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密闭的房间内,  一人站立，一人以一种极为豪放不羁的姿势叉腿而坐。

    站立的那人表情语气都颇为急促：“一颗一千万？”

    坐着的那人伸出留有鲜红指甲的中指微微摇了摇：“不。”

    “那杀一个人究竟要多少钱？”

    谢迦眉头微蹙,  他记得比赛时K有过取一颗人头需要一千万，怎么才过去一年时间，价格就变了呢？

    “一刀一千万。”K平淡的语气就好像是在谈论今日天气如何一般，“怎么，要下单？”

    正当谢迦要话时，一道帘子拉开的声音吸引了他心神。

    循声望去，是一身着黑裙身材曼妙的长发女子。

    她五官极其浓艳，令他想起了裴妃。

    薇薇安未语先捂嘴笑了几声,  才缓声问道：“这位先生是想杀谁呢？”

    “你们知道田因拍卖场吗？”谢迦几乎是咬着牙把拍卖场的名字念出,  随后又继续道，“我要杀拍卖场所有员工……还有其背后的主使者！”

    薇薇安想也没想地回绝：“这单啊，我们接不了。”

    “为什么？”谢迦急急道，“我会付账的！”

    他来到辉星就没算空手而归,  向K下完单后,  他会去比赛，就是到死，也得把酬金出来。

    如果那时候他还活在这世上，他就以身……吧。

    若不是他不能保证自己动手能成功，他也不会委托专业的杀手来做这件事了。

    “不是钱的问题……”薇薇安红唇轻启,  叹道，“田因拍卖场的单,  不接。先生，你去外边儿随便问问，没一个人会接的。”

    K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赞同薇薇安的话。

    好不容易来到辉星又好不容易找到K,  结果是无功而返吗？

    谢迦不自觉地后退半步，闷闷道：“为什么啊……陆思恩街……”

    “这也不算什么秘密，既然你问了，我便告诉你吧。”薇薇安轻声述，“陆思恩街背后站的是联邦最高权力机构……我们能和冰蝠谈上几句，但不能和他们谈。如果你想杀的是陆思恩街随便一个路人，我们可以接，但你动的是田因。这，我们爱莫能助。”

    K有些不满意薇薇安的法，得好像他们怕议会似的。

    他们只是懒得和那些不要脸的掰扯好吗！

    不过他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反驳，反正从某一个角度来看，薇薇安的也是事实。

    这个世界是议会的世界，几乎所有人都是那群老不死的不要脸的玩物。

    骄傲如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

    “谢迦，你想动田因，不如把虫族引进来呢。”K玩笑道，“让虫族去把田因啃了。”

    谢迦怎么可能采用引外敌入侵的方式来解决内部问题，虽然他并不是位面土著，但他身份依旧属于联邦，做不出这种事。

    沉默半晌，谢迦忽然出口道：“K，我现在觉得，你算不上是联邦第一杀手。”

    K顿时站起身，手指一翻，一把刀出现在指缝，他冷声质问：“你什么？”

    仗着他还对他有一丝丝兴趣就开始胡话了是吧？呵，他发誓，只要谢迦再多一遍，他就把他舌头割了。

    “第一杀手是什么样的？”谢迦瞥了眼锋利的刀，丝毫不慌，继续慢悠悠地道，“是不是敢杀普通杀手不敢杀之人？是不是全天下任何人的头，取就取？”

    K嗤笑道：“我有什么不敢杀的？”

    一旁的薇薇安忍不住叹道：“K……”

    所以K还是适合做幕后工作，不适合与别人掰扯这些东西。

    “你不敢动田因的人。”谢迦陈述道，“所以你不是第一杀手。”

    K沉默一秒，叱道：“你走吧！再不走，心刀剑无眼。”

    谢迦却稳如泰山，只道：“我有办法让你成为真正的第一杀手。”

    “什么办法？”

    “杀了议会。”

    K：“……”

    薇薇安惊道：“先生，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什么？”

    谢迦当然知道，他敢确定，这辈子他的脑子从来没有像此刻那么冷静清醒过。他直直地盯着K血红的眼珠子，继续道：“我查过议会组成。核心只有十八个人，分管十八座星球。除开核心，就只有600人。里面只有47%的成员有过军队经历，其余全是只搞过政治的书生。”

    “杀了他们，你就不用再顾忌谁，不是吗？”

    “K，你是双S，议会那些老不死有哪一处比你厉害吗？你凭什么受他们掣肘呢？”谢迦笃定道，“我认为，就是他们阻挡着你。我师父告诉过我一句话，走路走直线，直线上挡路的石头，要么踩碎它，要么移开。”

