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婵婵不得不承认, 比起她曾经想象到过的其他理由，从秦时予口中出来的这个稍微让她觉得好受了那么一点点。

    每个人都有秘密，都有不愿为外人触及的地方。

    直面过去需要很大的勇气, 或许有些事情秦时予没办法轻易出口，但这并不代表他不爱她、不在意她, 也并不代表他对她的喜欢不够深刻。

    许婵婵能理解。

    可同样的，她能理解, 不代表她能接受。

    许婵婵垂眸，睫毛无精采地垂下，盖住了眼中的情绪。

    两道呼吸在听筒中交缠, 似乎近在咫尺, 却又似乎相隔重山万里。

    秦时予安静地坐在办公椅上。虽然他明知她的反应会是什么, 但仍在期许着奇迹的发生。

    然而上天从不眷顾谎的人。

    刀子还是落了下来。

    电话被挂断了。

    *

    客厅里很安静, 窗外的阳光明媚刺眼, 晃得许婵婵眼前一片雾蒙蒙的。

    挂断电话后不知该做什么好，窝在沙发上出了会儿神，又将手机拿起来, 拨通了顾思芒的电话。

    几声忙音过后, 电话接通。

    “喂。”

    听筒对面的声音带着些许倦意：“怎么啦婵婵？”

    怎么这个时候电话？

    很奇怪，其实许婵婵并不很难过，但当顾思芒的声音响起来时, 她的鼻子还是不由自主地开始发酸。

    闷闷不乐地把身体又向沙发深处缩了缩，像一只蜗牛将自己塞进壳里。

    “芒芒。”她开口BBZL  , “我遇见康宋宋了，她告诉我了点事情，然后我发现。”

    她顿了顿，将糟糕的现实诉诸于口：“秦时予就是宋清河。”

    短短一句话要素过多, 更别提还有康宋宋这个顾思芒从未听过的名字。

    于是她成功地被绕晕了：“等一下，谁？什么这个宋那个宋的？”

    许婵婵正郁闷着，被顾思芒这样一岔，不得不开始同她解释。

    事情颇为复杂，有些积年累月的旧事许婵婵过去也没向顾思芒提起过，如今不得不从头开始讲。

    长篇累牍地叙述着，活生生把一个倾诉的电话变成了怀旧科普现场。

    等到许婵婵反应过来时，话题已经成功跑偏到了“临外的幼儿园部有几个班、每个班配备几个生活老师”这种莫名其妙的方向。

    ？

    什么情况。

    许婵婵眼前蓦地冒出一连串问号。

    对话戛然而止。

    直到听筒另一端响起了笑声，她这才意识到，原来顾思芒是故意的。

    故意岔开话题，想让她好受一点。

    “你这是干嘛呀。”许婵婵着，自己却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低迷的气氛被散，心情也变得明亮了不少，许婵婵抿着唇，轻轻叹了口气。

    “以后要怎么办呢？”

    总觉得前路一片惨淡。

    为什么她谈个恋爱总是能遇到这么多磨难。

    秦时予，不愧是你。

    可真厉害。

    “好啦，别难过。”顾思芒干巴巴地安慰道。

    故事情节略显离奇，顾思芒如今也和许婵婵一样十分迷茫。

    “所以，这一波是初恋男友对你十年念念不忘，怕你不接受他，所以改头换面来骗你，试图蒙混过关？”

    她总结道。

    到底是让人生气好还是感动好呢……？

    两种情绪好像都很合理。

    许婵婵吸了吸鼻子，恨恨地开口：“谁知道呢，不定他的那些都是糊弄我的，其实他就是想把我骗到手再狠狠地甩了。”

    ——就像她以前对他做过的那样。

    想到这里，心中竟蓦地涌出些许名为“心虚”的情绪来。

    秦时予，不，宋清河。

    宋清河记她记了这么多年，想必当年她一声不吭地消失时，他的心情同样也很复杂吧？

    陆羽霏也曾经和她起过这个，但那时的“宋清河”已经在时间的长河中变成了一道模糊不清的影子，而现在的秦时予却是实实在在出现在她身边、每天牵动着她的喜怒哀乐的人。

    二者所带来的感受截然不同。

    心中百味杂陈，顾思芒在电话那头又了句什么，许婵婵没有听清。

    “我来找你吧。”

    她断了顾思芒的话：“你现在应该在上班？没关系，我去你家里等你。”

    “等——”

    话音未落，许婵婵已经一不心将电话挂断了。

    手太快，挂完有些后悔。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所以顾思芒刚才想什么？

    算了，不管了，先过去再，不定秦时予一会儿就会回来。

    她现在真的不想和他碰面。

    她抿唇站起身，快步向外走去。

    *BBZL

    心里一直惦记着顾思芒没完的那句话，许婵婵在过去的出租车上还给她发了个消息，但顾思芒并没有回。

    或许是在忙。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雨，出租车的车窗没有关严，雨丝顺着窗缝飘进来，落在脸上凉丝丝的。

    许婵婵望着窗外，怔怔地出神。

    明明上午还是晴空万里。

    这场雨来得还真是及时，就像电视剧里主角分手必下大雨的定律延展到了现实中似的。

    事实上，许婵婵觉得自己和秦时予之间波澜起伏的故事线也的确配得上“电视剧”这个称谓。

    这样想起来，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路人好像还把他们俩当成了狗血电视剧的演员。

    好吧，那也并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思绪纷繁杂乱，眼前的景物逐渐被雨水模糊，许婵婵向后靠坐着，闭上了眼。

