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追风
刚才她还不愿意回答,现在却自己主动了。
苏江宁很吃惊,他并不在意被村民们误认为不明人士,他在意的是少女她是来找自己的。
少女似乎很期待他的表扬,但苏江宁却很困惑:“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少女理所当然地答:“我啦,怕你困在山里嘛。”
苏江宁想,我问的是你为什么怕我困在山里?
这不是很奇怪么,他们明明并不认识。他是否把这句话当真,取决于少女给他的理由是否有服力。
但他又没有问,因为觉得她不会回答。
刚才不就是这样的。
苏江宁已经发现了,想的她会直接,不想的问也没用。
少女没有等到表扬,也不介意,她蹲在苏江宁的身边,态度亲近自然,好像他们已经是朋友。
问的问题又很奇怪:“你以前见过我吗?”
苏江宁愣了一下,:“没有。”
少女把手放在膝盖上,样子乖乖的:“为什么之前在东滩上那次,你好像有点讨厌我呢?”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我长得不讨厌吧?我没什么讨厌的话吧?”
苏江宁:……
她居然觉得自己讨厌她?
“我不讨厌你。”苏江宁想,只是不喜欢你的长相。
也不知为什么,完这句话,他竟有点愧疚起来。
明明只了不讨厌她,就令她明显地开心起来。
少女还在努力地找话题:“你在这里不冷吗?你会生火,之前为什么不生火?
苏江宁:“不冷。”
少女:“我们还是去帐篷里吧?”
苏江宁觉得不大妥当。
少女:“可是我冷。”
苏江宁:“你可以去帐篷。”
少女:“陪陪我嘛~”
苏江宁:……
和陌生女孩待在一个山洞里已经够离谱了,怎么还能钻到一个帐篷里?这对他来是件不能想象的事。
可少女自来熟地抓住他的袖子,拉他起来往帐篷走。
他竟没有挣开。
走到帐篷门口,苏江宁还是觉得有点不习惯。
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帐篷如此之,自己简直像个巨人,不适合进入这么狭的空间里。
为了合理化跟过来的动机,他又让女孩去收集了一些树枝。
进入帐篷后,他重操旧业,削木头给火堆加柴,好使这丛火烧得更旺盛些。
少女捡完树枝,就坐在他身边,倒映的火光在她如玉如雪的面庞上跳动,有种梦幻感。
苏江宁不怀疑渔岛上会生出温柔婉约的少女,但那也会是接近渔岛气质的少女。可能有着阳光日复一日晒出的淡金色皮肤,咸腥海风吹拂下浓密而微卷的偏黄辫子,脸蛋饱满而可爱,干活手脚麻利,看见陌生人会害羞。
在很多的乡土文学作品中,这样的女主人公并不少见。
可这个女孩太不同了。
她的气质更像是城市里养出来的精致女孩,细皮嫩肉,五官秀美,看上去有些娇滴滴,像手指割破了也会疼半天的那种。
但本人其实又不是,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少女兴致勃勃地挨着他坐着。尽管面对的是一个很烂的聊天对象,她也不在乎,继续和他话:“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少女转动着脑筋,“你姓苏,我叫你苏大哥行吗?”
“不行。”
非常生硬的两个字,很符合苏江宁的风格。因为“苏大哥”太土了。
少女对此毫不意外,改换方案:“苏哥?”
“不。”
这次连回答的字数都少了一半。
苏江宁想,这也很土,没比“苏大哥”好多少。
少女一抚掌:“你叫什么名字呢?”
一般情况下,苏江宁是不会回答这种问题的,他为什么要告诉别人他的名字。
但这会儿,两人这样并排坐着话,一种温馨的气氛弥漫在这个的空间里。连苏江宁这样的人,都觉得自己不能太不识相。
还是了名字。
少女很惊喜,得寸进尺:“哪两个字呀?”
“江河宁静,江宁。”
少女眼睛一亮,立刻把手掌按在自己锁骨上:“我的名字里有河,我叫沐云河。沐浴的沐,白云的云,江河的河。”
她又高兴起来,像是很欢喜他们两个的名字是对仗的,略一沉吟:“我叫你江宁哥哥吧?”
这次,苏江宁拒绝的话不出口。
江宁哥哥,不难听,但他怀疑有点太亲近了。可看着少女高兴的样子,他莫名地也有些高兴。
少女持续性地得寸进尺:“你可以叫我云河妹妹。”
苏江宁:“不要!”
少女退而求其次:“别人都叫我妹,你也可以叫我妹。”
苏江宁没话。
这个还行,比前一个强得多,虽然仍显肉麻。
他想沐云河是个好名字,很适合她,不知道谁起的。占了个姓好的便宜,九天仙女沐云河。
也可以叫沐天河,或者沐银河。但有点太大了,云河也不错,有种缥缈感。
苏江宁想,如果她的是真的,她确实是来找自己的,那她是怎么上来的?
