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三姐
经过一个多时的海上漂泊,沐云河到了庄离岛。
这座渔岛比黄沙岛更原生态,几乎看不到两层以上的房子。
沐云河从没来过这里,人生地不熟。
出了空空如也的码头,沐云河就近找了一户平房,问姓付的人家住在哪。
幸运的是付并不是此地大姓,一大概便得到了指路。
连续两三家问路后,沐云河在一条窄的路的尽头找到了三姐的婆家。
这是一处相当衰败的楼。
顶上部分瓦片已碎,外墙发灰发黑,一看就很有年头,形如危房。
沐云河上前敲门,来应门的是个黑皮肤的女孩,十五六岁。
脸黑,显得眼白特别白。一双吊梢眼,面中有些凹陷,嘴角很不愉快地向下,看上去似乎不太好相处。
她没低头,视线居高临下,问沐云河找谁。
自重生回来,沐云河除了被继母横眉冷对过,接触到的几乎都是和善的脸孔,即使翟姿也不敢当面对她冷脸。
这会儿她竟从这个少女的态度中感到了敌意。
这个少女有点猜到了沐云河的身份,毕竟她和三姐长得有点像。
沐云河,自己找沐云冰。
少女翻了个不耐烦的白眼,不在。
沐云河刚要再开口,这时候她三姐出来了。
姐妹相见,双双愣住了。
出乎意料的情感顿时涌现,泪水在眼眶里渐渐聚集。这是沐云河回来这么些天,第一次有见到亲人的感觉。
放任自己的情绪回到童年,她扑到了姐姐的怀里。
沐云冰也落泪,完全没想到妹妹会来找自己。
一番拥抱过后,沐云冰感受到了妹的不同。
去年初她离家时,妹妹还是个脏兮兮的兔子,很容易受惊,也没什么主见,大人什么就是什么。
她问沐云河是一个人来的?沐云河是。
又问家里知道她来吗?沐云河不知道。
再问爸爸和二哥在家吗?沐云河不在。
沐云冰便不话了。
心中感慨万千。无论如何想不到,这样的妹妹竟会独自来找自己。
当时她离家,除了对继母的怨恨外,也有对妹的失望。
妹妹已八九岁,按理到了该懂人事的时候,可还是像幼时一般天真软弱。家中只有她一个正常人,根本找不到人可以话排解心中苦闷。
可如今一看,妹对答间眼神明亮,泰然自若,完全像换了一个人,哪里还有畏畏缩缩的影子。
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在边上看了半天,终于看够了。朝里屋大喊:姆妈!阿爸!家里来人了!
不一会儿,从里屋出来一对半老的夫妇,神色警惕地看着沐云河。
沐云河虽然不知全貌,也略感受到了三姐在婆家的处境。
她明自己的来意,三姐的公婆也没有表现出欢迎的意思。一种互不信任的气氛在这间狭窄的堂屋里弥漫。
此情此景令沐云河不太舒服,她看见三姐也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沐云河十分诧异,因为这和她记忆里伶牙俐齿的三姐完全不同。
她姐姐并不是个受气包的性子。在这里到底是怎样的境遇,竟让她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俗话,伸手不笑脸人。
沐云河将高价买来的苹果、香蕉、葡萄送上。新鲜水果在封闭的岛上可是稀罕货,三姐的公婆立刻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之后让沐云河坐,让三姐倒茶,两人拎着水果回里屋了。
那名少女还是不开心。
三姐给沐云河倒茶,想倒些凉白开,那女孩立刻阻止,凉白开是她给自己凉着的。
沐云冰只好去倒热水。
热水滚烫,一时入不了口,只能放在一边。
姐妹俩入座,准备好好聊一聊近况。
谁知那名女孩也在旁边坐下来,丝毫没有要避让的意思。
三姐尴尬地朝妹笑笑。
沐云河道:“这位姐姐,你没有去处么?留个地方让我们亲姐妹话可好?”
“亲姐妹”三个字的语气尤其加重。
那女孩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真是不好意思了,我家地方,我没地方去。你们要是嫌不宽敞,可以到外面去啊?”
