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圩七口月亮 如果他就是宋清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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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这么?

    许婵婵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在康宋宋同情与恍然大悟兼而有之的眼神里, 她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两人大眼瞪眼。

    “不是商业联姻?”康宋宋喃喃自语,迷惘地抬手摸了摸鼻尖,“可是……”

    许婵婵敏锐地觉察到了一丝异样:“可是什么?”

    康宋宋觉察到自己失言, 试图闭嘴:“没什么没什么。”

    但她天生就是个嘴巴把不住门的性格。

    这次她连夜赶飞机来临城,原本是想找一找这个潜在情敌的麻烦, 但来了以后才发现,似乎是她误会了。

    眼前的姐姐漂亮又温柔, 康宋宋来之前明明非常敌视她,可现在这些敌意已经全数烟消云散。

    虽然两人还不熟悉,不过康宋宋觉得, 自己挺喜欢这个人的, 如果有机会接触一下不定还能当朋友。

    闭嘴失败。

    康宋宋犹豫片刻, 还是心翼翼地开口:“你和秦时予, 认识多久了呀?”

    许婵婵眨BBZL  眨眼:“大概半年左右吧。”

    心里涌起了些许不祥的预感。

    看康宋宋这个样子, 想必她要的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康宋宋的神情于是又变了变。

    “那个,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先好哦, 我告诉你了你可别生气。”

    她顿了顿, 似乎觉得要让许婵婵不生气是不可能的,于是又补丁:“别对我生气。”

    那就是可以对秦时予生气的意思。

    许婵婵心里不祥的预感更重了。

    “哎呀,其实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康宋宋皱着鼻子, “怎么呢?就是我们以前都以为,秦时予这个人不可能认真和别人在一起。”

    得更准确一些, 应该是他就不可能和别人在一起。

    如果一定要和人在一起,那绝对是没有感情的商业联姻,彼此塑料到不能更塑料的那种关系。

    因为。

    “秦家少爷有个白月光,还挺多人知道这件事的。”康宋宋一五一十地道。

    白月光?

    许婵婵倏地睁大了眼。

    她怎么也没想到, 自己听到的竟然会是这样的答案。

    “这是他自己的。”康宋宋摊了摊手,示意自己是个老实人,绝对不是那种听了一丁点流言蜚语就大肆宣扬的大嘴巴。

    秦时予15岁回到京市,虽然身份存疑,但架不住秦家家大业大,又是秦董公开宣布的继承人,再加上长得也好,对他示好的女孩子两手两脚加在一起怕是都数不过来。

    但他一个也没理会过。

    “有喜欢的人”,这么多年,秦时予拒绝别人时用的永远是这个相同的模版。

    起先大家还以为这只是他的一个辞,一个婉拒的理由,谁也没把这个“喜欢的人”当一回事。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竟然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存在。

    “大概是他上高二吧,还是高三的时候,我忘记了。”康宋宋那会儿年纪,对这些事不是很感兴趣,因此记忆也有些模糊,“有人在他的课本里看到一张照片。”

    一张并不新的照片,夹在书页中,被其他人翻动时不心弄到了地上。

    那只是一张照片而已,轻飘飘落下,没有弯也没有折,可秦时予却紧张得不行,立即弯腰将它拾起,轻轻拂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轻柔得仿佛那不是一张纸,而是一件易碎的瓷器。

    照片上是个温柔笑着的少女,漂亮乖巧,五官精致得宛若工笔描绘而成。

    在那个十几岁的年纪,书本里夹着一张异性的照片无疑能够引起旁人极大的好奇。

    旁边的同学忍不住追问这是不是他喜欢的那个女生。

    当时的秦时予还是个话很少的高冷少年,同学本以为他不会理自己,却没想到他竟然点了头。

    还十分认真地应了是。

    可惜看过照片的人一共也就那么一两个人,其他人只能从他们的口述中勉强勾勒出那位白月光的轮廓。

    至于这件事康宋宋为什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嘿嘿,我姐当年也喜欢BBZL  他来着,可关注秦少爷了。”

    在学校里听到什么事,回家来就缠着康宋宋个不停,把康宋宋烦得够呛。

    康宋宋咧嘴一笑,毫不留情地将自己的姐姐卖了。

    接着赶忙摆手:“我姐现在可对他没意思了啊,她和我姐夫连孩子都有了。”

    眼看着话题就要跑偏,许婵婵忍不住道:“所以那个白月光……”

    “好像是个穿校服的女孩子,红白相间的那种,抱着一只猫,站在一颗香樟树下面。”

    康宋宋回忆着当时从姐姐那里得到的信息:“那个猫是长毛的,什么颜色来着……我真记不清了。”

    “反正我是没见过那个人,京市貌似也没有那种校服吧。”

    着她自己都开始疑惑:“可是他高中以前不是一直在国外吗?怎么外国人也穿中国校服。”

    “其实吧。”她越越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不定他早把那个忘了。”

    谁年少的时候没几个念念不忘的人呢?可无论当时多么刻骨铭心,时间久了,还是会像沉入水底的珍珠一样消失不见,几圈涟漪散去,连痕迹都不再留下。

    康宋宋要不是一开始溜了嘴,也不会特意和许婵婵讲这个。

    她完,自己并没有多么在意,抬起头却见对面人的脸色已经一片煞白。

    “诶!”康宋宋被吓了一跳,“你你你不至于吧!”

