿？你外婆煮的茶叶蛋，我带了一些，你饿了就吃两个。”

    “好，不过现在还不饿，等饿了我就吃。”

    爷孙俩把黄豆放在那，也不用担心有人会拿，寻了个能看见的地方坐着等了起来。

    李刃趁机，找蒋一德聊了起来。

    “爷爷，现在还有这么多人自己做豆腐啊？去街上买，不是很方便吗？”

    “是挺方便，不过以前家家条件都不好，一大家子人，靠种地哪有什么收入，那时候过年可不像现在这样大鱼大肉，没得吃就吃豆腐，可是要花钱去买，肯定舍不得，不过种地的人家，谁家会缺个黄豆啊，收黄豆的时候留下些，年底自己来豆腐坊磨，要不了几个钱。”

    蒋一德着，往人群看了看，“所以咱们这年纪的，还是喜欢过年自家磨豆腐，买的那些不如自己家做的吃了安全，吃的香，往年都是我跟你外婆两人来磨，你大舅他们一年三百六十天忙的没一天能休息，我跟你外婆在家闲着也闲着，就随便找些事做做，权当发时间了。”

    “大舅、舅妈他们忙，您跟外婆也没闲着，家里的卫生，平日里买菜、烧饭的活儿，都是您跟外婆在忙活，这些事看着没什么，真做起来，也不轻松，您跟外婆，也是十年如一日的，从没见嫌弃。”

    蒋一德听了李刃的话，笑了笑，叹了口气道：“所以我跟你妈有福，你舅妈知道你大舅妈家的情况，水月水明两孩子出生的时候，你妈过去帮着照顾了一年，第二年你舅妈就让你妈回来了，我一个人里里外外哪里忙得过来。”

    “是，舅妈确实挺好的，对我也好。”

    李刃低着头，低声喃喃，这一刻，他突然是如此的庆幸，庆幸自己比别人幸运，能够重活一世，否则他大概永远也尝不到，什么是家人的滋味。

    *

    姜果然是老的辣，蒋一德至少要等到中午之后，这话果然没错，快十一点的时候，蒋芸来了电话，问他们情况，李刃还有十几号才到他们，蒋芸立马给他们做午饭送过来。

    李刃早饭吃了两个茶叶蛋，而且吃的也早，这会儿也饿了，就去三轮车上把茶叶蛋和白开水拿了过来。

    “外公，妈回头给我们送午饭，先吃点鸡蛋填填肚子吧”

    蒋一德应了一声，接过李刃剥好的茶叶蛋吃了一口，抬头对李刃道：“鸡蛋凉了，你别吃了，我找他们帮忙热一下。”

    “不用了，外公，”李刃笑着咬了一口凉透的茶叶蛋，“凉了也没事，凉了也能吃。”蒋一德看着他，满目慈和，拿起塑料大水壶，水壶虽然用毛巾包裹着，不过这会儿也已经不热了，那时候还没流行保温杯呢，蒋一德起身道：“凉的吃了是没事，但这么冷的天，吃下去胃不受用，你等等，我找他们换壶热水，你回头把鸡蛋放水壶盖里面，用热水烫一烫再吃。”

    蒋一德完，拿着大水壶匆匆去了煮豆浆的那见瓦房里。

    没多久，蒋一德就回来了，手里的水壶新换上了热水，蒋一德让李刃把剥壳的茶叶蛋放在大水壶的盖子里，倒入热水烫了烫，才对李刃道：“吃吧。”

    李刃吃着用热水烫过的鸡蛋，可蒋一德吃的，却依然是冷鸡蛋，李刃看见了，却什么也没能出口，因为他知道，蒋一德是想把热水留着给他，其实并不是多大的事情，在李刃看来，热水没了再去倒就是了，可蒋一德舍不得，不是舍不得水，而是舍不得他。

    之后过了半个多时，午饭就送来了，只不过送饭来的人，让李刃有些意外，白谦熠手里拿着饭盒，跟着蒋芸一起，有有笑的进了工厂的大门，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李刃刹那间，只觉得原本破旧的厂房，瞬间有一种蓬荜生辉的感觉。

    一直到人都已经站到他面前了，李刃都没能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白谦熠眉目淡然的看着他，他就这么站在那儿，好似一副水墨画一般，淡逸、静雅。周遭的哗然与李刃毫无干系，张了张嘴，只问出一句：“你怎么来了？”

    白谦熠道：“来见你，我明天就要回法国，不放心，就来看看。”

    回法国？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听到白谦熠要走，李刃忽然有些不舍得，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