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走了吗？”

    我像是在问自己，又好像是在问其他人。

    然而没有人回答我的问题。

    黑白无常不过就是奉命来捉我的，我阳寿已尽却不肯乖乖到阴府走一遭，其实这个罪名还挺大的。

    但是现在不是讨论罪名大不大的时候，因为离泫始终不想让我走。

    我发现了离泫与我的不同，离泫他是要生生世世都记得我的。

    而我却会把他遗忘掉，我会有自己新的人生。

    他是无法接受这种结局，他无法接受我一次又一次地把他遗忘。

    来挺悲情的，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他自己明明能够理解“生死无常”，但是他却还是固执地要把我留在人间。

    哎，最大的悲催之处就是在这里了。

    我们总是能用“大道理”来安慰别人，可是当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时，当自己成为了主角以后，我们就无法那么宽容大度地安慰自己了。

    无论自己是一个多么擅长安慰人的人，始终都会被现实的残忍所败。

    最终感叹人世间的无情。

    “离泫，谢谢你。”

    我不知道该什么了。

    在我看来“谢谢你”这三个字意义重大，我不是感谢他为我拦住黑白无常的“谢谢”，我是感谢他曾经来过我的世界，他曾经带过给我的感动是真的，我恨过他也是真的。

    然而红尘滚滚，人生只得一次潇洒一回眸。

    其实我也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到底是在感叹些什么鬼。

    我只是想潇洒一点而已。

    什么都不在乎那是不可能的了，但我老感觉走了以后什么恩恩怨怨都该放开了。

    我看得很开的，但我不知道沈歌在纠结他们。

    到沈歌吧，他已经不见了人影了。

    那家伙跑路了，他好像早有预料黑白无常会来这里一样跑路了。

    其实我不知道沈歌跑什么……

    好像他是心有不甘，他貌似是有事情没有完成。

    关于沈歌和离泫之间的爱恨情仇。

    其实我一直没有弄懂，但我老感觉他们当事人其实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在乎了。

    貌似很多年了吧。

    离泫在人间八百遭，那我也应该投胎了最少八次了，事实上可能不止了。

    我这样算是英年早逝的例子。

    我只能感叹李三爷的算命真是不准，他之前还算到我能有个九十岁的，结果我死得那么快……

    其实对于我这种人来讲，早点结束也不见得是坏事。

    我一直坚信下一次投胎会更好……

    不定能投胎到一个富二代的家里面，那我下一辈子就可以少奋斗三十年了。

    甚至是奋斗一生也不如投胎投得好。

    我就是那么现实的了，不是我不想靠自己的双手拼，而是有的人真的拼一生也只能是穷人的命。

    我现在就是这样子了，我都快想不起来我是怎么死的了。

    我该不会是生离羌的时候难产死的吧……

    得了，我不知道我现在胡扯什么，我的记忆好像出现了一点问题，明明想起来了的东西，突然间又想不到了。

    那就不要想了吧。

    反正始终都是要忘记的。

    “早该走了。”

    白无常面无表情地望着我，离泫使劲地摇着头，他好像是在求我不要走。

    我叹了一口气回了他一个自认为很温柔的微笑。

    “我该走了。”

    “离泫你保重好自己。”

    “……”

    “可以再看我一眼吗？”

    离泫恳求道。

    “当然可以啊。”

    转身之际我又转回身看了离泫一眼。

    离泫一脸情深，好似又回到了我们初次见面时那般场景。

    我对离泫。

    “这次你不要再想着我了。”

    我也不要再想着你了。

    我最终还是被黑白无常带走了，我是心甘情愿跟着他们走的，没来得及去看李三爷有点可惜，我觉得这个就是命吧，命运注定就是这样。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离泫依依不舍的眼神。

