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愤怒做什么？”游霜缓缓地看向女儿：“感同身受过？”

    姜桃：“……”

    游熠难得好心, 拿了餐巾纸递给她：“好好吃饭。”

    游霜想了想，还是对虞柚道：“虽然有点不太合适，但柚，如果你有交往的人了, 可以带给我们看看。”

    年轻貌美, 资产丰厚, 家中没长辈——很难不被有心人盯上。

    她又补充：“如果觉得别扭，跟游熠见也行。”

    相对来，起码也能自在些。

    “……”

    虞柚默了默。

    怪不得时候不知道他们是一家人, 原来彼此都不关注对方的世界。

    “好，”她没拒绝，笑容温纯地看向游熠，“我会的。”

    游熠缄默，听着她们各各的, 毫无逻辑又能零散地凑在一起。

    再继续下去不知道还能扯到什么鬼话。

    余光里，虞柚纤细的手腕十分克制地往里收了收, 像平静的湖面下的暗流在涌动。

    他将白葡萄酒一饮而尽后, 起身：“你们慢聊，我去抽根烟。”

    若隐若现的白苔香消失。

    她的人是舒坦了点, 但心里还是空落下去了一块。

    虞柚食之无味, 用餐时间已经接近一个钟，见面到这里也差不多了，她等了一会，起身告辞。

    游霜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 没强留，“要让司机送你吗？”

    “不用，”她轻声：“我朋友会来接我。”

    “我等等再回去, ”姜桃心翼翼地看她眼色：“我昨晚练习到四点，现在可以多玩半时……二十分钟吧？”

    “随你，”虞柚。

    出了包间，电梯口恰好等候着一大家子，虞柚从包里拿出口罩带上，转身进了安全门，决定走楼梯。

    楼梯通往一楼的花园侧门。

    虞柚握着门把要推开时，忽的听见外头的声音：“我没时间应付你。”

    缝隙内能窥探到一簇芍药在风里轻晃，男人的衣袖擦过花瓣，言语里没有一丝的柔和。

    对立站的女生显然被他的态度吓到，语无伦次：“我只是想问你待会有没有空，想……”

    她手里紧紧攥着两张音乐会的门票，上头的烫金烙印，是国际上最一票难求的乐团的标志。

    女生的身份想必也是非富即贵。

    “继续再下去就没意思了，”游熠有几分索然无味：“别再跟着我。”

    女生失望透顶：“我又没有死缠烂，你为何要用这种口吻拒绝我？我又不是听不懂。”

    游熠笑了，“你又有什么本事让我好言相劝？”

    任谁听了这话都不会再对这个男人抱有幻想。

    气氛接近崩裂，游熠低头亮火机，视线下垂，不由注意到了安全门内的隐藏的一抹瑰丽。

    黑色的珍珠丝绒高跟鞋站在阴影里，细嫩的绑带娇气地缠绕着嫩白的脚踝。

    他收回视线，愈发想快些消散眼下的局面：“还不走？”

    爱慕他的人大都是看中了他跟别的公子哥不太一般的品性，不玩女人，不徘徊纸醉金迷之地，年少有为，一身清儒又生了张能倾倒红尘的皮囊。

    可原来也没有多特别。

    骨子里的傲慢是真的，迷惑的假象烟消云散后，期待值被碎，也不敢心怀妄想了。

    女生揉乱了票，哭着走回餐厅里。

    虞柚推开门，有了秋意的凉风迎面而袭，长发被吹得扬起，她不发一言地往侧门走，不做过多的评价。

    游熠没点燃烟，视线往后顿，没看到跟随她的工作人员。

    他沉默了片刻，随即跟了上去。

    她走得极快，生怕再一次暴露了自己还收拾不干净的心意。

    “虞柚，”他开口：“我送你一程。”

    虞柚站定，心跳如雷。

    她鼻尖几欲发酸，不愿回头再看一次他眼底浮现的生疏感，没有应，短促的急躁后，再次坚定地穿过空中花园，走出侧门。

    一辆保时捷已经在等候了，见她出来，亮起了双闪。

    游熠后一步跟上时，她单薄的背影已像一缕青叶沉入水底，了无残影。

    *

    车内，徐季少见她慌乱：“怎么了？”

    “走，”她冷声道。

    他莫名承受了一点她的坏脾气，没再多问，了方向盘就掉头离开。

    多年的默契养成，直到返程回了一半，徐季见她情绪似乎稳定下来后，才开始事情：“有结果了。”

    她被分散了点注意力：“谁在捣鬼？”

    “李赏，”他眉头紧皱，停在红灯下，“意外吧？”

    虞柚：“有点…又好像不觉得奇怪。”