    “移开议会是不可行的，但弄死他们还是可以的。”

    “议会不知道你的行踪，我们一起做个炸弹，把议事厅炸了！”

    “K，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很轻松就能进入议事厅，并把一个的炸弹放进去，对吗？”

    “光做辉星上的第一杀手有什么意思……不如做全联邦的第一杀手。”

    “你对吗，K？”

    K摘下面具，露出皮肤斑驳的下半张脸，低声笑道：“是个好主意。”

    白皙的手指松开，面具跌落在地。

    上半张脸美得像天使，下半张脸却可怖得像魔鬼的年轻人双唇忽然咧开张狂的角度：“谢迦啊……你真是个妙人。”

    上一次见还是一个愿能以武救苍生的好孩子，再次见到竟然就出了这么一大段大逆不道的话。

    而且看他表情语气，显然是经过仔细斟酌才出的肺腑之言。

    薇薇安上前几步，优雅地弯腰拾起面具，随即半举至面前，缓声道：“炸了之后又如何呢？议会是炸不死的。你们啊，弄死618个老头子，还有6180个。”

    “管他那么多，炸了再。”谢迦眼眸微闪，沉声道，“我们现在可是在辉星，只要有钱，想买多少炸弹都行。我建议，在议事厅放618个离子炸弹。”

    K颇为赞同的点点头：“不错，是个好数字。”

    薇薇安：“……你们有听进去我的话吗？”

    K抬手抚摸着自己唇边斑斑驳驳的痕迹，唤她道：“薇薇安，我们挣得够多了，该休息休息。反正冰蝠那老不死的不是意图封杀我们吗？不如我们现在就去首都星玩玩儿？”

    自从薇薇安质问了冰蝠发的杀阎王任务，并在冰蝠补充细节后拒绝接单，冰蝠就暗搓搓地讽刺他们，最近甚至开始压缩他们的生存空间，勒令辉星人不许找他们下单。

    他们看不上冰蝠这种行为，很想教训一番，但目前还在忍耐。他们不是不想光明正大地弄冰蝠，只是势单力薄，想思考出一个两全之策，既可以出气又可以恶心冰蝠。

    不过谢迦提出的活动，倒是有点意思。

    反正即使谢迦不来，他们俩也是算换个星球生活的。

    杀手嘛，哪个地方都有单子可接。

    薇薇安思忖片刻，冲谢迦道：“先生，下单吧。炸议事厅这一单，我们接了。”

    “一单，一枚星币。”

    此话一出，谢迦眉头舒展，嘴角露出个乖巧笑容来。

    他直接从空间纽扣里找出一枚钢镚，递给薇薇安，并笑道：“一枚星币，请收好！”

    薇薇安老道地接了硬币，拿近唇边一吹，再放耳边一听，随即眉开眼笑：“成交。”

    一套动作做完，她颇有些感慨，道：“好久没收过硬币了……K，我们第一单收了一百星币，你还记得吗？”

    “当然。”K不欲在此时谈过去的事，于是岔开话题，道，“薇薇安，我要下单，炸冰蝠总部。”

    谢迦真是个不错的朋友，他以前怎么没想到还可以简单粗暴地用热武器呢？

    薇薇安捂嘴笑，道：“承惠，一枚星币。”

    既然决定了要在离开辉星之前好好教训一番冰蝠，K和薇薇安便悄悄联系军火，而谢迦……他对辉星最了解的地方就是角斗场，于是他算趁两人忙碌的这几天，去生死场几轮，赚赚武器钱。

    和江学待的那一段时间，谢迦最大的收获就是学会了如何乔装自己。

    贴上仿真人.皮.面.具便摇身一变，成了另一个人。

    谢迦担心以自己的体质，接待员依旧要拦他，于是便托K，让他借他一张证。

    或许是他自信的气质俘获了接待员，以至于他就秀了一下假.身.份.证，对方就给他安排场次了。

    三天后，K通知几乎已经是睡在角斗场的谢迦，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可以开始行动了。

    K趴在冰蝠基地边缘，百无聊赖地等着设定的行动时间到来。他甚至已经无聊到开始观察趴在身旁的谢迦了。不看不知道，原来谢迦太阳穴那儿贴着一极的像贴纸一样的东西。

    “你这个吗？”谢迦指了指太阳穴，见K点头，随即解释道，“这是信号屏蔽器，改良版。”

