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间章 战车Ⅱ
间章 战车Ⅱ
夜深了。
昭瑶站在阳台上看月亮,不想回去睡觉。
他现在正和宁红尘在外地出差,执行巫参交代的秘密任务。为了掩人耳目,他用假身份定了一家全自助形式的爱情酒店,在机器前登记住宿的时候,他顶着宁红尘意味深长的目光,气道:“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宁红尘无辜地吹了个口哨,把视线移开,“没什么意思。”
昭瑶不自在地清清嗓子,强调道:“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你不要想多了!”
“我什么都没想。”青年歪了歪头,“是你想多了。”
自从被揭了马甲,昭瑶就越来越能从对方和过去迥然的外貌中,感到那他和过去类似的地方——比如恶趣味和爱看戏这方面。
就比如现在,昭瑶敢以自己被捉弄了那么多年的经验发誓,宁红尘绝对是在看好戏——
怀着不可言的心思,特意绕开宁红尘这个助理定了爱情酒店的是他,怒气冲冲反而被气到,以至于现在完全不想回去睡觉的也是他。
昭瑶闷闷地看着星星月亮,就像一只落了单的狼崽。
宁红尘的声音从阳台后的卧室中传出:“昭昭,还不睡觉?心明天没精神。”
昭瑶“嗯”了一声,搓了把脸,起精神回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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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九点,他们两人去见了老大,宁红尘被单独留下,他在外面守卫。
其实他并不是很放心把宁红尘单独留下,只是他也做不到公然违抗命令这种事,到底满腹忧虑地出去了。门口站着两个守卫,和昭瑶还挺熟,三个人一言不发,倒也不尴尬。
结果他在外面等了没一会,就看到巫商一摇三晃地走了过来。
见到昭瑶守在门外,巫商显然有点惊讶,不过转瞬他就明白过来,指了指禁闭的门扉,比了个口型,这是在问他宁红尘是否在里面。
昭瑶点了点头,巫商阴阳怪气地“哈”了一声,然后上来就照着他的头拍了一下。力道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笨死你算了!”巫商冷笑,“麦子和稗子能放在一起么?”
昭瑶不甘示弱一脚踹过去,同时不满道:“只要分得清就行了!”
巫商恨不得掐死这蠢货:“要是稗子不想被分清呢?”
昭瑶愣了一下,准备痛殴巫商的动作也顿住了:“可是稗子……不是你放进田里的么?”
这事确实是巫商失算了,他哪里想得到,已经枯死在田里的麦子,能重新长出来呢?
但他是那种会老实承认错误的人么?显然不是。
巫商拉长了音调,皮笑肉不笑道:“现在是这个的时候么?”
“那不然呢?”昭瑶还是没明白。
两个保镖面面相觑,显然没听懂他们在什么。
巫商掐了掐眉心,真是想开昭瑶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装的全是水。
算了。他阴着脸想,但凡昭瑶脑子灵光点,还有他什么戏唱?这也算是代价了。
比起对巫参还有本能地信任的昭瑶,他对巫参毫无信任可言。这次对方忽然叫对方过来,也是私下进行的,要不是巫商察觉不对匆匆过来——啧。
眼见他怎么暗示昭瑶都跟木头似的,巫商也没办法了,索性放弃了让对方理解的算。
宁红尘就在巫参的办公室里,巫商心里着急,表情自然阴沉。他在昭瑶面前站定,开始毫不犹豫地给对方捅刀子。
“阿昭,知道为什么那件事,阿宁告诉了我,告诉了傅先生,却唯独不告诉你么?因为你实在是太笨了。你既没有我的脑子,又没有傅先生能,是最没用的那个,所以——”
他话还没完,拳风猛地袭来,昭瑶面孔扭曲,直接把他飞了出去!
巫商刚才刻意调整了站位,此时不避不闪,借着昭瑶的力撞开背后办公室的大门,两名守卫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滚进了办公室里,断了巫参接下来的话。
“咳咳……阿昭得可真重啊……”巫商假意抱怨着,“老大,阿宁,阿昭欺负我~”
他半支起身体,用拇指蹭了下唇角的血迹,同时不着痕迹地扫了下室内的情况。
‘呼,还好。’他在心里松了口气,‘赶上了。’
被断的对话是什么,昭瑶和巫商不得而知。
昭瑶只是从宁红尘那里得到了紧急加密任务,是有一伙雇佣兵通过货船偷渡到了沽口,并掀翻了数个玉京春的盘口,怀疑是敌对组织雇人寻衅。
和完全由玉京春把控的燕北不同,因为沽口作为重要海港的特殊性,自卫队对沽口看得很严,玉京春在沽口,不能像跟燕北似的,想杀人全家就杀了,做事一定要低调,最好不能透露丝毫风声。
所以过去的人选要少而精,以歼灭该佣兵团伙为首要目标,其次最好查出他们背后的雇主是谁。
以上这一大段话,都是——
“都是巫参的鬼话。”巫商面无表情,“不要信。”
出发前,巫商找了个理由支开了宁红尘,私下嘱咐道,“注意不要让阿宁落单。”
他的嘴角还带着青紫,是之前被昭瑶出来的。昭瑶心不在焉地盯着那块淤青,忍不住问自己,‘我为什么下这么重的手?’
