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三、贵公子①
三、贵公子
我记得乌秋鸟。
我曾去琉球作战,那本是一块富饶的天赐之地,如今却被战火毁得满目疮痍。曾经宽阔整洁的街道,现在被炸得满是弹坑,绿化带里的树木已变得焦黑。
有次从那里经过时,无意听到了一声鸟鸣。
我回头一看,就看到在焦黑的树杈中,还有一个的鸟巢,顽强地挂在上面。一只脑袋,正心翼翼地向外张望着。
我将它托在掌中,那么那么轻的一团,却有着锋锐的喙,像是一把雄赳赳的尖刀。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刚刚在战场中苏醒,赤身裸体,记忆全失,便顺理成章地将战场作为了自己的归宿。
但心里终归是不安和寂寞的。也确实从那只的乌秋身上,汲取到了足够我继续这空白人生的勇气。我们并不是饲主和宠物的关系,我只是偶尔经过,然后看一看它在树枝上的巢。偶尔在树根处撒一点面包碎,就是我为它所做的全部事情了。
一转眼就是那么多年的时间,现在的我,早已不会因为这些软弱的理由感到孤单和无助了,可那时,掌心托着一个稚嫩生命的触感,我到现在还记得。
眼前,的孩子还又气又恼地站在我面前,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我。
我有点想笑。
其实在今天之前,我一直没有想过,把这孩子钓出来后,我要如何对待他。或许可以请他吃一顿好的,再聊聊天,调剂一下我无聊乏味的人生。
但是这一刻,我忽然觉得,建立再深一点的联系也无妨,他是个很可爱的孩子,我可以教他很多东西,让他不必一辈子都在贫民窟那种地方滚。
这么想着,我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笑道:“孩,你叫什么名字?”
他紧绷着身体,黑葡萄似的眸子紧紧锁着我,一副随时就要拔腿跑路的架势——什么啊,这不是对我的身手很有数,明知道我不需要被保护嘛:“我没有名字。”
“……?”我掏了掏耳朵,“哈?”
他板着脸,不知是被刺痛了还是怎么,硬邦邦地重复道:“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狼崽子。”
我来了点兴趣:“为什么?”
男孩抬手,一只毛茸茸的大白狗出现在他的身前。不对,不是狗,应该是狼,虽然我不知道有什么狼还长着翅膀。唔,这还是一只狼崽子嘛。
他揉了揉狼的头:“因为他。我们从就在一起了。”
具现出生命体的能力……?以前从没见过,有趣。不过才这么丁点大,就先一步觉醒了自己的能力,这子天赋很强。
我弯下腰,笑吟吟地平视他,带着点逗弄的语气:“要不要加入自卫队?我可以当你的老师哦。”
“……”男孩的眉头深深地锁着,他困惑地问,“老师是什么?”
“呃,”这答案太简单以至于我反倒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我缓声道,“就是可以教授你知识的人。”
同时在心里暗下决心,当老师什么的还是算了吧,这孩什么都不懂,我实在没耐心把时间花在这么个孩身上。
“……”男孩张了张嘴,似是要答应,在目光与我的相触时,又忽然改了口型,“不要。”
我愕然,虽然我已经做好了反悔的准备,但他会拒绝还是出乎我的意料。我跟他比划:“你不知道自卫队么?在燕北很出名哦,如果你进了自卫队,就不用靠抢劫为生,可以离开这里,可以读书写字,还可以吃很多很多好吃的……”
他的目光闪了闪,似乎是在犹豫,最后又看了一眼我,然后嘴角往下一撇:“不要。”
我真的很吃惊:“为什么?”
男孩皱起眉毛:“你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条狗。我在这里也能吃饱,没人敢过来抢我,我有地方住,识字也不是必须要干的事,那我为什么要出去当狗?”
……这孩真的好敏锐啊。
我做投降状:“好吧。”
被孩点破了我心里的想法,多少还是有点不自在。我自讨了个没趣,对他的兴趣瞬间降到了谷底,我喜欢傻一点的孩,因为逗起来很好玩。
他虽然是我喜欢的一根筋,但直觉太准了,不好坑。
于是,我从口袋里掏出巧克力给他:“那这个给你,我走了。”完就准备走,他却把我叫住了:“喂。”
“嗯?”我回头。
他苦恼又困扰地看着我:“你为什么要一直找我?”
只是想逗鸟罢了。但是不能这么的。
我抬起宽袖,笑盈盈地在他面前晃了晃,不怎么正经道:“因为某个朋友真的太可爱了~”
“喂!”
我把他气恼的声音抛之脑后,晃晃荡荡道回府了。
-
这是个晴朗的午后。
傅白雪慢悠悠倒了杯茶,坐到我旁边:“这几天没见你往贫民窟跑。”
我用手支着下巴,阳光很好,我有点犯困。他便伸出手,顺手把我的脑袋往他的肩膀上带了带:“没兴趣了。”
我倦倦道:“孩太敏锐,不好搞,算了。”
傅白雪转头看我,清浅的呼吸拂过我的头顶,痒痒的。他半天没话。
我心想他是不是被我的没心没肝有意见,问:“怎么了?”
