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一直让他陪，那么理由很简单，因为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应。

    既然如此，不如了断最是干净。

    “其实……我后来也想过，如果自己处理得好一点，我和顾言当时可能就不是那个样子……”

    叶晓枫举起筷子在汤里撩了撩，一张俊脸被热气蒸得红红的，“但是没有后悔药吃，我再后悔，也没用了。”

    风策没有举筷，而是凝神看着叶晓枫，“是什么时候？”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但叶晓枫听懂了。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就是不对了，很多地方都不对了。”

    顾言没有什么，也没做什么，但感觉就是不对了。

    或许是偶尔回头看见对方认真而深沉的眼神，或许是无数次欲言又止化成的寥寥叹息，或许是多少个夜里透窗而望对方站在楼下却不言不语，亦或许，只是一刹那的闪躲，一瞬间的退缩，一秒钟的无力。

    他不是一根木头，那么多或许，怎么也凑得出一个“悟”来。

    “那为什么这么肯定……”风策想了想，又问，“为何不试一试？”

    他一直不明白叶晓枫为什么这么肯定自己的感情没有一点点偏向顾言。风策也不是没见过为情所困的人，也不是没见过将很多感情混淆的人，却也没见过如叶晓枫这般干脆利落地断定，哪怕只是一点，都不爱顾言。

    叶晓枫沉默片刻，望着翻滚的锅底出神，像是在发呆，但风策知道不是。

    “不是我不想试，而是……我不敢试。”

    良久，叶晓枫终于开口。

    “这么多年下来了，我和他已经不是那种可以试一试的关系了，我不敢试，不敢在没有把握的时候，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那份心思的时候，跨出那一步。”

    他的感觉始终没有到位，他始终对那个人兴不起朋友之外的心思。

    而有时候，没有把握就明了全部，动不了心思便意味着，不爱。

    “他以前总会问我，爱是克制，但为什么要克制？我那时候一直不懂，但现在懂了。之所以爱是克制，是因为，爱是冲动。”

    着，他抬起头，认认真真地对风策，“爱是冲动，我对你有冲动，所以才会克制。”

    至于克制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了那个人，你愿意牺牲自我，放下尊严，学会忍耐，懂得体谅。

    风策在那样的目光下只觉呼吸一窒。

    “我和他……”叶晓枫苦笑着叹了声，声音萧索，“太熟了。熟得完全不需要克制了。”

    不需要克制，就容易不清楚分寸，不太会为了对方着想，更不必迁就忍让，他在顾言面前想什么就做什么，无所顾忌，放肆至极。

    他把他当成自己的另一只手，哪里想过该去问问这一只手愿不愿。

    风策忽然不忍与之对视，怕见到那双眼里再流出伤痛。

    “要不要喝点酒？”他提议。

    “好。”叶晓枫很爽快，只是眉尖促狭，“不过你确定要跟我喝喝酒？”

    风策但笑不语。

    叶晓枫起身去翻冰箱，最后提出来一啤酒。

    “只有啤酒，你喝吗？”

    起来还是第一次跟风策喝酒，叶晓枫不确定对方喝不喝得惯。

    “喝。”

    风策顺手把酒接来往桌上一放，叶晓枫手脚麻利地了两罐，然后猛灌一口。

    冰头的啤酒凉得叶晓枫浑身一个激灵，转眼却爽快得不行，催促到，“你也试试，很爽。”

    风策喝了口，顿时被冻得眉头深皱。

    叶晓枫见状哈哈大笑，难得看到风策的囧样，格外地高兴，捧着一罐啤酒笑个不停。

    风策随他去笑，眉锋微挑，右手掌心缓缓运起内力，不消半分钟便将一罐冰啤上升了几度，然后才慢悠悠喝了一口，依旧清凉，却不似刚刚那般冰透。

    ?

    叶晓枫看得目瞪口呆，“这都行？”

    “为何不行。”只见风策蓦地坐直了身，宁眉定目地朝叶晓枫抬手举“杯”，口气罕见地慎重，一字压着一字，缓缓道，“世人都，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亦知，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言罢，竟是仰首喝了一大口，然后定定地看着叶晓枫，一身气度尽显无疑，再道，“可我偏祝愿你，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那些弃你而去的，已似昨日无可挽留，那些扰乱你心绪的，还在今日使你生出多少忧愁。

    三千烦恼无处放，一如那斩不断的水，饮不完的酒。

    我很明白这个世上不如意的事有那么多，可即便如此，我却依然想，愿明日的明日，你终有洒脱。

    我想你定能洒脱。

    叶晓枫只觉一股股热意往喉间上冲，气势汹汹，竟是压都压不住，只能愣愣地跟着风策再喝一口，然后看着人，眼睛一眨都不眨，好像生怕自己多眨一下眼睛，眼前的人就飞了……一切又都成虚幻了。

    “如何，需要我解释吗？”

    看他一动不动，风策轻声问。

    叶晓枫呆呆地摇头，下意识回道，“这诗我背过……”

    风策调笑，“竟有你知晓的诗词……”着便径自又喝了一口酒，此刻酒温已是刚刚好，微微的苦涩，然而入口回甘。

    这话要是放到平时，叶晓枫必然一百个不服气，但他现在整个人就像被傻了一样，懵在原地，毫无反应。

    他突然低下头，狠狠闭眼。

    很久以前，他就期望有一天，能够出现这么一个人。

    期望一个能在万家灯火的时候，坐在自己对面，然后在袅袅升腾的雾气里，和自己随心所欲交谈的人。

    不用很多话，也不用做很多事，一切点到为止。

    他深深呼吸一口鼻尖带着食物香气的温暖，哑声道，“我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一个人生活，我不是不想和别人成一块，我也想和别人一起出去唱歌，喝酒吃饭，找个地方背包就走或者来个短期旅行什么的……可是不行。”

    叶晓枫抬起头，视线茫然，“做不到……他最难过的时候是，是我没有把他照顾好，是我害死他的，我现在过得越好，我就越觉得自己是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