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夜空总是乌糟糟的，像是浸染了墨渍的污布，封住了垂悬的星星，阴沉沉地压向地面，让人们眺远的目光无处安放。

    闫宽坐了两站地铁又倒了一趟公交车才来到夜大门前，下了车冷风就兜头罩下，他紧了紧衣服，心中有点后悔，没给伙计带件挡风的衣服。

    这个时间段是夜大最晚的课。即将下课的时候，陆陆续续有人在校门前等候。有眼含期待的父母，有面露春情的伴侣，闫宽立在人后，靠着一根没有灯头的电线杆子，酒意有些翻涌。

    今天喝得有点多，他双手插兜闭着眼睛犯迷糊。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喧嚣声淡了下去，闫宽被一阵冷风刮得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迷迷糊糊中他看到四五步外站着一个身影，正探头探脑地往自己的方向窥探。

    闫宽看清了那人，朝他招了招手：“过来，天。”

    那身影愣了一瞬，随即蹦起，忽地就冲了过来：“哥，真的是你啊！”

    伙计似乎有些激动，口中语无伦次：“我都在站台等车了，那些姑娘叽叽喳喳这边有帅哥，我下意识看了一眼，就觉得像你，没想到真的是你！哥，你怎么来了？路过吗？你刚才是不是睡着了？”

    还未完全清醒的闫宽觉得伙计有点吵，他圈住伙计的脖子，用手捂严了他的嘴。

    “不是路过，今晚没什么事就来接你放学。喝酒了有点犯困，差点和你错过。你好吵，消停点。”

    伙计在闫宽面前一向听话，被强制禁言也乖乖受着，只是在听到闫宽是专程来接自己放学时，惊讶地瞪圆眼睛，随即又弯成了月牙，他胡乱地扒开了闫宽的手，一把抱住了面前人的胳臂。

    “哥！你是专程来接我放学的？真的？不是路过？不是找我有事？”

    闫宽甩开伙计的爪子，给他抿上了衣襟：“是专程来接你放学的，至于这么激动吗？”

    伙计的爪子又搭上了闫宽的胳臂，露出傻笑：“从到大我就是放养的孩子，从来也没有人接送过我上学、放学，第一次有这待遇，还真有点……不适应。”

    闫宽看着面前委屈巴巴又难掩欣喜的人有些心疼，放在他身上的目光都柔和了几分，他抬手在伙计头上胡乱揉了一把：“弄得可怜兮兮的样子给谁看呢，是不是又在耍什么心眼，好让我更心疼你一点？”

    伙计扬起笑脸，涎着脸道：“我哪有那么多心眼，不过……也确实是想让哥多心疼心疼我。”

    “撒什么娇，娘们兮兮的。”闫宽笑骂，他对伙计表现出来的依赖与亲昵十分受用，连带着这人身上那份憨态十足的孩子气都让他觉得特别可爱。

    “哥，你真的是特意来接我的啊？”伙计一点也不在意闫宽的趣，亮着眼睛又确认了一次。

    “再问，再问就不是了。草，那是几路车？238，车来了！”

    闫宽与伙计站的地方大约离公交站台三十多米，公交车从他们面前呼啸而过，停在了站台上。因为是末班车，等车的人并不多，闫宽和伙计飞奔向站台的时候，公交车已经关门启动了。

    “等一下，还有人！”伙计和闫宽追在公交车后面，吃了一嘴尾气，好在两个人都是长腿欧巴，撒丫子追了几百米拍着车身终于把车叫停了。

    公交车司机骂骂咧咧很不高兴，伙计挡在闫宽面前，陪着笑脸将所有责难担了下来，投了币快速拉着闫宽坐到了最后面的位置上。

    两人呼哧呼哧地喘了一会，气息稍稍平稳下来。两人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都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草。”闫宽笑着推了一把伙计的脑袋，“就你磨磨唧唧的一直问，差点错过末班车。要是赶不上这趟车，咱俩就得走回去，从这车到地铁站得四五十块。”

    闫宽搭着伙计的肩和他开玩笑：“到时候我要是走不动了，你可得背着我。”

    “成！”对面人认真地点头，“你要是走不动了，我就背你回去，肯定不让哥累着。”

    “啧。”闫宽掐了一把伙计的脸蛋，“你怎么这么好欺负，把你放出去我都不放心。”

    “也不是谁都能欺负我。”伙计憨憨地挠挠脖子。

    闫宽有点想抽烟，他从兜里摸出一根烟放在手里捏，嘴上有些心不在焉的回道：“就我能欺负？”

    伙计咧嘴一笑：“你哪里欺负过我？就是嘴上过过干瘾。不过，哥要是想欺负，就可以，就你可以。”

    闫宽抬头看向伙计，看着他星星点点的目光，傻傻憨憨的笑意，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无数柔软馨香的藤蔓缠绕住了，这感觉极不寻常，像四月的氤氲，仲夏的妍丽，素秋的清朗，三九的纯粹，令人极其舒爽，令人流连不舍，像干涸的土地一点点被浸润，酝酿出姹紫斑斓的生机。

    他收起了面上的吊儿郎当，拉着伙计在椅子上坐正，轻声在他耳边道：“哥不欺负你，哥会一直罩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