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间章 倒吊人Ⅴ
离开昭瑶的房间后,巫商立刻拉下了脸,他眉眼沉凝如冰,冷漠地接起电话:“。”
对面传来希兰花的声音,作为巫商的得力副手,他每天都要向对方汇报很多事务。
巫商眉峰一挑:“老大叫我过去?做什么?……得了得了,没怪你,不知道很正常……不过阿昭不行,他还在分化……嗯,你开车过来接我。”
挂了电话,他还没来得及回去,就又接了个,这次是傅白雪的。
巫商的表情稍微柔和了点儿,他问:“傅先生,怎么了?——什么?”他略略好笑:“刚才我的手下才,那老头儿要见我来着……嗯嗯,我知道,我会心的……那我稳住他,你去对付伊万……嗯,好。”
三两句和傅白雪交换了信息,巫商唇角一扯,露出了个冷笑。
‘还真是忌惮我啊。’
他一直都知道,零对他隐瞒了很多事,那些事傅白雪知道,阮先安知道,甚至昭瑶这个白痴都知道,只有自己不知道。
他和傅白雪亦师亦友,他不否认对方是个令他欣赏的人物,但有时候,他真的会觉得嫉妒。
要不是傅白雪一个电话过来,他都不知都零为了追查伊万的踪迹,竟这么大费苦心。
冰冷的怒火如同漆黑的泥淖,将巫商往下拽。他清醒地知道自己已经跌下悬崖、正在不断下坠,也明白他能抓住的,仅仅是零垂下的一根蛛丝。
蛛丝到底什么时候会断呢?巫商不知道。有时候他注视着那根颤巍巍的蛛丝,甚至不想拉住了。
就让他这么坠下去吧。反正蛛丝迟早都会断掉的。
他整理好自己的思绪,重新开门时,又是那个零很熟悉的笑吟吟的模样了。
但这次他注定要表错情了,只见昭瑶半支起身体正在给自己量体温,而零不知去向。
巫商皱眉:“你哥呢?”
昭瑶看了眼体温计上的温度,脸色也不怎么好:“有点急事,翻窗走了。”
巫商差点被气笑了。
他就在门外电话,零到底是多急,才连门都不走?明显是要瞒着他去办事,又连借口都懒得敷衍,所以干脆避而不见了。
‘真是冷酷啊。’
楼下花园外传来车喇叭的响声,是希兰花到了。单独面对昭瑶时,他也懒得装什么兄友弟恭,冷冷甩下一句:“看着点自己的命。”就乘车离开了。
现在不过才立秋后的第十天,哪怕到了夜晚,风也是热的。巫商坐在轿车里,却仿若一块冰。
除非面对零或被迫营业,他那张俊秀漂亮的脸上一向缺乏表情,哪怕得知秦兆锦对他不怀好意,此行是场鸿门宴,他心里除了觉得反胃,也没什么惧怕之类的情绪。
比起那个怕死的老头,他其实对傅白雪一会儿的抓捕行动更感兴趣。
‘那混账急匆匆地,肯定是跑去跟傅先生汇合了吧,老搭档这么多年后再度并肩,他们现在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直到希兰花把他载到秦兆锦的住所,他被请进去喝茶,除开一部分思考如何解决困境的脑细胞,他更多的思维仍被另外两人占据着——面对一个半夜邀谈,几乎把不怀好意四个字刻在脸上的老东西,他实在提不起更多的戒备。
直到秦兆锦一边跟他画饼,一边亲手为他斟了一杯茶。
“商啊,不知道你是否知道‘精神海’?”
巫商接茶杯的手一顿。
——这茶里有毒。
所以这杯茶,他是喝呢,还是不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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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前。
伊万带着自己的亲信,被秦兆锦亲自迎入宅中,请入书房内密谈。
病痛和衰老无时无刻不折磨着这具陈朽的躯体,每日每时,当他看到那些年轻的、健康的Alpha时,嫉妒的毒蛇便开始啃咬他的心脏。
尤其是那些优秀漂亮的年轻人,秦兆锦每每看到他们,再一联想到垂垂老矣的自己,便恨不得将他们折磨致死。
要不是早与伊万搭上线,他是绝不会收下昭瑶和巫商这两个年轻人的。这些年,他捏着鼻子,不但眼睁睁看着他们在他的地盘上卖弄能力、收买人心,还得装成个和善的上司。每次被属下笑着奉承,他“知人善用”、“慧眼如就”,他连吃人的心都有了。
但不行,这两个崽子背后站着傅白雪和零,哪个他都惹不起。只能一直忍着,忍到现在。
甫一落座,秦兆锦便迫不及待地问:“戈鲁别夫先生,这次匆匆来到燕北,是出了什么急事么?”