傅白雪又把我推开了一点,诚恳道:“你上午出任务,回来没洗头,一股血腥味,有点臭。”
我把头又往他鼻子下凑了凑:“臭你就多闻闻。”
“不要。”
“好无情哦~老白~”
我们闹了一阵,傅白雪才入了正题:“巫家托人递了话过来,愿意给我们钱。”
我眼皮子都没动一下:“条件呢?”
之前我也过,现在战火初歇,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起来。各个地方军阀玩命似的扩充兵力,有些空有资源财富的大老板落后一步,只能美其名曰“投资”,实则破财保命。
巫家是吴州当地的一个望族,虽然没有枪杆子,但很是出了些人才,它一向和我们燕北的势力八竿子不到一处,为什么会联系到自卫队?要知道,如今的自卫队,控制的中心还在沽口、燕北两地而已。
傅白雪屈起修长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是他家少爷被聘请的家教拐走了,请我们找找。”
他递给我一份资料,里面详细记载着巫家少爷的资料。这孩子是巫家独子,名叫巫商,今年才十二。据本人从就患有精神方面的疾病,身体也不大好,所以很少在人前露面,也没有去私塾读书(如今公共教育瘫痪,家家户户都是自己教孩子,有条件的家庭会把孩子送到私塾去),而是请了家庭教师在家中教授孩。没想到一向性情孤僻邪异的巫商,竟然对这个老师很亲近,甚至跟着他跑了。
那家庭教师的资料也附在后面,名叫巫参,但是只有薄薄一页纸。是对方来历神秘,连名字都是巫商喜欢他极了,亲自给取的。对方原名叫什么,大家都不知道。
其实这巫家少爷离家出走已经好几年了,本来巫家已经放弃了,觉得那个老师已经把孩拐卖到国外,甚至已经死了。可前阵子,他们听到有人在燕北看到了类似的巫姓孩子,便递话到了自卫队这里,要是人找到了会有重谢。
我扬了扬手里的资料,对傅白雪笑道:“要不是年龄对不上,我都想叹句好一出‘富家大姐反对封缄传统,毅然为爱私奔’的戏码了。听听巫家的什么屁话,满口嫡子庶子的……嫌弃巫商他妈是三,当初就管好裤腰带啊。大儿子死了把孩子接回来,又嫌弃他把他关在房子里算什么意思。”
那个把孩带走的家庭老师固然很可能没安好心,估计是抱着把人卖掉的算;但孩宁愿跟一个身份有鬼的老师走,都不肯在呆在家里,这巫家人怎么心里没点数么?
越是乱世,越是能见到丑陋的人心,而所谓“人性的闪光”这之类的东西,就如海洋上浮动的波光,浪花一卷,便破碎了。
巫家里头的那些破事,我闭着眼都能想出来。
但这些跟我可没关系,我不过是个想要拉赞助的可怜人罢辽。
“行啊。巫家手里不是握着一个造船厂么,他吴州大户,富得流油,为了唯一的儿子,应该肯舍得下点本钱吧。”
我笑吟吟道。
傅白雪眉毛都没动一下:“行啊,你去。”
我嘴巴一噘,可怜兮兮地看向他:“老白,我们不是好朋友么?”
他轻轻捏住我的嘴,左右晃了晃,口吻带着笑意:“别撒娇啊你,当初好了,我处理文书,你搞定这些人的。”
我往下倒,直接滚到他怀里,拿大袖子盖住脸,闭眼装死:“我没听见我没听见!”
傅白雪无奈道:“你这人真是。”
我对他对他做了个鬼脸。
-
委托算是接下来了,但想要完成,还是有点难度的。
偌大一个燕北,作为曾经的都城,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里如今也是八区的重要枢纽,还承担了戍边的职责,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了,想找一个孩,无异于大海捞针。
所以纵然巫家给的报酬丰厚,我也没太上心,只是让底下的伙子们注意着点。
结果我万万没想到,这条大鱼,竟真的被我撞上了。
起来,这事还得多亏那只乌秋鸟。他一定是我的福星,不枉费我一见面就那么喜欢他。
-
下一话:贵公子②
稚嫩的少年仰头看我,姿态是那样无辜,神情是那样晦暗:“他不是我的老师,是我的‘父亲’。”
我莫名其妙道:“可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根本不认得那个叫‘巫参’的家伙!”
“我不管。”他慢吞吞道,“父亲了,让我找你。”
作者有话:
呜呜呜呜昨天好下午还有的那一更被我鸽了,实在非常抱歉!
因为这两天在搬家,各种兵荒马乱……
刚才刚搬进新住处,我把床垫往阳台上一抬,就撸起袖子开始码字。房东都惊了,问你不收拾屋子么,我我要赶死线……
笑哭。
-
感谢美人骨投喂的彩虹糖。
感谢纯爱战神周黑鸭投喂的猫薄荷。
谢谢两位大佬,么么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