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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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夭夭立在书店门口, 听到由远及近的“突突突突”巨大声响时,她扭头看过去——

    只见顾永顺满面喜庆,开着一辆崭新的砖红色拖拉机, 载着同样喜气洋洋的老村长停在了她面前, “幺儿,上车!”

    中午一过, 天色便阴沉下来,回去的路上, 冷冽的寒风刀一般刮在顾夭夭脸上,她看看前面双耳冻得通红的顾永顺,把围巾裹在他头上。

    “爸不冷,你自己围!”

    “后面吹不着风,没事。”

    完, 她把衣领拉紧,鹌鹑似的缩起来, 心里暗怪自己想得不周到, 大冬天开拖拉机受罪得很, 居然忘记给愚孝爹准备雷锋帽和手套。

    “闺女好啊,会疼人。”老村长裹紧身上的军大衣,笑着。

    可不是么?顾永顺把嘴咧大,就算灌了一肚子冷风,也不影响他的好心情。

    三人回到村里时, 天色阴沉沉的, 暗得仿佛傍晚落日之后。

    这种天气,没什么人待在外面,除了一些贪玩的孩,拖拉机的突突声很快吸引了一串孩童跟在车后跑, 连猫冬在屋里的村民也出来了不少,纷纷上前搭话。

    顾永顺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老村长乐呵呵地与大家讲:“队里新增了一辆拖拉机,驾驶它的是顾老三,明年春耕能给大家减轻不少负担!”

    大嘴巴的许玉芬提出质疑:“顾老三能有顾老大开得好吗?”

    “这个嘛,大家放心好了,永顺可是在国营拖拉机站学习并通过了考核的,没问题!”老村长拍着胸脯保证道。

    人群中,顾永旺扶着刚从卫生所回来的妻子,脸色异常难看,他身旁的田二秀低声咒骂起来,顾红雪愣愣地看着车上的堂姐,莫名地觉得这一幕刺眼。

    许玉芬看热闹不嫌事大,赞叹道:“顾老大,你们顾家人丁虽然不兴旺,但都挺出息,一下子出了两个拖拉机手!”

    “祖上烧高香。”顾永旺扯了一下僵硬的嘴角,皮笑肉不笑。

    “哎呀哎呀,以后坐谁的车呢?真是难抉择。”她继续拱火,语气表情特别做作。

    老村长老神在在地捋了捋胡子,不紧不慢地:“玉芬侄女啊,这个恐怕你没得选,开春后,永旺主要负责犁田地,永顺主要负责拉货跑运输,他们兄弟俩一内一外,正好。”

    “啊?那……我有点不放心坐顾老三开的车,毕竟是个新手。”许玉芬惊疑道,目光还在兄弟俩身上转了一圈。

    顾夭夭从车后探出脑袋,真诚建议她:“玉芬婶儿,您要不放心的话,以后可以坐队里的牛车、马车,再不济还可以走路去公社,您千万别委屈自己,安全第一。”

    许玉芬尴尬地僵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好。

    而远处,顾红秀捂嘴偷笑:“妈,幺妹儿果然不叫人失望。”

    陈月英脸色微缓,恨不得上去撕了许玉芬那张嘴,她呸了一声:“臭八婆,以后走着瞧!”

    人群散去,村里又安静了下来,父女俩儿着话往回走。

    “幺儿,你背得啥?看着怪重,拿来爸爸给你背。”顾永顺量了一眼闺女背后的竹篓,伸手去接。

    “好东西,一会儿到家了告诉你。”顾夭夭故作神秘。

    冬日的白雾村,少了许多人气,一路回家,父女俩都没再碰到人,倒是有人不请自来。

    “哟,永顺你可出息了,去县里参加培训班都不告诉爸妈。”老太太自顾自地跨进堂屋,语气自然得仿佛没发生过什么不愉快。

    “因为时间有点赶,所以没来得及和您。”顾永顺温声解释,像是听不懂母亲的讽刺。

    王喜娥冷笑,瞅着陈月英,意有所指:“你没时间,有些人总有时间吧?我看分明是故意隐瞒!”

    顾夭夭挡在悍妇娘身前,挖挖耳朵,闲闲道:“奶啊,没告诉你,还不是怕你有啥子侄儿之类的想要培训班名额?我和弟弟也想要一个开拖拉机的爸爸,所以不想把名额让给乱七八糟的人。”

    “我啥时候要他让名额啦?”

    “六年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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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脸黑如锅底,她当然知道孙女指的是谁,不耐烦地挥挥手:“浑些啥!我过来告诉你们,永莲年结婚,你们当哥嫂的也意思意思,给买点东西。”

    “二月一号?”陈月英翻了翻日历,问婆婆:“妈,热水壶和搪瓷盆可以吧?”