    只是一个白月光,还是从来没人见过的那种,又不是有个老婆,没必要反应这么夸张吧?

    康宋宋急了,以为是自己错了话,上蹿下跳地想要安慰许婵婵:“你别这样,我跟你这个不是想故意恶心你啊,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

    “既然你们不是商业联姻,那他肯定就是喜欢你才会和你在一起的,你别胡思乱想。”

    但许婵婵没法不胡思乱想。

    红白相间的校服。

    香樟树。

    猫。

    这样的照片乍一听起来很普通,似乎没什么值得留意的地方。

    如果只是意外得知秦时予年少时有个念念不忘的初恋,许婵婵不会反应这么大。

    可问题的重点在于,这样的照片她也有一张。

    初二那年,她和宋清河一起在垃圾堆旁边捡到了一只流浪的猫。

    脏兮兮的奶猫,毛都了结,一块一块地粘在身上,如果不是它还在努力发出微弱的叫声,许婵婵或许会以为那是一块脏了的抹布。

    猫似乎是被猫妈妈遗弃了,许婵婵在垃圾堆边等了许久,还找了用一个纸箱子将猫罩住,可直到第二天早上,那只猫依旧躺在那里。

    奄奄一息的,再没人管随时会死掉的样子。

    可许妈妈猫毛过敏,宋清河家里没人能照看猫,于是两人只能将猫捡走后偷偷寄养在了学校后门的卖铺里,每天上学放学都溜去看看它。

    只是这个法子终究不能长久,卖铺老板对猫也并不怎么上心。

    眼看猫一天天长大,整日和店里的老鼠混迹在一块儿BBZL  ,时刻游走在变成野猫的边缘。

    许婵婵害怕它在街上乱吃什么东西被毒死,也怕它哪天一走了之再也不回来,只好拜托许爸爸替猫找了新家。

    将猫送走的前一天,她恋恋不舍地抱着猫拍下了那张合照。

    照片一共只洗出来两张,一张她自己留着,另一张则拿去学校给了宋清河,因为上面有那只猫,她想让他留个念想。

    那照片她现在还留着,照片内容和康宋宋描述的一模一样,如今就摆在半山别墅客厅的玻璃柜里。

    会有这么巧吗?

    一张一模一样的照片?

    “秦时予是什么时候去京市的?”许婵婵努力稳住自己的声音。

    “大概10年前?他15岁的时候,那应该是11年前。”康宋宋掰着手指头数了数。

    时间也对上了。

    许婵婵闭了闭眼。

    周城之前告诉过她,秦时予几年前就毕了业,她一直以为他比自己大上两三岁。

    可现在看来两人竟然是一样大的。

    行吧。

    许婵婵的心越来越沉。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她向康宋宋颔首,然后在少女惊愕的目光中径直向园区外走去。

    *

    午休时看很快就要结束了,但有些事情许婵婵不弄明白没法安心。

    她原本以为,经历过从“秦医生”到“秦总”这项身份的转变以后,她和秦时予之间不会再有什么其他矛盾存在,却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大一个惊喜等着她。