    我觉得离泫他是猜得到结局的，我始终都要走。

    留不留都会走，与其那么痛苦地留我，还不如接受我离开。

    我以前有听过李三爷讲过三生石的姻缘，听只要在三生石上面刻上两个人的名字，那么他们两个人就会纠缠最少三生。

    我曾经质疑过离泫曾经在那块石头上刻上了我和他的名字，第一世的名字会随着我们的灵魂而去到下一辈子。

    解释起来是挺复杂的，其实很好理解的，通俗一点理解就是我和离泫纠缠生生世世。

    噢，多浪漫的爱情啊……

    但是我觉得是一种折磨。

    因为离泫不肯放过自己，他也不肯放过我。

    黑白无常带我走了很久，很久的路。

    我从未想过黄泉路是那么长的。

    以前离泫带我下阴府，我总感觉很轻松。

    但是现在要我自己一步一步去走了，我就觉得非常艰难了。

    很难，很难。

    每走一步，我的脚就会加深一斤重量。

    好像是有千斤顶压在我的背上一样，我的背都被看不见的重量给压弯了。

    “……”

    “呼呼呼……”

    “那个，兄弟啊，能不能走慢一点啊，我走不动了。”

    “走不动只能爬了……”

    “但是你爬了，下一辈子就只能投胎做猪牛羊了。”

    “……”

    什么鬼……

    我爬不爬，原来还和我会投胎成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关系吗。

    “那我不爬呢？”

    “那就顶天立地，好好做一个人。”

    “噢，这样子吗……”

    “我现在才知道还有这种法。”

    “这是规定啊……”

    “……”

    我非常懵逼地跟着黑白无常继续往前走，透明的力量把我压得真的走不动了。

    我喘着大气，心想自己这会儿可能真的药投胎成为一只猪了。

    猪牛羊在我眼里都是肉畜，猪给人的智商很低，我不知道我变成了猪的话会不会聪明一点，我觉得足够聪明的猪可以摆脱掉被人宰掉的厄运。

    做人要有七情六欲，欲望多起来，那是真心累。

    但是我实在没有本事想那么多事情了。

    因为我被背上的重量压得快要发疯了。

    我觉得自己可能支撑不了多久了。

    这一摔下去，那我就只能做猪了。

    真是可悲的命运。

    正当我以为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的时候，奇迹出现了。

    沈歌突然从我身后追了上来。

    他和我一起抬起了这不见形态的“千斤顶”，他朝着我笑了笑。

    嘴上道的是。

    “抱歉，我来迟了。”

    “……”

    “你到底干嘛去了啊……”

    沈歌帮忙扛起千斤顶之后，我居然奇迹般地觉得重量完全消失了。

    沈歌扬了扬下巴：“我去和尹赫道个别，我要他记得找到我。”

    “咦，我还以为你去做了什么惊天动地都大事，没想到你居然只是去和尹赫道个别啊……”

    沈歌忍俊不禁：“道别是大事，我真希望下次投胎我能和你分开两胎，我们做一对双胞胎，然后我就能和你一起成长了。”

    “你就不会那么孤独了。”

    “那样子，我们就能一起长大，一起拥抱到自己喜欢的人。”

    “咦。”

    我突然间觉得今天的沈歌非常不对劲。

    他怎么突然间想得那么开啊。

    他前段时间不是一直要弄死离泫的吗？

    我一直觉得我的前世和离泫之间有着深仇大恨，但是后来我又总感觉恨不至于把对方拍得个魂飞魄散。

    “那个，沈歌啊……”

    “我有事情想问你。”

    “问啊，问自己还要那么多废话吗？”

    “……”

    “你现在，算是放下了对离泫的仇恨了吗……”

    “我不知道啊，因为你爱他，其实我就无法再恨他了。”

    “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的，我的灵魂寄存着你多年来的恨意。”

    “离泫当年是自私的，他是为了自己的未来杀害了你，但是后来的他非常后悔，她现在要用生生世世的痛苦折磨来偿还你。”

    “你懂吗……”

    “痛苦的人是他。”

    “好像有点道理。”

    前面飘荡了很多个人影，奈何桥前排了长龙。

    我很好奇，难道我不用被捉到阎王爷那里被审问一番吗？

    难不成我直接投胎？

    “那个，兄弟啊，我是直接去投胎吗？”

    白无常扭过头来看着我：“看见那个桥下坐船的男人没有？”

