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决裂
看这仆妇情态,模样慌张,不似作假,必定是事发突然,才至如此。
但辛易初…
“呵--”
出现的也未免太巧了些。
司清颜嗤笑了声,浑不在意似的执起酒杯。
垂眸轻晃间,几不可查的了个手势。
纱帘卷起,一道黑影犹如鬼魅飘忽散去,天际透出青黑,凉意带着水汽,伴着沙沙的穿竹声,瘆人的阴冷,一大片乌云浮来,泄着几点残阳。
厅堂瞬间暗下不少。
按盛京高门,圈子也就那么几个,知晓二人龃龉的自然不少,便是只知吟风弄月的世家纨绔女,耳朵缝里也能时常漏进点闲言碎语,但谁也没怎么当回事儿。
毕竟,年少轻狂,谁还能没点儿风流韵事?
只是--
如今竟是到了连面子情都不愿给的地步?
花厅内,除了寂静,还是寂静。
一个是掌着刑狱的新贵,看似优柔,却实则狠辣,一个虽领的是闲差,却占着世女的位份,又极负盛名。
两人即便从未在朝野搅弄风云,可跺一跺脚,连天不准都得翻个个。
在场的哪个不是家族精心培养出的人精?
平日里一句话,都得掰成七八瓣碾碎嚼细了才敢往外蹦,此刻更是不在话下。
只周御史先前还碍着东道主的身份,不尴不尬的吐了句场面话,在场的谁也没敢做这出头鸟,破这沉闷的凝滞。
席间,司青鸾从头至尾都缩在人堆里,颇有些幸灾乐祸,谁也没法形容她此刻的心情有多迫不及待!
原以为这只是场普通的酒宴,谁曾想,竟能让她撞见那般的意外之喜!
香肌似玉,娇嗔入骨。
难怪美人乡,英雄冢,没想到~,卉春楼妓子还有这么带劲的~
简直蚀骨销魂呐……
司青鸾砸吧下嘴,窃喜的摸了摸袖兜内犹带欢液的衣,仍有些意犹未尽。
这还得亏方才内急,走错道,否则她岂不是得跟这群鹌鹑似的,一样云里雾里!
哎~
司清颜啊,司清颜。
枉你自负聪颖,不可一世。
到头来,还不是照样被一个妓子耍的团团转!
司青鸾眯眼闷笑,长长的袖摆捂着大半的肉脸,自得的见眉不见眼。
啧,颜姐姐怎会有这般上不得台面的妹妹?
分明都是出自荥川司氏,可差的未免也太多了些!
齐衡阳瞥了眼人堆里身形格外扎眼的司青鸾,双眉微皱。
不过看这蠢物模样,想是辛易初已然出手,齐衡阳唇一勾,勉力忍下喉中恶心,分外嫌弃的移开眼。
若不是这蠢物接下来还有些用处,他哪容得此等货色在颜姐姐跟前蹦跶?
只盼颜姐姐到时真能信以为真才好…
须臾间,人心浮动,风声乍起,空气紧绷的像是把拉到最满的弓弦,仿佛一丝些微的响动,都能破开平静僵持的汹涌。
泗水亭四面通透,若有万一定能及时察觉。
漆案纹理疏密,光滑鉴人,紧绷面色竟被晕的有些僵硬。
司清颜轻酌着杯中液,不断按捺愈发焦躁的心绪。
竹笙与便宜表弟待在一处,又有吉庆班红旦暗地看顾,应是无碍。
自个儿绝不能因辛易初而自乱阵脚。
颜姐姐为何还没有反应?
厅外清铃伴着微风,一声,一声,催的人徒起燥意,齐衡阳双手交叠于膝,下意识绷直背,有些在意的睁大眼。
莫非颜姐姐对那竹笙真的只是因为救命之恩?
故而多加照拂?
“殿下在迟疑什么”
辛易初音色清冽,宛若寒冰,执着墨扇好整以暇的轻拍着掌心,余光划过齐衡阳面庞,眼中讽刺愈深,微微上扬的眉眼透着股势在必得的轻嘲。
“莫不是在想下官--,为何而来?”
“哦~”
纤长睫毛低垂,映出团细密阴影,衬得漆黑瞳仁愈发晦暗,司清颜凤眸轻挑右肘撑在案上,指腹一下一下的晃着杯沿,不屑嗤笑。
明灭光影间,若暗夜生花,极盛极艳,极清极浅。
“本殿若是在想,辛少卿当如何?”