时间再往前推一点,昭瑶一直想不通的是,巫商为什么这么看不惯自己。
这个困惑贯穿他的整个少年时代。明明年龄差不了多少,可巫商无论做什么都压他一头,哪怕武力稍逊,对方也有的是办法赢过他,把他像遛狗似的玩得团团转。
当时他又委屈又愤怒,蹲在墙角自闭时,都是他哥把他挖出来,鼓励他、逗他开心,然后巫商下次就会变本加厉地欺负他。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原来,那就是嫉妒啊。
如今,他也稍稍,懂得“嫉妒”的感受了。
昭瑶收回放在巫商唇角上的目光,闷声道:“知道了。”
巫商大概又在谋划什么事了,并且不算告诉他实情。以前昭瑶很讨厌巫商这种把什么事都要攥在手心里的控制欲,不想被对方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却只在一切结束后得到一句不痛不痒的“多谢配和”,而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配和了什么。
可现在昭瑶也麻木了,随意吧,总归巫商虽然坏得滴水,倒也不至于阴死他。
“狗瑶好乖,”巫商的脸上难得露出一点真切的笑影,他摸了摸昭瑶的脑袋,“去吧。”
昭瑶没好气地拍掉巫商的手:“快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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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昭瑶纠结的心事浑然不知,因为情报不对等,而错过很多真相的宁红尘反而是最轻松的一个。
他撑着头侧躺在床上,注视昭瑶走进卧室。
他们开的是爱情酒店的豪华间,倒是没有传中的水床,也没有什么玫瑰花瓣,乍看之下很正经,但仔细一看,就能发现无论是桌子还是椅子,都特别符合人体力学,很方便摆各种姿势。
“……”昭瑶忽然觉得自己的腿迈不动了。
他有点纠结道:“我还是去沙发上睡吧。”着脚跟一转,就往沙发走去。至于为什么明明是养兄弟的关系,还都是A,还要避嫌睡沙发,原因他们心知肚明。
宁红尘摆了摆手:“还是我去吧,好歹也被你叫了声‘哥’。”
出于某种别扭的心理,昭瑶私底下仍旧全名叫他,阿宁都很少叫,叫哥的次数更是凤毛麟角。
昭瑶明白这是自己的问题,可他就是难以理解,为什么巫商和傅白雪能这么快接受啊?
这个叫宁红尘的人,是他领进玉京春,亲手拷问过,相互折磨了三个月,又被捡回武装部的下属,是他的伙伴,是强大的Alpha,是同居的室友,是……是——
为什么仅仅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
昭瑶真的很难接受。
他很想像时候那样,一遇到迷茫的事,就去问他的大哥,是他太笨了么?是他承受能力太差么?还是他太自私,不如另两个那样,对大哥有那么深的感情,才会有“要是他们不是一个人就好了”的想法?
可是如今的情况,他真的问不出口。
宁红尘悠然起身,往沙发走去。两人擦身而过的时候,昭瑶脑子一热,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宁红尘的气质面貌,和过去截然不同。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病态般的苍白纤瘦,他的手腕自然也是如此。
昭瑶很熟悉这段腕骨。
他曾经亲手握着它,用锁链铐住吊起,又将钉子将它固定在墙上。
他也曾在宁红尘昏迷后,心翼翼将它从桎梏中取下,无声地上了伤药后悄悄离开。
当时宁红尘非常烈,明明重伤到快死掉,却不准医疗人员医治。刑房的人也不管,直到他快死了,才叫来了昭瑶。
锁链哗啦作响,宁红尘在他怀里挣扎得很厉害,他卸去了对方双臂关节,厉声道:“老实点!”却被狠狠咬住了脖颈,咬得很用力,差点撕下一块皮肉。
第二天他顶着脖子上的伤去武装部,谢天笛坏笑着调侃情儿够野,他不自在地捂住脖子,心里盘算多久疤才能褪掉。Alpha的身体素质很强,这种皮外伤没过一周就好了,一个月后连疤都没留下。
后来他反倒怅然起来,照镜子时总是不自觉遗憾,怎么疤没了呢。
宁红尘是他第一个亲自动手审讯的人,是巫参送给他开眼界的礼物,是他的人、他的所有物。
自他们搬到一起住后,每次昭瑶看到宁红尘身上未褪去的疤痕,心里总是会燃起莫名的战栗,又像是心疼,又像是舒爽。
他曾用责怪的语气问:“都是Alpha,怎么你的疤还在啊?”
