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秦晓霜与还有些恍惚的明王妃道了别。
经过这么一段插曲,她心中的游兴顿减,带着秋花匆匆地回了歇息的院。
搓着手在屋内踱来踱去,又在铜镜之前照了照自己的模样。
镜中这张脸杏眸琼鼻,确有几分女相……
但街上有些文弱书生,还有相公馆内的相公长得比女人还女人啊,她这样相貌的男子也正常,怎就让人认成了女子。
虽然她本就是女子,但她声音神态可与男子一般无异,连两个师兄都看不出她是女的。
莫非最近模仿功力退步了……
垂头丧气地在花梨木梳妆台前坐下,怔怔地盯着镜中清丽至极的一张脸,忽然提手拍了拍脑袋,喃喃低语道:“瞧我这榆木脑袋,人家根本就没认出我是……女的啊。”
而是觉得我长得像那个……宜宁郡主而已!
男子也可以跟女子长得像啊!
“宜宁郡主?”她又开始在屋内乱走,“我擦,我长得像她?不对啊,那爹爹怎么都没告诉过我长得像她?他也见过郡主的啊,哦,一定是老爹记性不好。”
如此胡乱思想了一番,也得不出结论,索性弃了。让秋花给她找来个话本看了伙儿,吃了午饭,就去睡了。
这一觉睡得颇为舒坦,昨夜本就缺眠,加之屋内暖意融融,她竟是一觉睡到了夕阳西沉。
直到她听到了屋外有人轻声道:“让她睡吧,晚些时候再给她单独做些吃食。”
那声音低沉慵然却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竟是蔺烨然。
看来他是查看完旱情回来了,去了足足一天!
她将被子慢慢地拉上来,盖住了烫得可以煎鸡蛋的脸和砰砰直跳的心跳声。
她自认皮厚,加之昨夜蔺烨然只是把她当作男子……试了那么一试,确认他是否真是喜欢男子而已,并非是真的想……亲吻她。
她大可大大方方地见他,顺便讨回……公道!
可不知怎的她竟然生出了羞赧之意,一听他声音,脸就烫得如同着了火,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真丢脸!
不就是被人亲了一下吗?又怎么啦?她可是来自未来的新新人类,可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扭扭捏捏的女儿家!
这以后还要在他身边呆上三年,如此怂包可不行!那厮不定还以为她对他有了……感觉呢……
呸呸呸,谁会喜欢那个死……断袖!
脸上的热意迅速消散,心跳舒缓,连刚才急促的呼吸都平静了下来。
把被子一撩,迅速起身,套上外袍趿了鞋踢踢踏踏走到门边,将门一拉道:“不用,我……”
又迅速砰地一声将门掩上。
院中除了蔺烨然、林子平兄弟,居然还有明王。
她这一路从京城到杨城,在马车内躺得久了,经常是披头散发见蔺烨然和林子平兄弟,没想到这一拉开门竟然看到了明王。
迅速地跑到了铜镜前,抓起梳子梳起头来。
却不知刚才开门那一刹那,门外明王瞥了她一眼,已是失魂落魄。
只见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灰白,踉跄两步,扶在蔺烨然迅速伸来的手上,神思恍惚道:“阿然,我……我先……回去,你……稍后……过来。”
不等蔺烨然应下,就扶着旁边的厮脚步虚浮地出了院子。
林子平眼中浮起疑惑之色,稍稍凑近了低声道:“这……明王爷怎的见了秦爷这般失态?”
晚云尽收,天边暮色已经悄然倾覆,蔺烨然注视着那个陡然变得虚弱的模糊背影,眉头微蹙。
方才看完旱情归来,他急匆匆地先回了院子想看看妮子今日状态如何,回来见她尚在睡觉,也就没有叫醒她,正准备净了脸再将她唤起吃饭。
却见他这个六表舅脚步匆匆地进了院,亲自来邀请他与他的三个侍卫今晚到花厅一起用膳。
当时妮子正在睡觉,他就帮她婉言谢绝了。
他只道今日他在田间找到了泉眼,出了井水,他这六表舅欣喜若狂之余要宴请他一行。
但方才他瞥见霜儿之后倏然变色,看来竟像是另有目的……
妮子今日没有易容,莫非是……她以前偷东西之时被六表舅见过?