    K有些惊讶。

    上一次都还是一个头套模样的，这一次就变成薄薄的一张贴片了？

    谢迦正欲再解释一句他胸口还贴了一个大的之时，行动时间到了，两人立马进入状态，悄悄潜入冰蝠总部基地。

    这次他们算炸冰蝠现任一把手的居处。

    冰蝠是全联邦第一星盗团，实力不容觑。单单是基地边缘，就安排了不下五组巡逻队伍。

    但没有什么地方是绝对安全的。

    只要是人想的，那就有漏洞。

    薇薇安把通过某种特殊渠道找到的基地地图研究透了，果真找到一条极佳的潜入路线。

    可以，只要谢迦和K按照计划顺着路线潜入，放下炸弹，再离开，那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事实也的确如此。

    谢迦和K进去了又出来，耗时虽然久，但没遇到什么危险，一切都很顺利。

    薇薇安红唇微勾，手指悬在炸弹爆炸按钮上看看两人，随即在两人期待的眼神中，重重地按下按钮。

    离子炸弹不愧最受爆破队欢迎的炸弹之一，那爆炸效果只能用绚烂来形容。

    强光闪烁几秒后瞬间消失，但这几秒，足以让三人记一辈子。

    【蝴蝶：爆炸，就是艺术！】

    【天天向上：现在该去首都星炸议事厅了】

    【叽叽：其实我想……这就是，恐怖袭击吧？】

    【卡士：不好】

    “走，下一单。”

    ……

    首都星，萤火。

    此时已是谢迦离开数日后，也是沈温书从学校请假的第四天。

    江学现在是无业游民，也留在萤火没有外出。

    除了必须待在“鱼”面前的裴妃，其余人都很少离开。就连平时最为忙碌的池许琛也推了工作留在萤火内。

    这是四天内召开的第七次会议，内容还是讨论下一步行动。

    裴妃是主战派，沈温书中立但偏向采取行动，除他俩之外全算多积攒几年实力，扩大萤火规模，再做算。

    裴妃这几日全穿的大红色，听着江学的理由，抬起染了红色指甲的手虚虚捂嘴，了个呵欠，才不紧不慢地道：“永远没有准备好的那一天。”

    江学有些愠怒：“裴妃，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行动……行动是那么容易的吗？不议会，单谈那十个军团，我们不过的！听我，多积攒，然后，一击必中。”

    眼见两人又要就这个问题吵起来，诺拉双手张开晃了晃，另起话头，道：“那人……怎么？”

    到这儿，沈温书无奈地捏捏山根：“还没回复。”

    伊莱表示理解：“这么大的事，的确要慎重考虑才行。”

    就在此时，会议室的门被敲响了。

    沈温书猛地回头看，疑惑道：“是谁？难道……是谢迦？！”

    “不可能是他，就这敲门的力度，就不像他。”离门最近的江学一边着，一边伸手开了门，见到来人，他不由惊讶道，“您……怎么来了？！”

    来人个子很高，几乎要抵到门，为了话时能和江学视线相平，他不得不微微弯腰。

    他笑容很浅淡，但双眼里流露出来的却是极致的温柔。

    他便是萤火的核心之一，白同。

    虽然现在已经退隐，但一直是萤火所有人的精神支柱。

    “来啦。”他轻声道，“大家近来……可好啊？”

    “您快进来坐！”江学终于反应过来，连忙请他坐上位，并笑道：“托先生的福，我们都好。”

    白同叹道：“唉，可我听可，你们过得不好啊？”

    裴妃摇摇头：“还不就是那么过么。”

    白同安慰地冲裴妃笑笑，随即用他那双温柔得似乎能盈满所有幸事的眼睛将在场的人一一看过，才道：“我这次来呀，是可跟我，有个新加入的孩子想行动了，是不是？”

    白同口中的可全名陆可，是萤火现任领导组内的核心成员。该领导组，几乎决定了萤火所有工作方向。

    沈温书等人最近一直在等陆可回消息，下一步该怎么走，行动还是等待，全凭他们一句话。

    “是的，先生。”沈温书有些急切，“那么……我们究竟该何去何从？”

    白同双眼微弯，略略提高了点音量，道：“其实几年前，可他们呀，就在考虑什么时候动手。但这动手的日子，不是一拍脑袋就能想出来的。议会制度历史悠久，不把它一次拔出，起不了效果，所以萤火行事总是瞻前顾后的。”

    “思考的时间太久，容易忘记‘行动’两个字该怎么写。所以啊，可特地嘱咐我，让我来表扬表扬你们，是你们的那番话，点醒了她。”

    “可，开始行动吧，就从此刻起，我们进入革命时代。”

    “砰！”