当时宁红尘只是不在意道:“大概我是疤痕体质吧,反正我是A,随意啦。”
但其实,昭瑶是高兴的。这话听起来有点变态,他从来不敢让宁红尘知道。
他是个地盘意识很强的Alpha,对于自己的所有物,他总觉得要留点什么痕迹才好。
有次昭瑶半夜爬起来洗内裤,脸热得不行,满脑子梦中的场景。
梦里他们仍然在刑房,或是猪笼,或是黄金间,宁红尘有时候被吊着,有时候穿着拘束服绑在床上,只是少了那么多鲜血淋漓的东西,反而多了些……多了些别的。
当时他只当宁红尘是朋友,做了这种梦心里愧疚极了,第二天连头都不敢抬,可有道声音总是着了魔似的往他脑子里钻。
‘他是你的。他是你的东西。’
对啊,阿宁的锁骨上,被他亲手烙过一个标记,虽然在阿宁修补身体时被修好了,虽然很快他就受不了刑房的血腥交给手下了,但给这具身体留下记号的第一个人,明明就是他啊——
“阿昭?昭瑶?昭昭?”
啪地一个响指在他面前,昭瑶回过神,没有淌着血的印记,没有一塌糊涂的内裤,没有叮呤哐啷的锁链,只有一截苍白的腕骨,仍旧被他握在手里。
“……”
“你怎么了?今晚一直恍恍惚惚的。”
昭瑶无意识地舔了下犬齿,他好饿。
“……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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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红尘并不知道巫商对昭瑶的额外叮嘱,既然任务清清楚楚了要隐秘行事,不能被自卫队的人发现,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扮作游客,借着观光的名义查清那伙佣兵的动向。
宁红尘根据已知情报,在地图上画了几个圈,这些就是对方有可能藏匿的地点。
昭瑶和宁红尘就像真正的游客那样,一路逛逛吃吃。这时候,宁红尘对环境出色的侦察能力就显得格外好用了,很多地方他甚至只需要看一眼,就能直接排除。
‘这点倒是和从前一样。’昭瑶咬了一大口烤章鱼,腮帮子鼓鼓的,‘脑子好使,这点巫商随他。’
‘……哦对,傅白雪也聪明。反正就我最笨。’
他自暴自弃地想。
其中一个画了圈的地方,在某商业街的背巷。
这里人流量密集,同时因为是背巷,所以鱼龙混杂,若是有线人居中联络,反而比起什么城郊仓库更适合藏人。宁红尘跟他从街头逛到街尾,然后对他了个手势,昭瑶心领神会,领着人回去了。
回到酒店,宁红尘坐在沙发上,开卫星地图,开始画建筑透视图:“就是我们最后去的那条街,人就在那一片,但具体在哪我还不确定,今晚两点以后,咱们再去一次。”
昭瑶站在他身后,手扶着沙发靠背站着,低头看他分析的情报。
起先他还挺认真,只是看着看着,就人不知晃神了。
以他们现在的姿势,昭瑶能很轻易地看到宁红尘的发顶,和对方半掩在发丝下的后颈。
和从前不同,宁红尘是个对衣着不怎么讲究的人。他们两人一起住时,昭瑶一口气给他买了许多衣服,都是自己喜欢的款式。比如对方今天穿的这件黑色卫衣,宽大的版型和略宽的领口,露出了那两根瘦窄的锁骨。
昭瑶很想摸摸看。
他在懵懵懂懂时,看到宁红尘也总是很想摸一摸咬一咬,只是他以前理直气壮得很,总当这只是青春期骚动,现在才知道,青春期燥热是有的,但更主要的,还是因为——
“你有没有在听?”
宁红尘皱眉,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要是你今天状态不好,那明晚再去也可以。”
昭瑶不自在地换了个姿势,想掩盖自己尴尬的部位:“没事。”
只是,这是他开窍以后,第一次和宁红尘这么久的独处,还是在这样的地方,他没办法不多想。
把一切安排妥当,已经是十二点半了。宁红尘决定去洗个澡醒神,顺便洗去身上的味道,方便一会儿的行动。为了效率,他们一会儿会分开侦察,所以保持联络的畅通就格外重要了。
“……还要无线耳麦,调试一下没问题就出发。”
宁红尘兢兢业业履行助理的职责,帮上司检查设备是否完好。
“别动。”昭瑶却一把按住宁红尘的肩膀,从兜里掏出一条黑色的choker。
宁红尘动了动脑袋:“狗瑶,这是什么?”
“是颈链。”昭瑶轻声道,“我送你的发带弄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