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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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你慢点喝。”秦晓霜立刻扑过去给师父顺背,却又嫌弃道,“多老一个人了啊,连喝口茶都能被噎到!”

    司空辛:“……”

    他这些年躲在暗处经常看着秦景鸿被秦晓霜噎得气儿不顺,现如今自己也逃不脱。

    这孩子啥都好,就是没大没,没规没矩。

    可种什么籽得什么瓜,这瓜可是秦景鸿和自己一个明里一个暗里宠出来的。

    他顺了顺气摆摆手道:“师父没事。”

    “没事就好。”秦晓霜拿起茶壶给师父添了茶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闷下,然后一口气不带歇地将今日在绝味楼遇见叶然的事一五一十了一番。

    “他竟敢如此对待我徒儿!”听完,司空辛义愤填膺,手在桌面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下。

    明明师父表现得很有同仇敌忾的架势,可秦晓霜就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又不出所以然来。

    她像只狗一样耸着鼻子绕桌一周,目光牢牢锁着师父,瞧得司空辛汗毛倒竖,目光闪躲。

    “师父,你不对劲。”秦晓霜停住脚步,双手抱臂站在司空辛两步之外下了结论。

    司空辛心中一凛,手中的茶盏险些被他捏碎,强作镇定道:“胡言乱语,为师能吃能喝,遍天下无敌手,哪……”

    “你是不是又跟谁赌输了?”秦晓霜一张清丽的脸板着,目光灼灼,严肃地盯着他。

    她师父平生之好除了武学之外还有两大爱好:吃和赌。

    偏生他赌运奇差,常常输得身无分文。

    人菜瘾还大,兴致来了,跟路边的三岁娃娃都能上一赌,赌注奇奇怪怪。

    江湖中有些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他有此癖好,经常设下赌局让他跳。

    他又言出必行,输了赌局就必然兑现。幸亏他易容术高明,绝少让人认出来,但即便如此,也曾让人骗去几招剑术。

    闻言司空辛心中一松,脸上的僵硬顿时松弛了不少,哈哈一笑道:“没有,没有,为师保证没有。”

    又话题一转:“霜儿,你明夜可否会去赴那什么……天下第二的约。”

    秦晓霜手握成拳头,在他面前挥了一下,司空辛迅速往后一闪,却见秦晓霜化拳为掌拍在桌上,发出砰地一声,气势凛然道:“自然!我要灭了他!”

    司空辛身子复又一僵,须臾讷讷道:“君子动口不动手,有话好好。”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君子,”秦晓霜睨了她师父一眼,“我可是个偷儿,能不动手绝不动口。”

    司空辛喉间一滞,清了清嗓子艰难开口道:“凡事以和为贵,都是同一行混饭吃的,先弄清他的……那个目的再。如今江湖高手层出不穷,一代新人换旧人,万万不可轻敌,听闻那什么第二身手好像也不错……”

    秦晓霜杏眸圆睁,瞪着他:“啧啧,这是师父您该的话吗?你这分明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逍遥剑的亲传徒弟还不过一个不入流的江湖贼?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她大师父不知道她的确切身手担心她倒也罢了,二师父几乎天下无敌,她武功虽然不敌师父,却也得了他七成的真传。对付叶然,她自信满满。

    虽然此人也不至于是她口中所的“不入流的江湖贼”。据闻他神出鬼没,至今无人见识过他的真实面目。能做到这一点,身手自然不错。

    若不是今日他自己找上门来,秦晓霜也不敢相信“天下第二神偷”竟然是如此绝色倾城的年轻男子。

    啧啧,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看着她不满的神色,司空辛心中愁云惨雾一片,心道:傻丫头,师父是怕你一动手之后,再无如此嚣张气焰了呀。脑中一瞬闪过一张冷峻的脸,心道罢了罢了,反正此人比自己还疼惜她,自己也是杞人忧天。

    思虑一定,他抿了口茶放下茶盏,轻按额际:“行行行,师父祝你明晚得偿所愿,一举……灭了……咳咳……他!”

    秦晓霜满意地找钟伯去了。

    ……

    此刻在离此处不远的“卧梅庵”中,两只苍鹰栖在一座精致院中的梧桐树上,对着站在树下的一道颀长身影发出低低的咕咕之声,似在倾诉思念之意。

    男子唇畔浅笑,时不时抚摸几下飞到他肩膀的苍鹰,低声安抚几句。

    一个中年姑子坐在廊下的梨花木椅中,笑吟吟地看着一人两鸟对话。

    这姑子扮与平常修行的姑子有些许不同,一顶青色姑子帽下拢了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竟是带发修行。

    虽已年岁不轻,浅笑盈盈间眉目依然秀美,眸光流转间风华无双,不用年轻时也是个绝色佳人。

    “今日我若是没有让可和爱去叫你,你算什么时候来看老身?”姑子语气责备,嘴角却笑意嫣然。

    可!爱!

