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留下来。

    城隍庙内的情况比他在外面所见的要严峻，而且人手不够，病人多数是在等死。

    顾宁是在外院帮忙，不得进入病情更严重的区域。他此时才知道太医院的太医也拿鼠疫束手无策，但顾宁还是能救就救，蒙上面配合衙役用硫黄和石碳酸熏了所有房间，记录每个病患的情况，除此之外每日向韩盛世呈交疫情记录。

    这些记录都会交给陆褚云。

    州府衙内，一灯如豆。

    孙思公看着手中的疫情记录，咋舌：“这子做的这么详细。”

    陆褚云脸色难看：“本王看他在里面挺欢快的。”

    孙思公没听到陆褚云在什么，道：“他还写了几付药方。甘露消毒丹，仙方活命饮，犀角地黄汤，都是能缓解病人痛苦。”

    陆褚云揉着额角：“药王可有什么办法消灭疫情?”

    孙思公总算听到陆褚云在什么，捻着胡须摇头：“听天意。”

    自古发生鼠疫，一人被感染，一死死一村，等人全部死光鼠疫方消灭。这次感染情况严峻，就是孙思公也是束手无策。

    之后几天，感染人数逐渐增加，每天自城隍庙抬出的人不计其数，陆褚云已经调兵来帮忙，但赶不上人死亡速度。

    韩盛世毫无办法，最后请求所有人撤离，任由城隍庙内得了瘟疫的人自生自灭。

    他出这句话时顾宁还在城隍庙内，丝毫不知外面的情况。

    他熬的双眼通红，每天接过派送过来的药材，熬成汤给病人服用。

    这里有个五六岁的孩，似乎还不知道自己受病情折磨，他接过顾宁端过来的汤，还能朝顾宁甜甜笑着：“谢谢大哥哥。”

    顾宁神情复杂，他想揉孩子的脑袋，可是不能跟他有任何的触碰。

    这里宛如人间炼狱，弥漫着凄苦和死亡的气息。有人在哭，有人嘶嚎，有人已经绝望，有人还期翼能治好出去。

    这里有无辜善良的百姓，也有地痞流氓，有想要去科举的书生，有天真浪漫孩，有即将成婚的姑娘，也有年轻力壮的男人……

    可是在瘟疫面前，无一例外，他们都是无助的不堪一击，生命垂矣。一个个挨不过瘟疫倒下来。

    陆褚云站在护栏外看见他时，顾宁正接着药材，他眼尖发现陆褚云，笑吟吟想要过来，随即想到什么，隔着护栏问陆褚云：“王爷是来看我吗？”

    “没心没肺，还能笑出来。”陆褚云没好气道：“你给本王出来。”

    “我好像不能出去。”顾宁指着隔着二人的护栏。

    “本王你可以就可以，你出来后去隔离一段时日。”

    顾宁闻言，皱着眉：“但是里面的人还等着我送药材进去。”

    “已经不需要了。”

    陆褚云朝韩盛世挥手，随即城隍庙大门在他们面前被关上，上锁。

    顾宁立即反应过来陆褚云的意思：“王爷，你要让他们自生自灭等死?”

    陆褚云颔首，不止是青州城，各县里也开始实行，找到感染者关起来，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顾宁熬了几天，这几天睡觉时间加起来不到十个手指头，他等着太医院的人和孙思公找到药方，他也配合所有士兵消毒，分配汤药，可是所做的一切努力最后却是毫无用处。

    这个命令像是压垮顾宁的最后一根稻草。陆褚云看到他红了眼眶。

    “王爷，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陆褚云心口一窒，最终无奈摇头，若是能有办法，他也不会出此下策。

    里面的人似乎知道自己被抛弃，撕心裂肺的痛哭和绝望的哀嚎自那扇紧闭的大门后传来。

    门外大批士兵严守，有进无出，也不会送任何的药和吃食进去。

    顾宁蹲坐在地上崩溃的嚎啕大哭，这些日所有的疲惫都没能压垮他，如今要面对这些人活活被瘟疫折磨死。

    “是我力有未逮，救不了这些人。”生命太过脆弱，经不起一点点死亡折腾。

    “宁宁，别无办法了，连老朽也救不了他们。”

    “顾宁。”陆褚云恶声恶气吼了一声，见他恍若未闻，一把将人拉起来。

    顾宁披头散发，狼狈不堪，脸上还有泪水，陆褚云要骂人的话一时卡在喉咙间。

    他一直很厌烦顾宁冲自己笑，可是这次看到顾宁哭了却更烦躁了，抬起手胡乱抹去他脸上的泪水。

    顾宁愣了一下，陆褚云虽然粗鲁，但动作轻柔，他一时竟忘了什么。

    陆褚云瞪着他：“把眼睛闭上。”

    顾宁闻言，下意思闭上眼睛。

    “你……”陆褚云一口气堵在心口上：“给我睁眼。”

    但是下一瞬，顾宁直接软倒在他怀里。

    陆褚云连忙接住人：“顾宁。”

    孙思公执起他手腕号了会脉，道：“王爷，他劳累过度，晕倒了。”

    陆褚云：“……”

    ……

    等顾宁再醒来时已是两日之后，看到陌生的帐顶他茫然了一下，随即转头向四周望去，才发现自己回到驿站。

    不知疫情如何了？顾宁猛的从床上坐起，这才看到趴在床边的陆褚云。

    顾宁想伸手推他醒来，可是手指碰到他的肩却发现陆褚云眼皮下的青黑，显然这些日也并未睡过一次完整觉。

    他心口不自禁便柔软下来，手掌放在他的肩膀上并未收回来。

    他一直觉得陆褚云这个人阴晴不定，不仅性格暴戾还识人不清。可是处理疫情他果断且雷厉风行，处事当机立断。他发现陆褚云并非一无是处，只是会哄徐夙的色棍。

    顾宁心神不定，忽然下颌被捏着。他一转头，就与陆褚云视线对上，二人都愣了一下。

    陆褚云身体前倾，一只手扶着床沿，一只手捏着顾宁下颌，二人姿势亲密。若是他再往前靠近一点，就要亲过来。

    顾宁一想到这个，就不禁苦笑，陆褚云嫌弃他都来不及，怎么会亲他。

    陆褚云也察觉到二人之间气氛暧昧，放开了顾宁，不去在意心底那抹不清的失落，：“醒了。”

    “嗯。”顾宁看到陆褚云身上还穿着之前的衣服，疑惑道：“王爷，是你一直照顾我?”

    陆褚云不置可否：“你在隔离，本王抱你回来，跟着一起隔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