    “我仔细想了一下，能拿到我的附属房卡给别人的，只有经纪人，那天晚上的褪黑素是杰帮我带的，因为赶去机场时，助理要帮我回公司拿证件，来不及再回家。”

    杰是他们即将合约到期的团体的忙内。

    “事发后，助理特地去看了下监控，发现杰根本没去我家——后来解释他是直接拿了自己的给我，可我怎么会信。”

    虞柚摘了口罩，用纸巾轻轻地压了眼尾，擦掉水光，她混乱的思绪终于被吸引得变集中，像听故事般地追问：“粉丝呢？”

    徐季狠狠地捶了一下方向盘：“她算什么粉丝！是我们公司半年前被淘汰出的练习生。”

    虞柚反应过来：“……被淘汰的原因是跟杰有关？”

    “没错，”徐季见她反应速度在线，心里的担心稍少了些，缓声：“因为私自谈恋爱，公司开除了女方，现在尤佳重新整顿纪律发现了这一条，安排续约时中断了杰的合同。”

    “尤老师不会因为恋情就不续约的。”

    徐季他们成团的时间更久，按照KA不成文规定，出道五年后的偶像允许谈恋爱，但必须报备，既然这方面已经管束不到他了，那就一定有更突破底线的事。

    “杰海外赌.博欠了一笔天文数字——”

    “你们团的行程还能闲得搞这么多？”

    “杰怎么可能自己接触，被高层带入局的，李赏那狗东西，我们去美国参加音乐节时，领着他折腾的，到头来，合约中断，他接不了活，没钱还，这一出也是他指使操办的。”

    一切都能推理成章了。

    徐季如日中天，还恰巧在唯一的综艺即将杀青，还牵扯到节目里无辜的练习生，此时有致命性的丑闻，再加上看似天衣无缝的证据。

    一般娱乐公司为了防止事态严重，口碑崩坏，会第一时间公关“受害人”，塞一笔巨款，让其发表澄清声明，立刻扭转局势。

    毕竟丑闻多散播一天，损失就多一天，最怕的是，人们只记住了丑闻，对事后的澄清漠不关心了。

    显然，KA其他高层是不愿意惯着赌徒了。

    徐季：“既然已经清楚了，你觉得今天挑几时发声明好？”

    “为什么要今天？”虞柚眼底掠起光芒，“不就是要你的热度吗，不就是觉得我们人品有问题吗，公演当晚再反转，让所有担惊受怕的粉丝一起唾骂解恨，这戏不是更好看？”

    他意外，“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变坏了。”

    “以前的你，估计一刻都等不及，不用公司专门写公关词，直接上阵，然后阴阳怪气输出一顿，”徐季解释：“现在还懂忍着放大招了，跟谁学的？”

    虞柚：“……”

    何为近墨者黑。

    不能共浴爱河，但是能跟你共饮一肚子坏水？

    “什么跟谁学，我本来就这样，”她破罐破摔：“人之初，性本恶，我割出来的血都是黑色的，跟任何无关。”

    徐季：“……哦。”

    回到练习室后，收到风声的姜桃眼巴巴地找了过来：“我要听第一手消息，吃最大块的瓜。”

    徐季喝完一瓶矿泉水，准备重头讲起。

    “等等，”虞柚断：“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下，为了避免浪费时间，我已经录音了，你自己听。”

    徐季：“你偶尔的体贴总是让人后背一凉。”

    虞柚没理他，把手机丢给了姜桃。

    面包自己抱着听完，整个陷入惊吓：“为什么自己要害同公司的人，KA是不是风水不好，宗旨难道不是应该一起搞钱？”

    “收起你资本主义的想法，”虞柚道：“自己人才会害自己人，因为足够了解。”

    姜桃从来不知人间疾苦：“这个容易，我知道了。你们合约到期后通通来我这儿吧，我当老大，你们是老二，老三，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们！”

    虞柚：“……”

    徐季：“你乐于助人的样子像在选妃。”

    姜桃刚才在餐厅里，等虞柚走了以后没忍住又点了份牛排，这会吃饱了就有些困，她看在墙角，困顿地接不上话，揉了揉眼。

    迷迷糊糊地看着虞柚跟徐季坐在一块，在重新看彩排的录像，看着还挺养眼。

    于是，她问：“徐季，你多高啊？”

    徐季：“一米八七。”

    到这儿，姜桃就不困了：“那你养——”

    “一米八六点四就一米八六点四，”虞柚没抬头：“四舍五入还不够格。”

    姜桃轻啧，“可惜了，伙子没前途了，命就只能到这了。”

    徐季：“你们在讲中文吗？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姜桃了哈欠：“虞柚喜欢一米八七的男生，你，不行。”

    身高似乎是每个男人的墓志铭，徐季忍不了地站起来：“我去找发胶。”