沐云冰暗暗拉了下沐云河的袖子,让她别在意。
眼看妹还想分辩,连忙拉住妹的手,将她带了出去。
两人走出到外面,却又没有地方可以去。九零年代这闭塞的岛上可没有咖啡馆之类的地方。
两姐妹慢慢在破旧的路上走着,心绪不同,但都是百感交集。
沐云冰缓缓地告诉妹妹,自己这一年多来在婆家的遭遇
起来都是心酸。
从她来的第一天起,姑子就处处挤兑她,觉得她抢走了自己的哥哥。过去两兄妹感情好,是睡一间屋的。她来了之后,姑子给她腾地方搬去了阁楼,横竖都不顺心。
她本还指望丈夫能帮帮她,谁知半年一过,丈夫连样子也懒得装了。有时候她和姑子争起来,全家都向着姑子,连丈夫都骂她。
有次她和丈夫动了手,结果全家都来她。
后来,丈夫又懒又馋的本性暴露无遗,还喜欢在外面沾花惹草。没有正经工作的人,却常常夜不归宿,起来就是和朋友牌搓麻将。
总之她在婆家里,活没少干,但都把她当外人。
还有不方便对妹诉的苦,嫁过来一年多了没有身孕,邻里都闲话。
但她又不能,怀不上根本是因为老公不行。
着着又淌下眼泪来。
沐云河则告诉姐姐她嫁人后的情况。
三姐嫁人后、直到沐云河重生前的那一段时间,沐云河的记忆已经很淡了,只能一边回忆一边编。
她家中还是老样子,继母挑剔,毛毛闹人,爸爸和二哥常不在家。
然后起她最近和伙伴赶海赚钱,买水果的钱也是赶海赚的。
沐云冰感叹于妹妹性格的转变。
要放在从前,这样的活动妹是绝不参加的。
她甚至还以为,她嫁人后家里就不会让妹再上学了。毕竟当初,家里人就没让她上初中。
沐云河要塞200元给姐姐。
沐云冰非常惊讶,连连推拒。
沐云河:“你在婆家要硬气,要让她们知道,你在娘家是有人的。继母靠不住,爸爸和二哥不在家的时候多,但你还有我。虽然我现在是孩子,但我会长大。你要是真的过得不开心,就来找我,反正你也没领证。新时代,没领证就不算结婚。过得好是夫妻,过得不好就是男女朋友,对象没处拢谈崩了,这以后会越来越常见的。”
沐云冰完全被妹妹离经叛道的思想给震住。
两人聊完回家,已经到了中午。
婆婆劈头怪沐云冰不知道去哪了,都没人烧午饭!
沐云河忍不住,怼了这位老妇人:“我和姐姐本是在屋里的,是姑子赶人出门,这怎么还要怪我姐姐没做饭?合着娘家人就不该来看她?”
沐云河一个十来岁的姑娘,出手却挺阔气,让沐云冰的公婆一时也摸不准路数。
凭他们对媳妇娘家的了解,那户也是穷得响叮当。
沐云河道:“既然晚了,那也不要做饭了,我请你们吃馆子。”
可怜付家这一家子从来也没吃过馆子,又想答应,又不好意思答应。
沐云河没功夫看他们假客气,就替他们做了主。
庄离岛,早餐摊、面店、馄饨铺子还有些,但做午饭晚饭正经生意的饭店少。
唯一一家海鲜酒楼,是岛上难得一见的二层建筑。三姐婆家在岛上生根住了不知道多少年,常常路过,但从没进去过。
进了酒楼,沐云河让他们随便点。
看这公婆姑子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翻菜单,沐云河在姐姐脸上见到一点笑模样,心里也很高兴。
从点菜到吃饭,中途婆婆两次回家,看儿子回来没有,希望儿子也吃上。但直到散席,沐云冰的丈夫都没回来。
席间公婆用力吃,姑子虽也用力吃,但一直喊不好吃,喊到最后公公瞪她,她负气甩筷子,提早回去了。
这顿饭吃了沐云河三十多块,便宜不便宜,但给姐姐在婆家撑脸面,多贵都不算贵。
从饭店出来,沐云河得走了。
渡船每天有固定时间,下午这班正好赶得及她再去东沙滩和同学汇合。
姐姐抱着她流眼泪,都是自己没用,如果在婆家混得开,那满可以留妹住几天。
沐云河心下感叹三姐变化之大。
口中:“以后有的是机会,我还没见过姐夫呢!”
沐云冰有什么好见的。
沐云河:“姐,她们欠你的,都该给你补上。”
姐姐没在意,当她孩子话。
*
等回到黄沙岛,沐云河直奔东沙滩。
丁成和关莉莉已经帮她把摊位摆好。
这些天,她桶子都是寄存在码头大楼里,每天赶海前,由丁成的家人运送相应的数量到东沙滩。她也定期为此支付一笔费用。
为了表示对伙伴们的感谢,沐云河当场发礼物。
名义上是“办公用品”,这么一来,伙伴都很高兴。
最初的五人组,丁成、关莉莉、李赟、侯敏达、刘飞鹏,一人一块电子手表,加一个计算器。伙伴们都乐疯了,想不到自己能用上这样的高级货。
沐云河:考试不要拿这个作弊啊。
对于如何更高效地管理“东沙学赶海队”,她心里已经有了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