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二十三、母液②
二十三、母液②
我最近总是在做梦。
梦里,我似乎是少年模样,因为视野要低一点,手腕脚踝什么的也细得过分,完全是没有长成的那种感觉。
在梦中的“我”,大部分时间,都在一片荒芜的雪原上踽踽独行。天高地远,旷野无人,寂静荒芜的世界里,只能听到白雪落下的声音。
“我”的心中充满茫然和无助——“我”是谁?“我”从那里来?又要到哪去?
那种心中的孤独荒芜,简直和多年前的我一模一样。曾经的我在战场中醒来,浑浑噩噩,不知所措,也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战场是个会将人类所有情绪放大,并全部吞噬殆尽的地方。无论是硝烟、弹片、爆炸、飞灰,还是污血、伤口、哀嚎、死亡,全都脏兮兮的,像是蒙在抽油烟机上的油垢,怎么都擦不干净。后来我变得那么爱热闹,喜欢花花绿绿的颜色,喜欢浮夸地表达自己的情绪,我觉得都和当时的自己有关系。
我真的花了很多年的时间,还有傅白雪一路的陪伴,才成了如今的样子。可梦里的那个“我”没有傅白雪,也难怪无口无心,整一副什么也不懂的白痴样子。
因为每次都会想起不怎么好的记忆,我每次从这种场景醒来后,都会觉得很烦。
除了这个不断重复不断重复的场景外,还有别的。
有些是“我”在和一个大叔在一起。那个大叔看不清楚身形相貌,但我总隐隐约约觉得他有点熟悉。
梦里的“我”很亲近,也很仰慕对方。有一个反复出现的场景,是我和他在一个屋里,一边围着壁炉烤火,一边喝红菜汤。橙红色的、暖融融的火光,酸甜热乎的食物,还有“我们”开怀的谈笑。
他应该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吧?可每次梦到这个场景醒来后,残留在心中的感觉,都是无尽的委屈悲哀。
梦里反复梦到的都是这个人,和仿佛无尽的落雪,这是我记得最清楚的两个场景。
不过当然还有一些别的。比如一个个子很高、满身桀骜的少年,比如一个穿得花里胡哨,好像有几分像我的青年,还有一个拇指上常年带着扳指,气息清淡的男人。
他们的面貌身形同样像是罩在了磨砂玻璃里,我怎么都看不分明。
有时候我隐隐能察觉到,和他们在一起时,“我”是开心的。可那开心也很浅很轻,因为很多感情“我”既不明白,也从未体会。醒来后的感觉更是磨人,那种怅然若失、仿佛被人从后背狠狠一刀扎进胸膛的悲伤迷茫,还久久在我的心中徘徊不去,我整个人都是一个大写的生无可恋,仿佛连抬起胳膊从床上起来的欲望都失去了。
世道艰难,不想活了.jpg
又一次废了老劲从床上爬起来,我站在洗手台前,把整个脑袋低下去对着水管冲冷水,想要自己清醒点,把梦和现实区分开。
梦里的感情实在太影响我了,我觉得我以前过得日子已经挺麻木的了,但没想到梦里那个我更麻木缺爱,直接活成了一个提线木偶,简直是别人给一块糖就屁颠屁颠把自己卖了的典型——操,这么一想,我由衷地感谢起傅白雪来。
幸亏啊,他早早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在我还傻乎乎的时候把我捡回去了,否则鬼知道我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会不会也遇到个不怀好意的糟老头子,把我给骗走。
而且我总觉得这些梦是有寓意的,或者,我怀疑它们是过去的我所经历的事情。
话我以前真的和傅白雪不认得么,其他那两个人就算了——一个花毛孔雀,一个暴躁哥,我身边没这种人物(虽然花毛孔雀有点我的既视感)——但那个带扳指的男人,虽然不知道长什么样,但那气质真的和傅白雪好像啊!
我惹不住心想,若我以前就认得他,那他为什么没有认出我?
结果傅白雪否认了,顿时就搞得我很迷茫。
“怎么忽然想起这个?”他奇怪地问我。
我慢吞吞从办公桌上撑起来,没坐直两秒又倒回座椅靠背上:“梦到了一个男人,还以为是你——要是是你就好了。”
“……”他半天没话。
察觉到他的沉默不同寻常,我回头,看到他有点困扰还有点开心的表情。
“?”
他大概是伸手想碰一下我,手却在伸到一半时止住了,收了回去。他无奈道:“既然已经有了商了,就不要再对别人这种不负责的话了。”
“!”我一脸震惊。
我震惊不是因为我才想到避嫌这个问题,因为——怎么呢,大家都是男的,现在世道还这么乱,拿几百年前那套道德标准来要求自己,傅白雪是不是太圣人了一点。
我这话不是为自己开脱,而是乱世和和平年代,怎么可能会用一套准则。况且我们得再好听,做得也是刀头舔血的行当,还不能像玉京春一样通过别的暴力手段来释放天性,因为自卫队的创立宗旨是为了保护——性几乎是唯一的发泄途径。
至于以前我们当佣兵的时候,那就更混乱了。
所以我压根没什么要为巫商守贞的观念,更别提我把他当弟弟看(虽然这法有点婊)、现在还没正儿八经跟他滚到一起——而且不觉得守贞这个词,对我们这种程度的强者来,非常可笑么?
傅白雪作为巫商的情敌,对我你的话不负责任,简直震撼我一整年。
我难以理解地眨了眨眼,错愕道:“这就是你最近这么疏远我的原因?”