    “就这点东西,发叫花子呢!到时候永莲的婆家见了,多拿不出手?我也不想叫你们为难,月英针织活儿不错,你就给永莲缝制一床五斤的绣花棉被;永顺木工活儿不错,你就给你妹妹一张五斗柜。”

    完,她瞅了一眼儿子儿媳,问:“我这要求不高吧?”

    陈月英冷笑:“不高,您把做柜子的木头给拉来家里,再按队里木匠工的价钱给就行。”

    “你疯了!”老太太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又冲着顾永顺尖叫:“一家人,也好意思提钱?永顺,你来,做不做?!”

    顾永顺叹气,为难道:“可是可以,但没有木料,我也做不了。”

    “我记得你们不是存了几根?”王喜娥肯定道。

    “那是给红秀攒的,将来她嫁人,我想亲手给她几件耐用的家具。”他沉默半晌,道。

    顾红秀猛地抬头看过去,眼里有动容和羞涩,心里暖暖的,她一直以为父母不太关自己,没想到今天会听到父亲这番话。

    “红秀还,着啥急?永莲等不了了,你先紧着她。”老太太不以为然地。

    话音落,堂屋里寂静了片刻,突然响起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顾夭夭收了笑,噘着嘴把任性演绎得淋漓尽致:“不行哦,阿奶。那些木头我要了,不许任何人它的主意,不然我就烧了它们,谁也别想得到。”

    一听孙女话,王喜娥就气得胸口疼,“老三,你还不管管你闺女!”

    听了半天的顾红志,贱兮兮凑过去劝老太太:“我家,我姐最大了,谁都管不了她,奶你回去吧,不然很快就会倒霉的……”

    熊弟弟这是夸还是损?顾夭夭在父母难掩笑意的眼神中,一言难尽地翻了个白眼。

    “呸,连炭火盆都没有个,老娘回去了!”老太太甩甩手,气呼呼走了。

    一家人顿时面面相觑,忍不住抱着肚子笑起来,在这愉快的笑声中,顾夭夭把身后的竹篓提到面前,吩咐顾红志:“去把大门的插栓插起来。”

    四双眼睛齐刷刷看着她,陈月英先忍不住问:“幺儿,你这是干啥?还整得挺神秘。”

    顾夭夭没话,心里其实有点紧张,她变戏法一般,从竹篓里掏出五件棉衣:两件藏青色的,一件桃红色的,一件大红色的,一件灰蓝色的。

    “哪儿来的!”顾永顺惊得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陈月英和顾红秀半晌回不过神来,只有顾红志拍着手高兴道:“新衣服!有新衣服穿咯!姐,哪件是我的?”

    顾夭夭早就好腹稿了:“最近这段时间,偷偷攒的猎物,我圈养在一处山洞里,今早悄悄装在背篓里,悄悄跟着爸去了县里,有个卖衣服的见我卖野鸡,拿五件棉衣跟我换的……”

    没人怀疑这番辞,陈月英第一反应是去看衣服:“你是不是被骗了?”她翻来覆去地看,发现衣服又厚又软,手感好得很,便又:“难道是会掉色缩水?”

    “不知道……”顾夭夭哭笑不得,又从兜里掏出两大罐的龟裂膏,咳了咳:“这也是那人卖的,冬天擦手擦脸,脸和手就不会裂开啦。”

    不等陈月英质疑,顾红秀高兴地接过去,轻轻挖了一坨涂在手背上,干燥开裂的手瞬间变得水嫩嫩不,还有一股好闻的香味!

    “哎呀,你个背时鬼,也不知道有没有毒,乱用!”陈月英没好气地给大闺女背上来了一掌,自己也忍不住试了试,然后惊喜道:“又香又润,比那个贝壳油还好用!”

    之后骄傲道:“幺儿真聪明,像我!”

    母女俩头挨头讨论起来,顾永顺则拉着她问了许多细节的问题,顾夭夭一一答了,开心地催促:“爸妈,你们快试试棉衣暖不暖和。”

    “大红色是妈的,桃红色是姐的,我的是灰蓝色,剩下两件是爸和弟弟的!”她笑眯眯补充,满脸期待地看着他们。

    “幺儿,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色?”顾红秀喜滋滋道,她爱不释手地摸着碎花棉袄,在身上比划来比划去,就是不穿。

    “姐,你怎么不穿?”顾夭夭好笑道

    “我要留到过年,洗了澡再穿。”顾红秀摸着衣服,这般解释。

    陈月英早就往身上套了,听到大女儿的话,她:“阿秀得对,还没过年呢,咱们家整整齐齐穿上新衣服了,别人怎么看咱们?你爸刚当了村里第二个拖拉机手,不少人嫉妒得眼红,这会儿再看到新衣服,指不定啥呢!”

    顾夭夭纵使内心着急,也只能暗自轻轻叹息:都是穷闹的,有新衣服居然不敢也不舍得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