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回家(五)
“我,我可能生病了。”祁杉顿了顿,索性都被贾骞听见了,还不如放开了,“我已经做了半个多月春梦,梦里边是跟一男的啪,我记不住他长什么样,醒了就忘了,但肯定是个男的。”
“然后你要告诉我,这男的叫青玉?” 贾骞歪着脑袋接口,一脸便秘的表情。“你确定这不是你跟我出柜的计谋?今天你跟我这么,你得了怪病老是梦见同一个人,改天你就带一叫青玉的男的回来了,然后告诉我,哥,这就是宿命!”
“……贾骞,你的脑洞太大了,我佩服你。”
房间里安静了很久,贾骞只觉得空气都要开始凝滞,终于忍不住了,“祁杉,我最后问你一遍,到底怎么回事?你什么我都信,但是你不能骗哥!”
祁杉忍住爆粗口的冲动,把这半个多月接连做春梦的事又了一遍。然后,是更久的沉默。
“没道理啊,你不是直的吗?” 贾骞挠着下巴,有点苦恼,“难道其实你是弯的,只是你自己没有意识到?”
“那青玉这个名字怎么解释?再,同样的梦怎么可能连续做了半个多月?” 贾骞的猜测很快就被祁杉毫不留情的推翻。
“难道是中邪了?我妈你时候那两次怪病就是中邪,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就爱找你。”贾骞又开始猜,还越猜越起劲,“会不会是个男鬼,看上你了,所以夜夜找你那啥啥……”
“放屁!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祁杉听着他那不靠谱的猜测,终于忍不住了,话时嘴唇都开始发抖。
贾骞赶紧给他顺气,“别急嘛,我就那么一,知道你怕那玩意,我不了,不了。”是不了,结果没过几秒就又嘴贱了,“不过你真的不信吗?有鬼这事儿,你时候那两次可真吓人……”
“贾——骞——你信不信我弄死你!”祁杉暴起,贾骞知道这一波玩笑开大了,转身就跑,“你弄死我没用,等咱们回家,叫姥爷去给你求个符吧!”
这么一闹,关于春!梦的事就被断了。祁杉开始沉浸在世界上有鬼还是没有的问题里不可自拔。
祁杉怕鬼,玩命的那种怕。大概是时候两次生病,或者是中邪给他留下的阴影。虽然别人问起时他都没印象了,但事实上,自己的身体被别人或者是另一个灵魂支配的感觉,祁杉到现在都记得。有点类似梦里那样,头脑清醒,身体却不听使唤。做着自己不想做的事,着自己不想的话,甚至第二次那回,他听见了另一个灵魂的声音。那是一个女人,嗓音尖利,刺得他耳膜阵阵发痛,她要那个男人的命。
祁杉怕极了一样东西,就会极力否定它,仿佛这样它就不存在了似的。就像这次,哪怕心里已经猜到原因,他出口的却还是“生病”,而不是“中邪”。虽然没人比他更清楚,他又见鬼了。但他还是要试着否认它。
在祁杉心里,有鬼还是没鬼的问题要远重于生与死的意义。他在房间里思考了大半天,连早饭都没吃。等他强迫自己得出了世界上没有鬼的结论之后,才发现自己都快要饿晕了。
南塘镇的人不多,或者大家都在家里忙着准备祭祀,不怎么出门。一群学生在镇子里逛了两天,见识了整个建筑群的面貌,又在祁栩的带领下去了不少人家蹭吃蹭喝,简直不能更加心满意足。
唯一美中不足,就是祁杉连着做了两夜春梦,贾骞连着听他叫了两晚上的床。到祭祀那天下午,两个人各自顶着黑眼圈,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这两天里,祁家的其他人陆续回来,以祁栩的父母为首,对祁杉他们都表示了亲切友好的关心。祁栩的几个堂兄弟姐妹们跟这些同龄人更是走的很近,没一天就玩成一群了。
南塘镇的祭祀很热闹,白天舞龙舞狮,表演杂耍,各色吃摊子摆开,不要钱随便吃,只是不能浪费。到了晚上,南塘沿岸开起灯会,猜灯谜,放烟花,放莲灯,一点都不比过年逊色。
一直到了晚上十点多,灯会才散。一群大学生吃足了,玩累了,笑闹着回了祁家祖宅。
睡前,贾骞顶着黑眼圈给自己塞耳塞,这是他刚向今天才回来的祁栩的堂哥要的,可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祁杉今晚并没有再做那个梦。刚睡着没多久,哪怕是在睡梦里,他也明确的知道有人在看着他。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房间里忽然响起祁栩的声音,祁杉努力的想睁开眼睛,却发现根本做不到,只能僵硬地躺着继续听祁栩话,“你有没有觉得奇怪?明明是祭祀,但今天其实并没有安排祭祀的环节。”
祁杉很想点头,因为这个问题他确实想过。
祁栩没有继续话,房间里有人了个响指,努力半天想睁开眼睛的祁杉终于如愿。他这才看清,房间里不仅只有祁栩,还有那个给他们开门的女孩,两人身上都穿着轻纱罗裙,头戴珠翠,一副古人扮。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些信息,很快他又发现了不对劲。他的身体自己动了起来!
