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我的回忆里,住着一个人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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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晓枫靠在风策颈边很久,一直等到确定自己情绪足够平静了才抬起头来,湿濡着一双眼眶,“风策,我饿了。”

    “想吃什么?”风策轻笑。

    “火锅。”

    “好。”

    “……天很热,吃火锅会被人笑傻瓜,你不怕?”叶晓枫心绪稳了,有兴致逗人了。

    风策看着他笑,没有回话。

    叶晓枫在这样温柔如水的注视下,一时间多少玩笑的心思都放下了,终于他牵住风策的右手然后牢牢握紧手里,极其用力,深吸口气,“我们走吧。”

    “好。”

    两人既没有回宾馆也没有随意找家火锅店消遣。叶晓枫一反常态,找了一家不大的超市买足了所需的食材,带着风策回到了他们在S市,楼轻澜为风策租下的那栋公寓。

    用叶晓枫的话,吃火锅就要在家里,而放眼望去,那么大一座城市,也只有这里才勉强称得上他和风策的“家”。

    他曾暂以为的归宿。

    风策靠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叶晓枫把两大袋子东西放上料理台,挑了挑眉,问道,“需要帮忙吗?”

    叶晓枫诧异地看向风策,忽然笑了,“我记得你们古代不是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君子远什么的?意思是男人都不能做饭的?”

    “君子远庖厨。”风策也笑了。

    叶晓枫好奇,“为什么会有这句话?看不起做饭的?”以前读书时候念到这句话叶晓枫就很不爽,觉得这话太具偏见,凭什么君子就不能做饭了,你有本事别吃饭啊?

    风策叹气着摇头,“不是这样的,你完全弄错了意思。”他实在奇怪,不晓得叶晓枫念书时到底念进了多少,怎么会把一句话理解成这样。

    他收起了笑,神色稍稍转正,淡淡道,“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叶晓枫把蔬菜进水池,一面洗一面问,“什么意思?”

    “应该这样:故远庖厨,仁之至也。”风策走到叶晓枫身侧,看着被流水反复冲刷的蔬菜,慢慢道,“其实是孟子借由杀生之事来唤醒齐宣王的仁爱之心,凡有血气的东西都不要亲手去杀害,如此方为仁君。”

    “原来是这样啊……”叶晓枫恍然大悟,“我还以为是君子不可以进厨房呢,我就嘛,怎么这么歧视做菜的。”

    “……”

    风策都不知道如何接话了。

    叶晓枫把绿叶菜摘干净了放盆里用苏水跑着,转手开始削土豆皮。

    他的手指很长,十指指尖的指甲被修得平整而干净,削皮器被他握在手里感觉尤为轻巧,然后随着动作来回轻刷,一下下的旋转着,很好看,转眼一个被削得干干净净的土豆放进了碗里。

    风策在旁专注地看着,时间久了不禁有些入迷。

    叶晓枫做菜时神色很平静,有条不紊,那么一大堆东西光是看着风策都觉得束手无策,可是放到叶晓枫手里却纹丝不乱,先做什么,后做什么,似乎所有事宜他早就已经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这熟悉的场景令风策不由想起那日,《长宁传》行程被提前,他们临时接到通知,于是叶晓枫喊上my还有安佑连三个人挤在客厅里一同规划行程安排。

    起来,那日距今隔得并不远,算不上往事,然而历历在目。

    风策清晰地记得,当叶晓枫面无表情地朝自己看来时,仿佛心被猛压一记,那一个瞬间,他忘记了呼吸。

    叶晓枫动作很快,而且干净利落,风策走神了不过数息时间,回过神来,叶晓枫已经把所有要去皮的食材都收拾干净,一个个放在盘子里等待切片切丝。

    风策感叹一声,“到底是,术业有专攻。”

    叶晓枫瞥他一眼,从刀架上取出菜刀,用水冲了冲,难得嘲了句,“你是王爷嘛,不会洗菜做饭也是正常的,反正有的是人给你做。”

    头一回风策无从反驳。

    “我其实以前也不会,我和你过吧?我爸就是个烧菜的,我从就不愁饭吃,但是顾言,你一个厨师的儿子却不会做饭烧菜,出去也不怕丢人。”

    “于是你就学了么?”