    蔺烨然双眸凝着梧桐树间两只雄健勇猛的苍鹰,薄唇微扬。

    每次一听到这两个名字总会让他心情愉悦飞扬。

    那妮子当年是怀着怎样的心思将这两只猛禽各自起了这么柔弱而没有气势的名字?

    这个疑问在他心中已经藏了数年了,但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他要亲自问那精灵古怪的东西。

    想起今日在绝味楼妮子从他怀中顺走了那封他早就备好的信札,唇角的笑痕又深了些许。

    透过婆娑叶间的秋阳,他仿佛看到了她看到书信之后气急败坏的可爱模样。

    如今四海平定,九州太平,而她也终于长大了。

    是时候回来了!

    而今的他足够强大,可以成为她的靠山,可以护她一世周全!

    只是妮子难搞得很……

    他缓缓转身,不疾不徐步至廊下,一掠长袍,在茶案另一侧的太师椅中慵然靠座下来。

    执起桌上玲珑剔透的碧玉茶盏,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茶水:“皇外婆,我昨日方到京城,本就算今日来看您。”

    他口中的皇外婆,面前的这个姑子慈颜正是先皇康恩帝的妃子梅妃。

    先帝当年宠爱蔺烨然,将他带入宫中养在梅妃膝下。梅妃一子幼年早夭,虽隔了辈,却是将他当作自己亲生之儿养大。

    而蔺烨然亦是如此,口中虽唤着皇外婆,却是将梅妃当作自己的另一个母亲。

    先帝仙逝之后,梅妃就出了宫,在卧梅庵中带发修行。

    若这红尘中还有让她在意的人,那自然就是蔺烨然了。

    前几日她收到蔺烨然书信赤羽军今日会抵达金临,一年不见,思孙心切,中午时分就迫不及待地放出可和爱。

    果然蔺烨然一见到两只苍鹰立刻就到卧梅庵来了。

    “昨日就到京城了?可是去见那孩子了?”梅妃笑吟吟地问。

    她这养了十来年的孩子从未对她有所隐瞒,她自然清楚他的心思。

    蔺烨然沉邃的眸心掠过一丝笑意:“正是,孙儿昨夜还跟着她进宫了一趟。”

    “进宫?”梅妃秀目蓦地睁大,柔白的手抚了抚胸口,“这孩子胆子越来越大了,连皇宫都敢去了。若是被侍卫发现了,她只身一人可如何是好?”

    “无妨,她轻功独步天下,这天下能抓住她的人没几个,何况她身边一直都有人在。”蔺烨然嘴角又慢慢弯起一丝弧度。

    这野猫做事向来随心所欲,皇宫在她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现在他回来了,这朝廷之上恐怕又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他要想方设法将她绑在身边,日夜盯着才安心。

    何况这只猫儿素喜天南地北的流浪,他再不下手,怕她又会跑了。

    “你可要将她护得周全,别让人伤了她。”梅妃谆谆交代。

    眼前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在战场上运筹帷幄,所向披靡。世人却只看到了他的威武风光,无人知晓他曾吃过的苦遭过的罪。

    至今她这个当外婆的,每每午夜梦回,思想起来都冷汗涔涔,连她都无法想象蔺烨然那几年是以怎样的毅力熬了过来。

    但她知道,那孩子一直是他坚持下去的信念,后来更成了是他的药,而且独此一味。

    而她更是乐见其成,以后若是有那孩子陪着他,那她也放心了。

    她的阿然实在是太苦了,也该过些好日子了。

    “谁敢伤她,我就杀了谁!”杯盖撇拂盏沿发出轻响,只听得那人云淡风轻地。

    他语气轻描淡写,在旁边侍候的侍女们却听出了肃杀之意,个个噤若寒蝉。

    彷佛和煦的秋风蓦地添了凉意,连灿烂的秋阳都黯淡了几分。

    垂手肃立院门两侧的林子安兄弟两人跟随他多年,自然知道他这句话得有多认真,甚至比他面对百万强敌,阵前下令还更严肃。

    两人默默地站得更直。

    “这就好,外婆还盼着你早日将她带来给我瞧瞧呢。”梅妃却甚为满意他的回答,嘴角含笑,“听了那么多回那孩子的事,我对她实在是好奇极了,偏生又不能去见她。”

    那妮子若是平白无故地有人去看她,怕是第二日就跑离京城了吧。

    “孙儿会尽力。”蔺烨然颔首低笑。今日在绝味楼是时隔多年第一次与她正式见面,他心情舒畅至极,嘴角的笑意似乎就没有消失过。

    轻轻放下手中的杯盏,他望着院中斑驳的树影缓缓道:“外婆可记得母亲的凝霜剑和流云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