“若不在想,辛少卿又当如何?”
风声呼啸,吹得纱帘有些鼓涨,檐下清铃急促,仆侍们似沉睡才被惊醒,蹒跚着,步子不甚灵活,才念起去点四下的烛台。
光晕忽闪,错落有致,一盏又一盏,晃的桌案菜肴都失了颜色。
“不过辛少卿既然都这么了,那你倒是讲讲你来为何啊?”
‘噼啪’
或许是太过寂静,连烛火都燃的有些急躁,一簇火苗徒然窜起。
明光倾泻,云纹流淌,冰冷而又华美,似明似暗间,浅紫世女袍服恍然竟有种凌人的凛冽。
“下官执掌刑讼,为何来此,殿下莫非不知么”,辛易初凝着司清颜刹那极盛的容色,眸光徒然阴翳,墨扇一转掀起下袍,闲庭漫步似的迈进花厅,淡淡扫了眼鸦雀无声的众人,微微一哂,“众位以为呢?”
“这…”
几个同朝为官的正缩着脖子努力减着自己的存在感,猛一被点名,有沉不住气,差点站队的,被身旁同僚手肘狠命一捅,登时清醒过来,生生将话咽回去,憋的面色泛青。
“大人,大人不好了…,呼呼,嗬…”
石雕影壁后一阵脚步声凌乱,紧接着四五仆妇及厮争先恐后从其后冒了出来,刹那间令席间众人松了口气,纷纷颤着手臂抹了把并不存在的额汗,动作间竟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又…,又怎么了?”
周御史沐浴在同僚们期冀的目光下,向来以无私无畏,敢于犯上直言著称朝堂的他,此刻竟觉着有些如芒刺背。
“郎们…,郎们”,上首光源聚拢处,凤眸泛着寒意,亮的灼人,仆妇厮眼一颤,这才发现厅中气氛诡异,不由声一卡,吞吞吐吐的讷讷不敢言。
“可是那妓子竹笙出了意外?”
辛易初欣赏着司清颜徒然变色的僵硬面庞,心头莫名快意。
“磨磨蹭蹭的,难道还等着永安侯世女亲自请你们嘛~”
“是…,是”,为首的厮万儿眸光微闪,赶忙低了头,“竹,竹郎方才不心落水,不不不,方才好些郎都落了水,三,三郎君忙着唤救人,也,也就没顾上存香阁干不干净,然后,然后正好撞上二姐…”
“你周栗瑚!”,一张脸色蜡黄,明显纵欲过度的狰狞面孔,徒然在脑海闪现,司清颜猛的将盏摔在案上,霎时再也坐不住了,“她怎么了!”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下官这二女实是个孽畜,不值得您伤肝动气”
周家素来以家风严谨自诩,如今自个儿的二女竟跑去郎们更衣歇息的存香阁胡闹,周御史不禁羞的两颊发烫,心底止不住的唉声叹气,今次过后,陵川周氏的面子里子算是给丢干净了,牙一咬终于下定决心。
“下官,下官这就去料理了她!”
周御史长揖到底,完转身扫了眼席面,径自冲仆婢喝道:“大姐人去哪儿了?这个时候她怎么不在!”
“回,回大人的话,大,大姐自席间中途出去后,就没再回来,奴,奴们也不知大姐去了何处。”
仆婢们噤若寒蝉,抖着身子回完话后,再不敢多言,唯有万儿趴伏在地,怯怯抬头,弱弱的提了句。
“奴,奴方才见三郎君遣贴身侍儿木鹫往花厅这来过,想,想是大姐约摸也去了存香阁吧…”
“那为何--”,她那三儿好好的,怎么会突然遣贴身侍儿跑这花厅女席来寻阿姐,必然是早早收到那孽畜擅闯存香阁的消息,生生瞒了她!
周御史这般一想,声一哑,顿时气了个肝疼。
“罢了!”
司清颜狠拍了下案,凝着辛易初双眸猛的站起,眼底凉意翻涌,沉着抹嗜血的鲜红。
“本殿倒要去存香阁瞧瞧,什么样的魑魅魍魉,敢在本殿面前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