    如果他还有秘密。

    如果他就是宋清河。

    许婵婵坐在出租车里,看着窗外景物飞驰而逝,后脑勺和眼眶一起突突地发疼。

    太离谱了,离谱到令人难以置信。

    一模一样的事情居然能发生两次,两幕荒诞的戏剧在不同时间点上演,却以相同的方式展现在她眼前。

    出租车在区门口停下,许婵婵匆匆下了车。

    上一次这么急,似乎还是除夕那天她从半山别墅赶回这里,想给秦时予一个惊喜。

    而今天却是要去寻找他隐瞒自己的证据。

    对比惨烈到有些滑稽,许婵婵却丝毫也笑不出来。

    其实刚才在博亚时,她大可以直接上楼,去秦时予的办公室和他面对面谈这件事,但她没有这么做。

    她有些问不出口。

    而且她心中实际上已经有了答案。

    一模一样的照片,被有意隐瞒的年纪,15岁前京市没有其他人认识他,甚至他也喜欢那种只有在临城出现过的老牌橘子硬糖。

    一个人总是很难将事情掩饰到天衣无缝,尤其是在亲密的人面前。

    假如真的像康宋宋所的,他这些年一直将那张照片随身保留着,那他总要有一个地方存放它。

    许婵婵知道,有一个地方很适合存放那张照片。

    假如它确实是存在的,那么十有八九它就在那里。

    秦时予一期那套公寓里的储藏室,那间永远锁着门的地方。

    去年楼上装修时许婵婵和秦时予一起住过这套房子,门口的指纹锁里存了她的指纹,她十分轻易便推门而入BBZL  。

    但那间储藏室的钥匙却没有那么好找。

    许婵婵将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钥匙,最后只好电话叫了个开锁师傅。

    很折腾,很没必要,但她就是愿意这么做。

    如果一定要知道答案,她希望答案是她自己找到的。

    她不喜欢那种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连最后通牒都要由人告知的感觉。

    储藏室的门是最简单的钥匙锁芯,师傅没过多久便将门弄开了,许婵婵送走师傅,站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

    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站在童话里故事里蓝胡子的城堡里。

    城堡里永远有一间上锁的屋子,新娘一旦忍不住好奇,将那间屋子开,就会死于非命。

    她伸手,将那扇灰色的门用力往前一推。

    *

    储藏室里很干净,甚至可以是空空荡荡,只有一只纸箱孤零零地呆在墙角。

    目标过于明显,甚至不需要许婵婵进行“寻找”这个动作。

    她俯身,将纸箱抱起。

    箱子被透明胶带封住了,许婵婵找来裁纸刀将胶条划开,里面竟还盖了一层布,将箱子里的东西完整地包裹住。

    揭开那块布,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本册子,很厚,八开大,陌生又熟悉的物品出现在眼前,许婵婵的呼吸不由得停滞了一瞬。

    那是她14岁那年画的画。

    112张,整整齐齐装订成册,册子的扉页夹着张她穿校服的照片,边缘微微卷翘,像是已经被人日思夜想着摩挲过无数遍。

    一切和预想当中并没有丝毫不同。

    许婵婵站在那里,出了很久的神,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秦时予的号码。

    几声忙音过后,电话被接通,男人温和的声线在耳畔响起:“婵婵?怎么了吗,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他话时听起来和平时并没有丝毫区别,对近在眼前的危险毫无所觉。

    许婵婵忽然觉得自己接下去要的话有些残忍。

    像一根戳破七彩泡泡的针。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装作无事发生。她喜欢秦时予,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也喜欢和他在一起时的自己。

    可她的确做不到。

    许婵婵定了定神,开口道:“我都知道了。”

    “我现在就在你家的储物间。”

    空气有一瞬间的沉寂,手机里只剩下彼此并不平静的呼吸声,以及轻微作响的电流声。

    秦时予安静了很久,许婵婵不知道他在这段时间里都想了些什么。

    半晌。

    他终于出声。

    “嗯。”

    他的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晦涩,喉中像是含了沙粒,每一个字都能感受到尖锐的刺痛。

    “你——”

    “你认识宋清河吗?”

    许婵婵断了他的话。

    她的嗓音在听筒中有些许失真,听上去愈发显得沉郁而冷清。

    秦时予坐在办公椅上,窗外是与五分钟前别无二致的冬日阳光,明亮而温暖,但他现在却只觉得刺眼。

    他将手机开了外放,从抽屉中找出控制器,将办公室的遮光帘放下。

    片刻过后,他开口BBZL  ,回答了许婵婵刚才的那个问题。

    “我就是。”

    他终于出了这句话。

    他终于将这些事亲口告诉了她,就像递上一把了一把锋锐的刀。

    在他已经下定决心将一切永远隐瞒下去以后,他还是不得不将武器交到了她的手上,然后闭上眼,等待着她的宽恕,或是审判。

    “为什么?”

    许婵婵想要一个理由。

    她将纸箱子放下,想了想,又抱了起来,起身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

    秦时予大约是在组织措辞,许婵婵便也没出声,怔怔地望着箱子里的画发呆。

    良久。

    听筒那一端传来一道轻轻的喟叹。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

    “我们分开了很长时间,这其中发生了许多事。”

    太多太多,多到难以用语言一次性言明。

    “并不是刻意隐瞒,但有些东西,对我来很难开口提起。”

    不仅是对许婵婵,对任何一个人都是一样。

    甚至他连回想都觉得厌倦,只想将那些事情永恒地弃置在过往的时间里。

    “我想,或许我们都可以重新开始。”秦时予轻声道。

    尤其是,宋清河,这是一个被她抛弃过的身份。

    虽然他明知道她那个时候也是身不由己。

    但还是无法不介怀。

    他不会责怪她,也没有办法责怪她,所以只能责怪自己。

    如果她不那么喜欢他的话。

    他可以变成她喜欢的样子。

    这大概就是他做这一切时最原本、也最卑劣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