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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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晓有了新的名字, 祁楚, 名还是晓晓。在户口本上, 她成了祁杉的妹妹。不过,在家里祁杉会叫她姐姐。

    暑假刚开始的时候,钟菡祁杉应该带晓晓回老家一趟, 刚刚回到祁家的孩子,家里的祭祀总要参加的。

    祁杉点头应下,带着晓晓上了飞机。其实就算钟菡不,他也要回去的, 那毕竟是青玉的忌日。

    今年的祭祀出奇的热闹, 但凡祁杉认识的、见过的祁家人都在。祖宅的所有卧房都被整理出来, 才刚刚好把这些人安排下。后来对于这个空前热闹的场面, 他想了好久得出了个原因——今年夏天太热了, 大家都回来避暑来了。

    南塘镇的确是个养人的好地方, 晓晓在S市的时候有点低烧, 好几天都蔫搭搭的,但一到了南塘镇, 立马活泛了不少。刚进了大门就拉着祁杉到处跑,看样子是想把整个宅子都逛一遍。

    逛园子的时候,遇见了之前祁栩的养父,也就是祁杉的大伯,祁家现任的族长。大伯一直在看晓晓。在祁家待了半年的晓晓已经没有以前那么怕生了,这会儿被大伯看着也不怕,只是有点害羞。

    “姐姐, 叫爸爸。”祁杉。

    晓晓听了一脸蒙,“我们不是有爸爸吗?为什么又有一个爸爸?”

    大伯摆了摆手,“以前也没叫过我爸爸,一直叫我名,怪气人的。”

    祁杉想了想,又:“晓晓叫大伯。”

    大伯这才点了点头,期待地看着晓晓。姑娘抬头仰视着大伯,脆生生地叫:“大伯好。”

    大伯摸了摸她的头,一脸和蔼的笑意。晓晓被摸顺了毛,咯咯地笑起来。

    逗着晓晓玩了一会儿,大伯的视线看向了祁杉。祁杉从他的视线里看出了点要开口的意思,但他还是什么都没,只是看着祁杉笑了笑,不知道在笑什么。

    告别了笑得莫名其妙的大伯,祁杉又牵着晓晓去别处逛了。

    厨房外边的空地上,长辈们正在忙活。一群人里,祁杉比较熟悉的有大姑、二婶和三婶。

    与往年一样,姑姑婶婶们正在做一些传统的零食。二婶见了他们热情依旧,招手把他们叫过去,顺手装了大半碗递给晓晓,“什么时候到的?饿了吧,先吃点。”

    “刚到没多大会儿,姐姐心情好,非要逛逛。”祁杉替晓晓端着碗,边吃边。

    二婶摸了把晓晓的脸,又看了看祁杉,止不住地笑,“真好。”

    距离祭祀还有三天,一大群堂兄弟姐妹们陆续回来,祁杭也带着严和回来了。不知道是不是祁杉的错觉,他总觉得这座宅子里的所有人都不太对劲,这些人看见他的时候总在笑。他却不知道这些人在笑什么,究竟是什么事让他们这么开心。

    严和来的那天,看着祁杉也笑得跟朵花似的。祁杉实在太好奇了,瞅准了大堂哥不在的时机,把严和堵在了屋里。

    谁知严和看着他,比了个嘘声的手势,死都不开口。

    祁杉铩羽而归,不再问了。

    南塘镇的祭祀一如既往的热闹。白天舞龙舞狮,表演杂耍,沿街各色吃摊子摆开,不要钱,只要不糟蹋粮食就可以随便吃。到了晚上,南塘沿岸开起灯会,猜灯谜,放莲灯,放烟花,一点都不比过年逊色。

    一直到了晚上十点多,灯会才散。祁杉吃撑了,晓晓被老妈带去哄着睡了,他一个人躺在床上,消化不良,哎呦哎呦直叫唤。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过了不久,屋里变得有点冷,祁杉搓了搓胳膊,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刚要扯被子,眼角余光却瞥见自己房间的门开了。

    他只好趿拉着鞋去关门。刚走到门口,看了眼门外的场景,忽然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满院子都是手执烛台的人,作古装扮,微低着头朝向自己,祁杉瞬间感觉心脏一窒。眼前的人们或多或少都与他有一点血缘关系,前几天每次见了他都在冲他笑。这会儿,这些人收起了笑脸,神色肃穆又虔诚。

    祁杉的心跳越跳越快,拳头大个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这样的场景几年前见过一回,可这回又有点不一样,上次院子里除了祁家人,还有更多的是镇子上的人。但此时,眼前所见的几乎全是祁家人,把偌大个院子都站满了。

    他忽然想起来,今年的祭祀,所有祁家人都回来了。祁杉看着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被烛光镀了一层淡橘色,在静谧的夜里看起来格外温暖。