    翌日，在公演正式开始前的新闻发布会上，徐季难得一见地整了个大背头，粉丝见了都泪目——

    哥哥这露着的大额头不就是在他光明正大吗！

    其实在昨天就已经有风声传出，毕竟各大营销号指着徐季这顿kpi加菜呢，哪怕有心保密，也走漏了其中一项结果——

    出来造谣的所谓女粉被拘留了。

    这个讯息就很微妙了，潜意识就有人怀疑是KA用钱摆平了这件事，让受害者背黑锅，娱乐论坛上又为此事大战了三百回合。

    越是猜忌，就越是想破案。

    新闻发布会的实时在线观看人数每分每秒的在递增，配合出席的还有警方代表跟KA代表尤佳，当通报中出现“李赏”的名字时，弹幕一致倒戈。

    【被开除了也不消停？】

    【KA毒瘤，祸害完柚崽害徐季，是觉得不能回来就干脆毁掉吗？】

    【……前队友加这只猪，身败名裂套餐。】

    【不用了，这波徐季赢了。】

    【所以截止到目前，只有虞柚是唯一支持的吧？】

    【呜呜呜我的两个宝好他妈惨。秋冬cp患难见真情。】

    发布会到尾声时，是照例的记者提问环节。

    某个男记者问道：“分好结束后，徐季是不是得清理一波微信好友了？”

    台上的人低着头，拿着笔在纸上奋笔疾书，一时没反应过来。尤佳凑近了点地提醒，无意看向他在写得东西。

    整张纸上全是“0.6”两个数字。

    “……”

    徐季堪堪收回笔：“还好，我本来朋友就不多。”

    “徐队长还是一贯的话少，那么你有什么话想对多年好友虞柚的呢？据她是推了某支广告进场的。”

    “柚子，”他仔细想了下，言简意赅地让人摸不着头脑：“你看我今天有187了吗？”

    【本徐季死忠粉表示，经此一战，同意这门亲事。】

    【以前在纠结他们谁更配不上谁，现在却觉得他们天造地设。】

    【同人写手在吗？今晚熬夜码字的素材有了。】

    【187是什么独特的暗号？我们vip不配知道吗？】

    【笑死，你们忘了桃桃红柚吗？】

    【公主估计是跟着虞柚站队的，盲目相信才是真爱。】

    【够了，CP粉滚出直播间！！！！】

    ……

    ……

    偌大的客厅，只屏幕静静地亮着。

    尤佳的准信也按时发送到他的手机上。

    那么大一个风波，她自然无权直接决定该如何处理，能不能安排其他艺人下水。

    事后，自然也要有首有尾地一同汇报最终结果。

    接下来的事都不重要了。

    游熠懒散地坐着，听着记者刻意地钩话题，坐在黑檀藤椅上，面前是开始寥落的群山，满头的绿叶一夜叛逆。

    一年又走到半途了。

    他往常都不会去翻页细究过往，日复一日其实没有什么不同，身边的人来来往往，看似热闹其实都是散客。

    平静得像冰窖，温热不了任何东西。

    游霜总念叨在口边的“孤独”“陪伴”“”

    唯今年不同，春日里闯进来的人，娇纵又大胆，整栋别墅的角落都曾听过她的演奏，偶尔他在书房会客，她就坐在沙发上等待，困了就直接闭上眼，表面尊敬，内心毫无顾忌。

    有访客偶尔顺着声闯进来时，望着她乖巧低顺的眉眼，笑问这是在金屋藏娇？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动心了，才会不择手段替她摆平一件又一件的事，便有人劝他，不必如此折腾，这么多的钱筑金丝笼圈养起来就好。

    他皆不以为意。

    没有摆不摆平，只有一套又一套请君入瓮的诱饵，既然她明知他不喜，还硬要入局，他就没算心慈手软。

    若要有一个理由。

    那只会是他尝遍了所有的乏味，需要几滴烈酒来调和。

    可虞柚全然不可控，每次想收紧的圈套一而再，再而三地松开，铺垫了很多却始终没进行最后的猎杀。

    他更不愿就此结束。

    等她开始试探心意时，他一度以为她也在同样做戏，毕竟起初大家都动机不纯，便默认纵容，一步步到现在僵硬的局面。

    回过头来看，原来是底线在瓦解，到此刻轰塌。

    游霜常挂在嘴边的“孤独”“相爱相伴”“幸福”的话，无非就是一个人把情绪互相绑定在另一人身上，从此悲喜相同，他无法理解这样做的好处在哪里，难道不是一种累赘？

    这道题依旧无解，但眼下无法否认的是——

    她的身边依旧花团锦簇。

    可他要是放走她，生活就真是一潭死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