因为她看起来没有带任何的装备,而且还是如此年少的一个女孩子。
苏江宁如果不是一个坚定的唯物论者,恐怕会联想到古代赶路书生遇上山野精怪之类的鬼怪话本故事。
他这么默默地走神,直到少女又断了他的思绪。
“让我猜猜你是来做什么的。”她一派天真,似乎找到了和他交流的方法,“你是来采访的吗?”
苏江宁拨弄着火堆:“不是。”
少女吃了一惊:“你真不是记者啊?”
苏江宁顿了一下,还是回答了:“是记者。”
少女奇道:“是记者,却不采访,你是来采风考察的吗?”
对于地方来,央媒来的记者也算领导,也是来视察工作的。
一问、一答、再一问、再一答。十分温馨,略显做作。
苏江宁终于忍不住了,化被动为主动:“我是来追风的。”
追风?
即使是对重生人士来,这也是个新鲜词儿。
苏江宁只好解释:“追台风。”
加了一个“台”字,听上去立刻土了不少。
少女更惊奇了:“为什么要追台风?”
台风是种自然灾害,与海洋交道的人们都避之唯恐不及,居然还有人追台风?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如果非要,可能就是想感受一下自然的力量。
从生活在大城市里的人,感受自然之力的机会是不太多的。城市总是奔着安全、宜居的目标建设,城里的日子过久了,一些人就会想向往自然。
苏江宁换了个角度来解释:“摄影,我想拍台风。”
少女恍然大悟:“哦~” 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原来如此,你是一名摄影记者。我想呢,当记者的像你这么不爱话可怎么行?”
苏江宁:……
这番话得很有见识,中了苏江宁的死穴。
苏大记者,实在很讨厌记者这个职业。
这话起来,就有点长了。
因为家里的缘故,他在大学时就进入华新社实习。
在校成绩优异,外表英俊至极,新世纪媒体菁英的形象呼之欲出。领导很欣赏,时常让他参与社里的重要采访。
那时候,苏江宁还没有那么任性,硬着头皮去当一名记者,虽然在采访的时候常常会断片,但在写通讯写内参的时候直击重点文采斐然,有时候还能带飞正职记者。
实习两年,做出了三个全国新闻奖的稿子,因为是实习生,没有署他名字。社里领导很满意,家中老爷子很满意,唯独苏江宁不满意。
经过两年的“锻炼”,他非但没有长出一身能言善道的本事,反而对人际交流更加抗拒了。
到了大四,脸皮厚了,翅膀硬了,便开始装死。借口学校论文忙,去社里的时间骤然减少。
即使如此,还是因为前期过于辉煌的履历,被领导钦点转正。
苏江宁是个缺乏生活理想的人,身上没有什么年轻人的朝气。
虽然他不想当记者,但要问他是否有什么别的想做的?那也是没有的。
他想了一个自以为聪明的折中办法,就是去当一名摄影记者。
摄影记者,只需要在新闻现场拍照,不需要与人交流,即使出采访,也有文字记者冲锋在前,摄影要做的依然只是拍照。
非常适合他!
干就干,入职头一天,他就报告要求转到摄影部。
因为他的摄影技术并不输他的写作能力,所以领导虽然讶异,但碍于当事人的强烈意愿,苏江宁还是成功转到了摄影部。
让他没想到的是,原本他做文字采编工作时,看到摄影记者们都在沉默地干活。
谁知一进入摄影部,昔日他眼中的这些沉默的酷哥,一个个都生龙活虎,话多到飞起,不干活时就盘踞在办公室里聊天吹牛,称兄道弟热爱社交之情,比文字记者有过之无不及。
他们还会欢迎他,时常邀请这名新鲜血液加入他们的兄弟局。
这已经够苏江宁崩溃的,偏偏家里老爷子还在搞事情。
明明离退休还有许多年,最近老爷子不知发了什么神经,非要娶保姆。
他想娶保姆这个事已经老生常谈,所有人都不当回事。没想到这次居然是来真的,没有当面锣对面鼓地宣布,而是直接把人带去领证。还是保姆在民政局门口退堂鼓,为了日后生活安宁考虑,最好还是获得家里人的同意。
老爷子回来便大发雷霆。
连续半个月了,家里天天来一堆亲戚苦口婆心地劝,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娶不得!
这些年来,老爷子步步高升,仕途顺畅,在官方场面里都是有头有脸,偏偏家中做不得主。最主要原因,是上面还有个老老爷子。
苏家是有历史底蕴的家庭,从江南到申市,往上数五百年族谱都没断过。当初的儿媳是老老爷子精挑细选来的,名门闺秀,门当户对。
偏偏臭子不珍惜,离了。离了就算了,可以再娶。
但娶个啥?保姆?
老苏家丢得起这个脸吗?
苏江宁也不同意他爹的这门亲事。
但既然有的是人冲锋陷阵,吵吵闹闹没完没了,他干脆就单位里请了假,跑到天涯海角放逐自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