    这回祁杉没有被限制行动,但他还是僵直地站在房门口,没人告诉他该做什么,他一步都不敢走。

    钟菡站在人群的最前方,和了了被她一左一右牵着。她跟祁杉对视了一眼,“跟我来。”转身向着院门走去。

    祁杉立刻紧跟在她身后,脚步有点虚浮。随后的就是院子里手执烛台的人,白色的蜡烛被点燃,这些人排成两列,跟随在祁杉身后。

    祁杉跟着钟菡出了祁家大门,一路上,看见了更多的人。他们站在祁杉所经之处的路两边,手执烛台,姿态虔诚。穿过重重街巷,终于到了南塘。此时南塘的回廊上摆满了蜡烛,整个南塘都被覆盖了一层淡橘色的光,满塘的莲花开在光与黑夜的交界处,红得热烈。

    钟菡没有停顿,牵着两个孩子走上回廊,祁杉紧随其后。与此同时,一路跟来的,与早已在等候的人们汇合,又分为四路,分别从四道回廊走向湖心亭。人群最终呈十字在湖心亭交叉。

    钟菡最终把祁杉带到了湖心亭上,她将一把匕首交到祁杉手里,:“去吧。”

    祁杉记得,湖心亭朝西的一面有石阶。他一步步迈下去,走到数级石阶的最底部,站到那块厚重的青石板上,再向下,就是深不见底的湖水。一脚踏上青石板,祁杉不光心跳得厉害,浑身都开始止不住地抖。

    他拔出匕首,手抖得差点拿不动刀。

    周围人群里传出吟诵之声,声音渐渐变大,回荡在整个南塘上空。

    祁杉听着他们的吟诵,心里神奇地平静了些,他一点都没手下留情,用刀尖对准自己的胸口,用力地扎了进去,就如同青玉曾经为他做过的一样。

    匕首拔出后,鲜血涌出,顺着胸腹流下,蔓延全身,最后融入了脚下的湖水里。不过片刻,祁杉面前的一片湖水就被染成了血红色,血水中挺立的莲花也开得愈发热闹。

    没过多久,祁杉的眼前开始发昏,他感受不到痛感,怕血流得不够,甚至还想再补第二刀。一根莲花花茎缠住了他的手,钟菡:“快别扎了,够用了。”

    血流得快,祁杉眼前越来越黑,昏暗的视野里,他努力地盯着自己脚下的那一片水面。过了片刻,忽然笑了。

    一片血水中,一只手缓缓破出水面,伸向祁杉的腿。那只手上没有一丝血肉,只是森森白骨,沾染着祁杉的血与湖水。

    原本该让祁杉害怕的场景,此时看了,他却笑得很开心,眼泪都笑得流了出来。

    那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踝。祁杉低下头,眼神温柔地看着另一只白骨森森的手从水中探出来,抓住他的另一条腿。

    两只白骨的手紧紧抓着祁杉。白骨上的血水渐渐消失,仿佛被吸收了进去,随后森白的骨头上奇迹一般地生出血肉,一层又一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生长。先是经络、血管,再是肌肉,最后,象牙一样白的皮肤长出来,覆盖在了之前的血肉上。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男人的手。骨节分明,手指瘦长。祁杉弯腰,握住了那双手。

    双手之后,白骨的臂膀和头接连露出水面,像之前的那双手一样,浸过血水的白骨一点点生长出新的皮肉,勉强成为了一个人的模样。

    祁杉静静地等着他,大概过了半个世纪那么长,那个离开了他很久的家伙终于完全爬出了水面,衣衫褴褛地站在他面前。

    周围的吟诵声停了。青玉站在祁杉面前,一头墨黑的长发湿透了,胡乱披在背后,露出大半张脸来。他对祁杉笑了笑,后者慢慢抬起手,抚摸着他的脸,“冷不冷?” 这张脸还是那么好看。

    “不冷。”青玉静静地站着,细细地盯着祁杉,看了好一会儿。后来他的视线下移,落到了祁杉心口上。他扶着祁杉的肩,慢慢低下头,在祁杉的伤口上一点一点舔了起来,动作又轻又柔。

    祁杉忽然觉得众目睽睽的,这样子有点不好意思。他慌乱地朝周围看了一眼,却发现人都跑光了。

    还没回神,就觉得心口很痒,有被青玉的舌头舔过造成的,还有伤口愈合时那种让人抓心挠肺的痒。他实在没忍住,笑了一声。

    青玉动作一顿,又舔了几下才停下来,站直了,一味地看着祁杉。

    “哥哥,我回来了。”声音稍微带了点沙哑。

    “嗯。”脸颊上一热,祁杉知道自己又很没骨气地哭了,他,“欢迎回来。”

    眼泪怎么也止不住,青玉低头,吻在祁杉脸上,吻去他的泪水。随后,那些细密缠绵的吻渐渐从脸颊转移到祁杉唇上,再也不想分开。

    这天祁杉最后的记忆,是他跟青玉在湖心亭里做了很没羞没臊的事。虽然知道这样幕天席地的很不像样子,但他最后还是嗨皮得爽晕了过去。

    有一个人,在寂静冰冷的湖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等着他。直到他来,再拼了命地挣脱束缚,以最狼狈的模样毫无保留地站在他面前。如此一次、两次、三次。

    无以为报,就只好陪他睡觉了。

    作者有话要:1!正式完结!还有一章写了几个短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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