半分钟后,祁杉端坐在床边,满眼惊恐地看着祁栩笑对他:“其实一千四百多年里,每年南塘镇都有祭祀,只不过通常都是没有祭品的,只有两次除外。一次是七百年前,还有一次,就是今天。”
完,祁栩率先起身,向着房门走过去,“钟菡,带他过来。”
那个叫钟菡的女孩走过来,笑嘻嘻地在祁杉眉心一点,“别怕,那丫头就是吓唬吓唬你,你胆子太了,也该练练。不然……”不然怎样,她没,只是笑笑就转身走了。
她走后,祁杉再次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又不受控制地动了。他脚步僵硬地走出房门,看着满院子手执烛台的人,作古装扮,微低着头朝向自己,瞬间感觉心脏一窒。眼前都是他见过的人,有的甚至还称得上熟悉。祁家人站在离他最近的位置,更多的是镇上的人,就在今天,他们还在街上一起过话,一起猜过灯谜,一起站在街边看过表演。
但是现在,祁杉只觉得这些人像是索命的鬼,稍有个风吹草动,这些人就会原形毕露,尖叫着朝他扑过来,啃他的肉,喝他的血!
眼睛不能自主转动,祁杉的视野范围很有限,他只能看见自己面前的一部分人。这一部分人里,并没有他的同学。视线所及,能看见的那几间房间都熄了灯,好像里面的人并没有被院子里的阵仗扰,仍在沉睡。
似乎是看出他的所想,祁栩好心替他解释,“他们都睡着了,不会知道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等明天天亮,他们以后的生活并不会有什么不同。”着,她看向祁杉,“至于你,那就难了。”
祁栩向钟菡示意,向着院门走过去,祁杉立刻自动紧跟在她身后。随后的就是院子里手执烛台的人,白色的蜡烛被点燃,这些人排成两列,跟随在祁杉身后。一言不发,比起人,更像是游魂。
祁杉跟着祁栩,出了祁家大门,穿过重重街巷,到了南塘。不知何时,南塘的回廊上摆满了蜡烛,整个南塘都被覆盖了一层冷色的光,满塘的莲花开在冷光与黑夜的交界处,红得妖异。
祁栩没有停顿,领着祁杉走上回廊。与此同时,早已在等候的南塘镇的人们分为四路,分别从四道回廊走向湖心亭。人群最终呈十字在湖心亭交叉。
看这架势,祁杉头一个蹦进脑海的念头就是这群人要把他当祭品沉塘!一路拼死挣扎,却只能徒劳无功地跟着祁栩不断靠近湖心亭。
湖心亭朝西的一面有石阶,祁栩拉着祁杉的手,一步步迈下去。祁杉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仿佛下一秒祁栩伸手就能把他推进南塘底。
数级石阶的最底部,是一块厚重的青石板,再向下走,就是深不见底的湖水。一脚踏上青石板,祁杉绝望地想:完了,下一步就要上西天了。
然而祁栩却停了下来。祁杉还在暂时捡回一条命的惊喜里回不过神,下一秒却看见祁栩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匕首,当着祁杉的面□□,森森冷光反射到祁杉脸上,顿时像是割开了他的皮肉,生生的疼。
祁栩拿着匕首在祁杉脖子上比了比,祁杉的后脑勺顿时一阵阵的发凉。也就是现在他的身体不能自主,否则他多半就已经被吓尿了。
“你害怕什么?姐姐又不要你的命。”祁栩不咸不淡地。
祁杉的整个脊梁连带着后脑勺都麻了,通常丧心病狂的人口口声声不要你的命,那你肯定是必死无疑了。
“你还记得祁连宇吗?” 祁栩,“他也是我弟弟,跟你一样胆。大概是因为年纪,担不起事,当年被父亲发现后,他的懦弱让他接连在父亲面前退让。那天你问我戏子死的时候,举人有没有为他做过什么……”祁栩笑了笑,有些嘲讽,又有些无奈,“他当然做了,他信了父亲的话,喝了一碗药,忘了青玉这个人,以此为交换,求父亲放青玉走。结果我的好父亲啊,他食言了。”
“你知道我们的祭祀供奉的是谁吗?” 明知没有回答,祁栩还是一个又一个地问着祁杉问题,仿佛是在发泄,然后自问自答,“就是青玉。当年父亲恨极了他,花重金请了邪术师,用了阴毒至极的邪术想将他永生永世困在南塘底,不得超生。结果弄巧成拙,没想到南塘之下是个上古封印,镇着一群已经没了心智的鬼魂,青玉凭着滔天怨念吞噬万鬼,倒是成就了他。”祁栩又在笑,“原本,我们都是这样以为的。可很多年之后,我才发现我错了,父亲根本没算困住青玉,或者他也不知道这样做的结果会是什么,他只是利用祁连宇和青玉,赌一把运气,给南塘镇的祁家后人创造了一个守护者。”
“你可以怨我们。”祁栩拿起匕首,靠近祁杉的脖子,“青玉守护南塘镇千余年,不起战火,不犯饥荒。他所求也就一个祁连宇,什么我们都得为他找到。”
“祁杉,哪怕你不记得,这也是你答应过的,反悔不了的。”最后一个字,祁栩不由自主地加重了读音,听了半天话已经被这庞大的信息量绕晕的祁杉忽然清醒,她这是要下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