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盘碎裂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就是一个女人的尖叫。

    “有鬼！有鬼！”

    她撕心裂肺的吼叫压过宴席上的音乐，正在演奏的钢琴家被丰夫人这一嗓子吓得弹错了键，掉落的酒瓶在琴键上滚过，几道不和谐的音律骤然放大，回荡在宴会厅上空。

    所有人身体都紧绷着，寻着声音去查看发生了什么。

    这一看就见本场订婚宴新人的母亲狼狈不堪地跪坐在地上，膝下是混着血液的碎瓷片。

    丰夫人将理好的造型抓的一塌糊涂，见所有人都看向她忽然回过神来。

    “你在干什么？”上将夫人翠花本能摆出格斗姿势，差点就当场兽化冲出去，谁知道居然是这个女人在乱叫。

    丰夫人被靠的近的几个夫人搀扶起来，还没反应过来，一抬头就对上酆咎。

    轮椅上的青年带着神秘莫测的笑，指了指她，又点了点自己的肩膀。

    丰夫人还沉浸在恐惧中，直到丰家家主丰仁从人群中大步走出来，一声呵斥彻底唤醒丰夫人。

    “你在胡闹什么？”

    “先生。”丰夫人弱弱喊了声，急忙理理自己头发，见众人都在看自己脸色一白。

    “丢人现眼，滚回去。”丰仁低吼，丰夫人不情不愿看向酆咎。

    酆咎一直在咳嗽，丰夫人看见他拿纸捂嘴咳完后，苍白的嘴唇似乎红了点。

    丰夫人心情好了点，酆咎吐血了，他还是要死了。至于方才，兴许是她最近压力太大，出现的幻觉。

    这世上根本没有鬼，也不可能有鬼。

    丰夫人被人搀扶着离开，还不忘瞪酆咎一眼。酆咎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轮椅扶手，右手玉扳指上似乎闪过一道微弱红光，一道虚虚的人形出现在丰夫人身后，慢悠悠跟着她离开。

    “她胆子真。”斐皎湛蓝的双眸微微一亮，“这和她贪婪的欲望可不成正比。”

    酆咎捕捉他身上逸出的一缕蓝光，勾着指尖玩弄，蓝光便被扳指吸入，“你就是这样帮帝国警察抓罪犯的？”

    一到这儿，斐皎抿唇轻哼一声，这些人身上的恶意和贪婪臭到让鱼绝望，即使隔着一个皇宫建筑群他也能嗅到。

    鲛人一族有时会把人类的情绪当做零嘴，以此尝遍喜怒哀乐，斐皎却不爱吃这个，对于恶意这些相当于鲛人族中榴莲螺蛳粉的零嘴也十分不喜。

    “那个女人和安瑜身上都臭臭的。”斐皎忍不住拿出香水乱喷了几下，企图盖住这股味道。这也是他过去远离人类的原因，若非迫不得已，他也不愿意混在星际人类中。

    鲛人对情绪的感知敏感到离谱，眼前这个宴会厅中的人中恐怕没几个干净，也难为斐皎来这种场合。

    “不过，”斐皎忽然靠近他，酆咎在浓郁的香气底下闻到一股甜丝丝的味道，“你身上很香。”

    “所以你跟着我只是为了我好闻？”

    斐皎故作无辜地眨眨眼，“对呀。”

    “……”啧，他一个老头子居然被年轻人欺负，只好狼狈转移话题。

    “你的糖味道还不错。”

    酆咎舔了下嘴唇，甜甜的，没有让鬼讨厌的星际合成味道。

    “那当然。”斐皎有点骄傲，他可是花大价钱买的草莓，浪费了他好多珍珠。

    “就是有点掉色。”酆咎抹掉下唇的红色。

    “这种糖不仅能吃，还能补口红。虽然我天生丽质，不怎么用化妆。”

    星际的化妆品都这么奇怪的吗？

    酆咎正思索着他旗下的化妆品店规划，就见丰仁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他面前，板着脸，十分严肃。

    像准备教训自己犯错儿子的老父亲，这个比喻可真有趣。

    酆咎抬头望着身形高大的父亲，病弱的青年软软瘫坐在轮椅上，苍白的脸色，脆弱的美丽，本该是被上天选中、被神明眷顾的人，却身患绝症被命运抛弃。

    丰仁第一次这样看这个被找回的儿子，无助单纯让人心生怜悯，他声音忍不住轻下来。

    “我们谈谈。”

    “好啊。”酆咎歪头一笑，像是一个向父母求糖果的孩子。

    丰仁却不屑一顾，他转身示意酆咎跟上，这样过分美丽又愚蠢至极的人在豪门贵族中根本活不下去，就像他那个天真的母亲。

    他们丰家需要的是带来利益的工具，而不是空有皮囊的废物。

    酆咎乖巧跟在丰仁身后，眼中的笑意怎么也遮不住。

    他的鬼市建设进度条终于开始走了。

    丰仁领着酆咎进了一间屋子，应该是皇室专门安排的休息室。

    休息室内家具一应俱全，也是皇宫一贯的奢华装饰，金碧堂皇。

    丰仁坐在书桌前，拉开光脑，眉头一蹙，威严十足。

    “你犯的罪已经严重影响到丰家的名誉，我没直接将你驱逐出丰家已经足够仁慈。”