出来可能你们不信,但其实在之前,我和傅白雪是很亲近的。
我经常倚着他的肩膀,和他背靠背坐着,趴在他的腿上,指头和他的勾在一起;而他喜欢捋我的发丝,等我睡着之后轻轻拨弄我的睫毛,或偶尔捏一下我的手腕。
但这一切举动,在昭瑶和巫商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后,陡然变少了很多。之前我只当他在疏远我,却没明白他为什么疏远我,结果竟然是因为这个。
我心想这Beta是不是有毛病——我怀疑老白不举已经很久了,我认真的。
虽然我没出来,但我眼神里的怀疑大概已经很明显了,傅白雪难得露出恼怒的表情,把我的脑袋使劲按在他的肩膀上:“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好得很!”
我在他的怀里滚了滚,嘿嘿地笑。
“大家都是有了今天没明天的人,想这么多干什么。”
傅白雪叹了口气,为我拢了拢散开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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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的疑惑并未得到解答,我还是日日做梦。直到某一天,外出归来的巫商递给我了一瓶奇怪的液体。这玩意是用500ml的试剂瓶装的,玻璃瓶里的液体是淡红色的,呈粘稠状,莫名给人很恶心的感觉,总是无端让人联想到血之类的玩意。
“这什么玩意?”我皱眉问。
他笑吟吟道:“母液。帮了人一点忙,这是对方给的谢礼。”
巫商既不是被我金屋藏娇的情,也没有卖身给自卫队,他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的。不过自卫队刚封了那个岩洞,外面就有母液流出来了,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自卫队有人在监守自盗。
大敌当前,这群人还干这种欺上瞒下的勾当,真是烦。
“这就是母液?”
隐去心中的不爽,我凑过去,好奇地上下量,刚想拔开塞子嗅嗅味道,就被巫商挡开了。
“你别作死,这东西对精神力者特攻你忘了?”
我反驳:“可这不过一瓶而已!而且那不过是我们的猜测。”
虽然当时我们三个的情况严重,可老白半点影响也没受,明明他也是精神力者来着,所以我觉得这个假设不成立。
“我更倾向于是傅先生有问题,他太神秘了。”
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我更不爽了。
怎么每个人都凑到我面前老白有问题。傅白雪有秘密我比你们谁都知道,我都不介意你们这么介意干什么。
我撇嘴,怏怏举起双手:“闭嘴,我不碰就是了。”
大概是看出我的郁闷,巫商捏了捏我的手指,半哄半骗地转移了话题:“起来,我总觉得,以前我好像见过这个。”
我来了些兴趣。
他做思考装状:“似乎在我很的时候,生父带我去做实验……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来着?……我忘了。”
“……”这人是不是在驴我。
巫商震惊地抬起头:“——我竟然忘了。”
他苦恼得真情实感:“奇怪……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对这个东西有印象,我以前一定直面过它,但是怎么就是想不起来……”
其实我能理解他的震惊。
巫商是那种,非常非常罕见的天才,大概是精神力的影响,他记忆力好得出奇,称得上过目不忘,他曾经亲口告诉过我,从到大发生的每一件事,他都记得。
所以现在他竟然有一段残缺的记忆,这事就很稀奇。
会和母液这种邪性的东西有关么?它是否会对人的记忆产生影响?如果是这样,倒也能解释之前我为什么会失忆,现在又为什么会不断做梦了。
半夜巫商熟睡之后,我披衣起身,来到了放置着那瓶母液的储物柜,盯着那一瓶淡红色的液体,负手沉思。
它是否真的承载着我的记忆?我要怎么做,才能取回它们?
我刚将手指探出去,就听到楼上传来一个声音:“哥,你在干什么?”
我收回手,回头冲来者露出一个微笑:“阿昭,怎么起来了?”
自从他对昭昭这个绰号激烈抗议过后,我就退而求其次,开始叫他阿昭。
昭瑶稚气地揉了揉眼睛,大概刚才那觉睡得很香,他的脖子和额头都汗津津的,很是可爱。
“起来上厕所,感觉楼下有你的味道,就过来瞧瞧。”
我又一次感慨这就是未来的大Alpha,明明什么都闻不到,本能也让他们在意地盘上的猎物动向——虽然这个猎物比他强多了。
我本来想敷衍几句让他回去的,但忽然想起梦里的某场景,问:“昭昭,你长大以后,会想要穿皮衣骑机车耳钉么?”
“……?”昭瑶愣了下,傻乎乎地,“我没想过。”
我挥手准备赶人,却听到他又迟疑道:“不过……感觉那种扮,似乎还不错?”
本来这只是一个事,但在两周之后,昭瑶满十二的那天,我在厨房和老白一起准备食物,巫商带着昭瑶回来了。
我注意到男孩的右耳上了一个耳洞,上面嵌着一颗钻石。
“……”我盯着他的扮,不话。
他被我盯得不自在,摸了摸红肿的耳垂:“怎么了?”
“你怎么忽然想到耳洞了?”我问。
他眼神有些躲闪,羞赧地、声地问我:“……你难道不喜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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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话:母液③
与其把梦中的场景当作过去,我倒觉得它们是未来更贴切。
那么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就出来了,究竟是现在的选择成就了未来,还是未来成就了现在的选择?
作者有话:
伏笔&过度章,阿宁要恢复记忆了,老白装B也要被抓包了。
前几章有读者阿宁好牛把攻全放在同一屋檐下,因为他压根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他没有贞操概念的。
室友我得对读者好点,让我早点写,不要让可爱们熬夜。我现在在努力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