    是裴妃手袋跌落在地的声音。那枚手袋一直被她放在膝头，因她突然站起，手袋不得不回归大地。

    但她此刻已顾不得自己最喜爱的那枚手袋出了什么意外了。

    听到行动两字，裴妃内心最先出现的不是狂喜，而是她万万没想到的一种情绪。

    释然。

    就像是紧绷了许久的神经忽然松懈一般。

    在仇人面前伪装了十余年的完美情人，终于在今天，可以拿出自己的武器，为自己为天下所有和她一样受压迫的人而战。

    裴妃缓缓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和十片火红的指甲。

    忽然，一滴水跌落在她手心。

    她后知后觉地抚摸眼眶，果然摸到一处湿润。

    怎么忽然哭了呢？

    白同温和的声音传入她耳朵：“好孩子们，我们现在来讨论一下任务。”

    诺拉慢吞吞地道：“要不要等谢迦回来？”

    裴妃擦干眼泪，若无其事地接了下一句话：“一边准备一边等吧。我相信，他回来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后，会很高兴的。”

    “嗯……”白同担忧地看她一眼，随即开始游刃有余地列出行动内容，与大家商量谁去做，怎么做，做到哪种程度。

    到任务时，白同不复原来的温柔，反而有种运筹帷幄的气势：“古往今来，革命前期准备无非这几点。一，军火和粮草。二，舆论造势。三，人。四，革命理论及社会矛盾。”

    “第一。我们需要大量的军火。萤火从建立的那一天起，就有预感最后会走上战争道路，所以从那时起，我们就在准备。但战争真正开始时，再多的军火都是不够的。还有粮草……萤火的经济条件大家很清楚，我们需要大量资金支持。”

    “第二点和第四点一起谈。我们现在所处的社会，是畸形的，亟需改变。但议会做得很漂亮，把所有矛盾藏了起来。我们要做的就是掀开，把真相给大家看！”

    “至于理论……我们从火桦事件吸取了精华，我相信，我们萤火的革命理论革命纲领是相当科学且具有实践性的。”

    “第三。萤火现在已经渗入除辉星外的每一座星球，但实际上，我们能够站出来战斗的，只有万余人。与数十万数百万的联邦军队精锐相比……我们还差得远。所以，吸收新鲜血液，短时间内扩大萤火规模，刻不容缓。”

    沈温书颔首，道：“全听先生的。”

    “我也是。”江学跟着点了点头，继续道，“我们买了几台仪器，造出一款新型抑制剂，专门给alpha用。注射了这款抑制剂后，他们将无法调动信息素。我还在研究抑制精神力的药物，不过条件有限，项目进展缓慢。”

    白同赞许地点点头：“好孩子。”

    许久没有开口的池许琛微微一笑，道：“资金么？我虽不是富可敌国，但也有积蓄。”

    “对了，林家的钱……也在我这儿。”

    江学奇道：“你怎么做到的？林家舍得吗？”

    池许琛笑容不变：“为革命付出一点资金，他们很高兴的。”

    江学：“算了，不过你咋拿到的，只要别犯罪就行。”

    沈温书无奈道：“我们现在已经在犯罪了。”

    江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听诺拉她的机甲改造计划进行得差不多了，不由好奇道：“哪种程度？”

    “可以屏蔽精神攻击，可以供低精神力和体质的omega与beta使用。”诺拉掀了掀嘴皮子，露出白到发光的牙齿，“陆先生留下的机甲设计图是一笔宝贵财富。”

    众人又继续谈论，直至深夜。

    萤火所有工作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网络上爆发式地出现许多历史书上不会写的东西，譬如火桦，譬如陆思恩。

    又譬如自古以来，为平权付出一生的伟大人物及他们的相关事迹。

    当谢迦三人乘着飞船抵达首都星时，他们完全没想到，在他们计划炸冰蝠，乘坐飞船航行的这一段时间内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一落地，见着的便是空荡荡的接机台。

    随便拉个保安一问，对方很不耐烦地回：“那些傻逼beta罢工，艹！”

    谢迦：“……”

    暴揍保安一顿后，三人连上首都星的网，迅速浏览一圈，才知道，beta和omega在罢工示威。

    他们也不闹，就单纯地不去上班，哪怕老板狂吼着要辞退他们，他们也不急。

    伺候alpha？

    早就伺候够了。

    beta和omega不是不愿意反抗，是不知道反抗，不敢反抗。

    alpha花了许久许久时间，驯服beta和omega。

    但思想是有意识的，自由总会苏醒。

    当它苏醒之时，就是强权崩塌之时。

    谢迦环顾乱糟糟的大街，兴奋地冲K和薇薇安：“我们现在就去炸议事厅吧！”

    作者有话要：　　注：辉星和首都星有时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