他独具侵略的凤眸在廊下风灯摇曳的烛光中微微眯了眯,眸光渐转幽深,比今日出的那口井还深。
林子安在旁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主子这种目光别人看不出,他可知道得十分清楚,就是“谁惹谁死”的那种目光。
却见主子嘴角缓缓勾起,眼中的凌厉之色已被埋在了眸底深处,然后听到主子淡淡道:“更衣去赴王爷的宴席。”顿了顿,补上一句,“叫秦爷一起。”
秦晓霜梳好头,重新束好了腰带,等整理清楚开了门,就见林子安坐在院子中的一张石凳之上,嘴里百无聊赖地叼着一根干草,见了她立刻起身道:“秦爷,你准备好了吗?明王爷宴请我们王爷,叫我们一起去。”
“行,走吧。”秦晓霜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安爷,今日辛苦了。”
“不辛苦,比起疆场之上这算得了什么,”林子安受宠若惊,偷眼瞥了一眼正房,唯恐被自家王爷瞅见,“王爷还在……沐浴,秦爷你再等等。”
“沐浴?”秦晓霜惊叫起来,又一把捂住嘴声道,“这太……败家了吧?”
里面浴室中冲着凉的高大身影微微一顿,又摇了摇头。
“今日王爷找到泉眼,出井来了呢,井水虽然不够农田灌溉,但基本的洗簌还是够的。明日王爷再去找找,不定能找到多处,在浔河引来之前,先缓解一下旱情。”林子安眉眼齐动,极是骄傲。
“啊,这厮……不,阁主还有这般本事?”秦晓霜目瞪口呆。
“那当然!”林子安下巴快扬到天上去了,“以前北疆缺水,也是王爷带着机括师去寻泉眼,了不少口井呢。”
秦晓霜心中生出了一丝怪异的感觉,像是钦佩……
两人嘀嘀咕咕地着话。而此刻明王爷寝室之中,明王爷瘫坐在太师椅上久久不能回神。
明王妃给他沏了一盏茶,递到他手上,温声道:“王爷切莫再伤怀,宜宁郡主已故去多年,今日得见她相似之人,是……上天怜你我思念之情,王爷该当……欢喜才是。”
韦和云只觉眼角酸涩,险些落下泪来。那日初见那少年就隐隐觉得他身姿风采与那人极为相像,但终究面貌相差甚远。
今日刚才外面查看旱情归来,却被王妃急急扯入内堂将今日在花园见到秦双之事告知,道那少年容貌与当年的宜宁郡主有八/九分相似。
闻言,他立刻急匆匆地赶到了蔺烨然下榻的院,却不见少年身影,以用膳之名相邀,却又被蔺烨然婉拒了。
正失望间,少年却开了门。
惊鸿一瞥,他却看到了当年的大周第一美人活生生地站在那,而不是黄土一杯,芳魂一缕……
那少女从自大就镌刻在他心上,一颦一笑一回眸,都在他心中千万次回演,一姿一态他都再熟悉不过。
虽然她全副身心都在秦衍书身上,从未对他有过一丝情意,但他从不怨悔,从来都在暗处默默地祝福她,直到她跟随秦衍书远走吴苏,他才娶了如今的明王妃,当年的太傅之女。
明王妃也与宜宁郡主相熟,对他这一段心事从来知情,却对他情有独钟,毫不犹豫地嫁给了他。
当年宜宁郡主死于流匪之手时,他肝肠寸断,赶到发事之地,除却那山路之上还未被雨水冲淡的血迹,什么都没有了。
寻到吴苏,在她墓前不吃不喝跪了三日。在听闻这次遇害的人中并未见到宜宁郡主才三岁的爱女之时,他撑起了身子,暗地里派人寻找,却终是一无所获。
当年那孩子是死是活,不得而知,但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她早就死了……
如今在这杨城王府内竟然见到了几乎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
为什么是……男子!
这少年举手投足虽然有她的风姿,虽然男生女相,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
那声音,那不拘节的举止……
长叹一声道:“王妃的有理,能再见她……容颜,已是上天……怜我……”终究一滴泪没承住,落入了手中的玉盏之中,荡起了微微涟漪。
明王妃道:“我瞧那孩子也极是机灵,阿然对他也很是看重,不若王爷……将他收为义子如何?”
明王心中一动,缓缓放下手中的玉盏,抬眸凝着王妃道:“佩夕,你也看出来了是不是?阿然对他极为特别,名为贴身侍卫,今日出外却未随侍身侧,而他对阿然也绝无恭谨之态。方才我去那院子,他竟然在睡觉,而阿然还不让人唤醒他,竟像是对……”
夫妻俩再未言语,只是默默地对视了一眼。桌上烛花噼啪作响,热闹得紧,两人心下却同时生出了凄恻之意。
若是蔺烨然真有了断袖之癖,那先帝血脉真就从此断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