    “是啊……”叶晓枫把刀握在手里衬了衬手感,毕竟好久没握这玩意儿了,得找找感觉,“我买了很多做菜的书,从简单的开始一直到高难度的,一个个试,一个个做……他总,我这个人没什么特长,就有一点还行……”似是回想起那些好笑的日子,叶晓枫目色变得温柔起来,“坚持。”

    风策望着眼前俊逸的侧脸,静静听着,没有断。

    “他我无论做什么都能坚持下来,他就佩服我这一点……”话到这里被一连串刀切砧板的声音断,规律的切菜声连绵不断,随着叶晓枫的动作,一个土豆被锋利的刀刃切断成一根根寸度相等的条形状,一下子就铺满了整个砧板。

    由于身高太高,切菜时,叶晓枫会略躬下身,然后整个人不自觉地朝左倾斜半寸,于是厨房高光灯就将他的侧脸,将眉角至下颔那一条俊利的线条照得更为立体,当他专注着手里的事时,刘海轻垂,拂在眼前,一点点晃动着。

    这是风策见过的,叶晓枫最动人的时刻。

    比那时沉着冷静地安排一桩桩事项时,还要动人。

    “其实做菜不难,就是要细心……”叶晓枫放下刀,松了松指骨,好久没切菜了,手太生不能坚持太久,“真的是熟能生巧,同样一件事,做多了,自然而然就会了,没什么诀窍。”

    风策点头称是,“你得很对。”

    “玩游戏也一样。他一直不理解我为什么喜欢玩游戏……其实我觉得我就是喜欢那种过程,过程你知道吧风策?”

    到自己的爱好,叶晓枫颇为眉飞色舞地转头看向风策,年轻的脸上满是得意。

    一次,风策觉得这张脸终于符合了这个人的年龄。

    终于生出了适合叶晓枫的气息。

    叶晓枫似乎找到了一个途径用来倾诉从未倾诉的感情,他不需要风策作什么回应,就这么站在自己边上看着就行了。

    “我其实就是喜欢把一样东西从不懂玩到懂的,那个过程。”

    干净俊气的五官融合出一张干净俊气的脸,叶晓枫笑起来时候特别柔和,眼角会一点点往下弯,弯出一个很好看的弧度,很纯粹很舒服。

    “他受不了一直重复一件事,但我就可以,我花了差不多三年时间,做出来的东西我爸都好吃。”

    风策透过短短三言两语,慢慢在脑中设想那个画面,十几岁的大男孩,拿着菜谱照着一点点做,直至成功,期间历经无数失败,却无法动摇这个男孩的决心。

    风策眸光轻动,他不得不承认,他被自己虚构出的画面深深吸引了。

    那是他触之不及的,独属于叶晓枫的过去,光是这么听着,便觉得很是可爱,足教人心思神往。

    “现在想想,也有点感谢他,毕竟这也算是学会了一门技能,我要是哪一天无路可走了,好歹饿不着自己,再不济,找个饭馆去当个厨子。”

    他们买了很多的素菜,叶晓枫一一洗净切配好,盘子装了一盘又一盘,叠在一旁的桌子上,然后从橱柜里翻出一个崭新的从来没用过的电热火锅来。

    放满水,倒入火锅底料,叶晓枫把火锅放到桌子中央,插好电源,把筷子递到风策手里,“好了,等水烧开了,把你想吃的东西放里头烫熟就好。”

    风策接过筷子,疑惑地望向又开始忙碌的人,“你呢?”

    叶晓枫头也不回地道,“火锅味道太重,我做道甜品等下压一压味觉。”

    风策把目光落到桌上的火锅,看着飘着香味的白汤上浮着一些香料,随着水温的上升,香味越发浓厚,满溢了整个厨房。

    “就我们两个人,所以将就一下在厨房吃了,不然房间里等下都是那味道,不知道要散多久。”

    叶晓枫把手里的东西都洗净,弯腰取出一只炖盅,把东西一样样放上,最后撒上几粒冰糖,便端上灶台开始隔水炖。

    风策默不作声地静等水烧开,当雾气逐渐蔓延开,连带着整个厨房都开始升温时,叶晓枫一屁股坐到了风策对面。

    他抹了抹汗,“好久没这么吃了。”

    刚认识风策那会儿,俩人关系不像现在这么近,自然心翼翼,每天三菜一汤保质保量地伺候着,火锅这种一大家子逢年过节才吃的东西,怎么也不会去跟风策提。而等到两人关系够了,又没了时间,在外头忙里忙外,哪里有工夫折腾这。

    “你很喜欢吃火锅。”风策肯定地道。

    “是啊……”水面咕噜咕噜地翻腾起泡泡,叶晓枫开始把食材一样样往里头扔,“冬天,过节的时候,一家人在一起,吃火锅最好了。”

    这句话的时候,叶晓枫眼神透着羡慕,风策见状问,“你没有过吗?”

    叶晓枫落寞地摇头,“没有。我爸爸是厨师,逢年过节饭店都是加班加点地赶席,现在越来越多人都习惯去饭店点一桌酒席过年,懒得自己在家烧,所以等到厨房的事情忙完,我爸回家差不多都要凌。”

    “那……顾言呢?”

    “除了过年他们一家人要回老家,平时过节,他都会陪我,可是……”叶晓枫语声顿了顿,“我总不能一直让他陪,是吧?”

    风策沉默,明白了叶晓枫话中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