    “眼熟不？”

    啥子……

    我挨着白无常手指指向的地方，我看见了奈何桥下的那一艘船。

    船下有一个戴着草帽的男人。

    还真别啊，有点眼熟。

    何止有一点眼熟。

    那人……

    我嘞个去！

    他不就是李三爷吗！

    我干爹他直接在阴府谋到职位了！

    “他、我干爹啊……”

    “那是摆渡人。”

    “这个人生前超度了很多鬼魂，他死后也适合做摆渡人，渡你们过去河的对面，那里就有一个孟婆。”

    “孟婆知道吧，孟婆算是个大美人，美则美，但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真男人……”

    “……”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男的。”

    我觉得自己这一趟“阴府一日游”算是开眼界了。

    我真没想到我与李三爷之间还能这种缘分。

    我居然能坐上他的船。

    李三爷看见我和沈歌的时候，他并不惊讶。

    只是平静一句话。

    “来了啊。”

    “来了。”

    我总感觉“走了”和“来了”这两个词很沧桑。

    前者是离开，后者是再遇。

    “干爹啊，我赶不及回去看你最后一面了。”

    李三爷摆摆手：“无妨，这就是命。”

    “我现在带你渡河见孟婆，你喝了汤就好上路了。”

    “……”

    “我和他再也不能见面了对吗……”

    我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就问起了废话。

    “是缘躲不过，是命就得认。”

    我觉得自己这一生人就是死在了“命运”这个词上的，这一辈子的我命真的挺苦的，我也没有赢过。

    “干爹啊，谢谢你。”

    李三爷不作回应，沈歌面无表情地朝着河对岸的人招招手。

    我好奇便问道。

    “你看见了熟人吗？”

    沈歌点点头：“对的，排在最后队伍上的是你爹和你娘，还有一个你救过的姑娘，他们准备去投胎了。”

    我顺着沈歌所指的方向，我看见了对岸的老爹和老妈，还有那个叫叶嘲风的姑娘。

    他们还记得我，但是很快就记不得了。

    人世间的恩怨种种，始终是应该被遗忘的。

    想记也记不得了。

    拥有新的身份和人生，一切都是从零开始。

    “我好像比他们还早一步啊。”

    我自我感叹道。

    沈歌耸耸肩表示正常。

    “不奇怪，赶着去投胎的人太多了，队伍那么长，慢慢排着吧，总能排得到的。”

    “你呢，算是走了后门的，懂我意思了没。”

    “……”

    走后门……

    难不成，又是离泫在背后做了手脚？

    沈歌见我在发呆，他便推了我一下。

    “嘿，别发呆啊你。”

    “我跟你啊，徐沈，你心一点别掉下去啊。”

    “……”

    “这是怨灵河，这条河里太多索命的鬼了，他们呢，前世作恶多端，少部分鬼魂从十八层地狱里面逃了出来，落到了河里，这里是恶鬼团集的地方，他们是永远无法投胎的，他们只能盘在这里吃你这种可怜的灵魂，你可心点别被他们拖下去了。”

    “……”

    “那我还是第一次听。”

    “你咋知道那么清楚……”

    沈歌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漏了嘴。

    “咳，这个啊，你就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反正我提醒你是为了我自己。”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双重人格分裂，魂体分离，自我对话其实是一件很累的事情，我还得看着你的心，我还得猜测你在想什么东西……”

    “……”

    其实我很想，老子不用你来猜我的心……

    因为我一直都猜不透你。

    “……”

    但我总感觉这话不对劲，于是我忍不住了没再了。

    我觉得我也没有那么蠢。

    我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掉入河里。

    李三爷一边划着船，一边喝着酒，他一边把酒壶里面的酒倒入河里，一边朝着我的方向摇了摇头。

    “那个……”

    “干爹，你是有话要吗？”

    我总感觉李三爷其实是有话要交代我的，碍于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便没有再开口了。

    “那个，干爹，我觉得你可以的啊，现在不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

    李三爷沉默了一会儿，他便开口道。

    “离泫他在前面等着你，他让我把你载到那里就够了，你们好好再聊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