    所以她和宋清河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

    她依稀记得那应该是初一刚开学两个礼拜后，老师领进来一个男孩子，瘦而苍白，头发比起班里其他男生要长上那么一点点，却并不显得邋遢，只是衬得他整个人阴郁而柔软。

    和现在的他一对比，实在是完全不一样。

    起初的时候他们还不是同桌，她对他的印象也仅限于“因为成绩特别好，所以被破例从普通部调转进了国际部”这一点上。

    那时他很难接触，转进班里的最初一段时间，他总是一个人坐在位置上看书，有人和他话也不怎么理。

    后来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熟悉起来的？

    许婵婵有些记不清了。

    总之，在那以后又有了一次自由选择同桌的机会，他们就坐到了一起。

    正是下午上班的时间，街面上没什么车，出租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开到了顾思芒的公寓。许婵婵从回忆中抽出身，弯腰钻入了雨幕里。

    她大概是抱着“暂时逃跑”这样的心态来顾思芒家的，可即使是在这里，她依旧逃不开秦时予仿若无处不在般的影子。

    上回她生气的时候也躲来了这里，然而他却追了过来，追来后在门口犹疑着不敢敲门，像一只被雨水湿的大狗，可怜巴巴地躲在黑黢黢的楼道里。

    被她骂走了一回还是不肯走，偷偷守在区门口，如果不是她发现了他的车，甚至不会知道这一点。

    不太愿意承认，但不知不觉间，这个人的确已经偷偷渗入进了她生活的各个角落。

    许婵婵站在顾思芒家门口，指尖触上密码锁冰凉的屏幕。

    出乎意料之外，输入密码的动作才刚进行到一半，门却已经被人从背后开了。

    家里有人？

    许婵婵被吓了一跳。

    出现在眼前的脸陌生中透着点熟悉，却并不是顾思芒的面孔。

    许婵婵眨眨眼，回想起了男人的名字。

    似乎是叫程似野？

    她的视线从程似野的脸上一路下移，落在了他只批了一件衬衫、连扣子都没扣的上半身上。

    衣服皱巴巴的，一看就是随手从某BBZL  个角落抓来、急急忙忙披在了身上。

    许婵婵：？

    什么情况？

    “进来吧。”

    程似野让了让，给许婵婵腾出走动的位置。

    许婵婵：不是，这位兄弟，你这样我真的不敢进来。

    “顾思芒她……”

    程似野侧过脸：“在床上。”

    ？？

    许婵婵心翼翼地仰头，就看见远处敞开着的卧室门里，一团鼓鼓的东西正将自己藏在被子里。

    而后被子掀开一条缝，一个枕头凌空飞了过来。

    “你去死啊！！”

    被窝里的东西闷闷地呐喊着：“叫你快点走你偏不走！”

    这下好了，全露馅了。

    许婵婵目瞪口呆。

    忽然意识到了这间屋子里发生过什么的仓鼠子涨红着脸，默默后退了两步。

    “……扰了！”完，她一步步退出门框外，顺手将门带上。

    看样子顾思芒自身也很难保，一时半会儿怕是顾不上她。

    许婵婵晕头转向地往外走去。

    越走越觉得奇怪。

    顾思芒不是天天在群里臭骂她的上司吗？一提起那个男人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一开始骂他的时候，顾思芒还会管他叫“程似野”、“那个姓程的”，后来就直接发展成“狗东西”了。

    怎么骂着骂着就滚到床上去了？？

    看来，离谱的事情不止发生在自己身上。

    许婵婵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春天到了，又到了万物复苏的季节，大家都陷入了爱河。

    只有她这条咸鱼，被从爱河里毫不留情地钓上了岸。

    呜呜。

    心里好苦。

    *

    临城无处落脚，回家也不是办法，许婵婵思来想去，干脆买了飞往京市的票。

    反正按照穆远则的法，等过几天铜雀杯的评审结果出来以后她也一样要去京市领奖。

    她遇事爱逃避也好，一遇到秦时予的事就犹豫不决也好，总之，她现在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和上一次得知秦时予并不是秦医生的时候不同，上次更多的是被欺骗过后的愤怒，而这一回却是彻头彻尾的茫然无措。

    世人总是喜欢怨责自己的伴侣对自己用情不够深刻，可有时一段感情太过沉重也并非完全的好事。

    已经过去了那么长、那么久的时间，秦时予喜欢的真的还是她吗？

    或者那只是他漫长人生中的求而不得、久而久之成了梦魇般的执念？

    有些事情令人不敢，也不愿去细想，总觉得萦绕眼前的模糊雾气一旦被抹去，镜子当中映照出的便不会是自己想要看到的画面。

    在飞机起飞的轰鸣声中，临城逐渐化作一个渺的黑点，被渺渺层云遮避于天际线以下。

    两个半时后，飞机平稳落地。

    许婵婵还是第一次来京市，临城近日以来的温暖给了她初春已至的错觉，虽然明知北方比江南地区冷上不少，但她来之前仍旧只给自己简单地裹了一件厚外套。

    甚至在飞机上的时候都还在十分自信地想：微博上的人了，南方是湿冷，北方是干冷，所以京市BBZL  不定比临城还要暖和。

    结果一下飞机就被冻傻了。

    站在机场往来的人潮中，许婵婵皱了皱被冻得通红的鼻尖，“哈啾”一声了个大大的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