    酆咎听着丰仁这一番义正言辞赶人的话面上没什么波动，依旧是期待满满的笑。

    丰仁难得心一松，可怜这个傻子，“给你一笔钱，你自愿退出丰家。”

    “自愿？”青年喃喃一声。

    “对。”丰仁看了他上天眷顾的脸一眼，如果酆咎能和安瑜一样有脑子的话，酆咎会是比安瑜更好的工具。

    病弱的青年拨动袖口的珍珠纽扣，低着头，没回答。

    “嫌少？”

    “当然不是。”酆咎仰头，搭在耳边的头发滑落，露出一黑一白两个玉珠耳钉。

    可能是丰仁的错觉，他似乎看见黑色的玉珠耳钉闪了下。

    “我在边境荒星住惯了，不如将那个星球给我。”酆咎将双手搭在翘起二郎腿的膝盖上，声音低了些，“父亲大人。”

    丰仁不自觉退后一步，连他自己都没发觉，只觉得事情有些顺利过头，“你确定？”

    “当然，荒星环境优美，邻居和善，我住的非常舒适。”

    丰仁看了他一眼，仿佛在看傻子。荒星全是垃圾并且空无一人，这孩子不仅傻，还眼瞎。

    酆咎可没假话，荒星的环境他考察过，与他之前居住的阴阳交界一般无二，他完全可以将他曾经的事业重现荒星，甚至更上一层楼，大有作为。

    丰仁痛痛快快当场就把荒星划给酆咎，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地。

    酆咎目不转睛盯着丰仁的动作，收到光脑的提示，他心中一喜，不自觉转动拇指的玉扳指。

    “那么我们就没有关系了，丰先生。”

    “日后你来购物，也不会有折扣哦。”

    酆咎推动轮椅离开，丰仁没在意他的话，一个快死的人还能搞出什么幺蛾子？

    酆咎刚开门就遇见丰夫人站在门口，经过皇家医师的治疗她膝盖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走路的姿势还有些别扭。

    见酆咎扫过她的膝盖，丰夫人恼羞成怒，觉得酆咎在嘲笑她，张嘴就想冷嘲酆咎几句，却见一向不敢反驳的青年将食指挡在嘴前。

    “嘘——”

    像是忌惮之前的幻觉，丰夫人将话咽下去。

    “这就对了，”酆咎绕过她出门，“像你这样的人，已经很受地狱的欢迎了。”

    再多些罪，可能要挨个地狱走一遍了，多麻烦。

    他抬手掸掸肩膀上的灰尘，正巧被回头的丰夫人看见。丰夫人忽然想起，刚才在人群中他也在弹肩膀。

    丰夫人沉默了会儿，扭头往自己肩膀看去。一声尖叫过后，这位优雅得体的丰夫人再次毫无形象地瘫倒在地。

    她看见，她的肩膀上有张黑漆漆的扭曲鬼脸，张着血盆大口。不，不对，那张鬼脸长在她的脖子上。

    “你死那日，便是审判之日。”

    “行善者，死后入轮回，作恶者，死后下地狱。”

    “你会下地狱吧。”

    酆咎在丰夫人的尖叫声中悠哉离开，话虽然得好听，可他还没找到星际的地狱设定在哪儿，只能让这些人多蹦跶几天。

    老祖宗的话还是不能忘，瞧瞧过去，十八层地狱吓退了多少行恶之人？

    现在地到手，就能展开他的宏图霸业了。

    酆咎喜上眉梢，脸颊泛红，像是云中仙一下落入凡尘。

    可惜这位云中仙并不记得会宴会厅的路，酆咎停在走廊十字交叉口处，迷茫眨眼。

    这是哪儿？

    为什么他觉得这些闪着金光的走廊都一模一样？

    他明明在自家大宫殿中就不会迷路。

    停了两秒，酆咎开了自动驾驶模式，管他是哪儿，让轮椅自己走，权当皇宫一日游。

    晃晃悠悠又拐过几个弯，酆咎忽然停下来。

    他一动不动，像是在仔细听什么。

    “喵。”

    “喵~”

    猫咪的声音很虚弱。

    受伤了？酆咎顺着声音找过去，在拐角的一个阴暗角落找到了猫咪的踪迹。

    它藏在花瓶后面，缩成一团，见酆咎将花瓶挪开受到剧烈惊吓，却没有跳出去，应该是后腿受了伤。

    酆咎俯身伸出手，想了想又把斐皎给他的草莓糖放在手心。

    “草莓味的，要吃吗？”

    这是只雪白的布偶，缩在一起像个毛团，一双蓝色圆眼睛盯着他，藏着警惕。

    这猫咪的眼睛和那条鱼儿眼睛的颜色挺像。

    “我认识一条大鱼，要跟我回家吗？”

    布偶焦躁地摇摇尾巴，酆咎看见它脖子上挂着个银牌，上面写着个瑜字。

    “嗯？安瑜。”

    布偶浑身毛一炸，喉咙发出咕噜声，对这个名字反应很大。

    酆咎把手伸向布偶，布偶呲牙威胁，一爪子挠到酆咎手背上。

    “呀，真不乖。”

    酆咎手背的伤口迅速愈合，布偶盯着他的手瞪圆了一双猫眼。酆咎也顺势摸到了猫脑袋，还撸了一把。

    布偶察觉到什么，毛茸茸身子一抖，就听酆咎轻叹：

    “来吧可怜。我们做场交易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