伊万早看出他那点心思,也不点破。大概是和八区人混久了,这个斯拉夫人也学会了机锋那套,此时只是笑,吐出了一口略带口音的汉语:“并非急事,而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秦兆锦喜上眉梢,他的眼睛眉毛都喜得恨不得当街跳舞了,却还要按捺着装傻:“是什么事?……难道?”
伊万大笑着点头,他取出一双白手套戴上,然后亲自开随身携带的密码行李箱,从中拿出一管药剂。
药剂被密封在十毫升装的玻璃瓶中,整支呈现淡粉色,看起来美轮美奂的很。
“这就是我们这几年的成果。”他志得意满地。
他当然得意——伊万·尼古拉耶维奇·戈鲁别夫,一个男Beta。他本是名铁血军人,曾任陆军中将,铁杆的左翼。结果一朝家国覆灭,士兵全部落草为寇,他不是权贵出身,在权力斗争中含恨落败,险些丧命。
从那一刻开始,他的思想就发生了转变。他想不通这一切是为什么,他想知道为什么这些天杀的能力者为何能这么肆无忌惮、甚至不惧怕坦克炮弹;他想知道为什么自己辛辛苦苦保家卫国,结果大厦一朝倾覆,而自己的亲信甚至死无全尸……他想知道的太多了。
就这样,他改名换姓,集结了些志同道合之人,一头扎进了研究领域。
但是研究这条路向来不疯魔不成活,每个取得成果的人,除了满腹学识,更要有坚定的信念和无与伦比的耐心。
或许如果换个时代,他会是很好的军官,天才的研究员,可这是能将天使变成魔鬼的乱世。伊万的心渐渐变了。他开始为那些非人的力量着迷,并越走越偏。
这些年,他靠着一套歪理邪动了不少人,重新拾起了对于精神海的研究,并在某次三区例行对燕北发起的抢掠中,发现了镇守燕北的零。
事后他曾派人去调查过那片战场,着重调查了零的活动范围,惊愕地发现凡是对方发动能力消灭的东西,干净到任何痕迹都不会留下。
湮灭?抑或是分解?
总之,那一定是对物质进行分子层面的击——这宛若神迹的能力,让伊万直接想到了母液。
接着更惊喜的事情来了,他顺着零查下去,发现对方身边的人都很不简单!
这简直是顺着仓鼠洞挖出粮仓,要是能得到他们,相比现在的研究进展一定会前进一大截吧?
只是这些人实在太强了,必须智取才行。
他按捺住渴望,布下了一个长达数年的局。
这四个人,每一个都是外界梦寐以求的强者,现在却要么死死藏拙,要么低调行事,还紧紧抱团在一处。根据他的观察,这四人的核心,在于零,只要将这个人抽掉,这个组合就分崩离析了。
所以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拆开傅白雪和零这对无敌的组合,让心高气傲的零失去自卫队的庇护,这样,缩在他羽翼下的两只雏鸟,就不得不直面暴风骤雨了。
因此他派人在自卫队中煽风点火,又收买了一些人,将傅白雪调走,趁机将零逐出自卫队。
这样,傅白雪和零必会生出间隙,哪怕他们事后查出真相,也无力回天了。
事情果真如他所料,傅白雪和零几乎决裂,哪怕后来再度和好,但很明显,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从前那种圆融无间的氛围了。
同时,他还与玉京春的首领搭上线,利用对方对健康青春的渴求,招揽这两只迫切渴望长大的雏鸟进入玉京春——
如此,事情算是成了半。
第二步,是逼迫巫商与零产生矛盾。
巫商,他计划中绝不可缺的一环。除了当年在溶洞中,他惊鸿一瞥的能力外,这个人也很有意思。他在各大势力中都很出名,在他同南方人交道时,幸存的巫家人没少骂他是个魔鬼、疯子、杂种、怪物。
确实,这个少年心思深沉,心狠手辣,却有一个致命弱点。
伊万经过长时间的暗中观察,惊愕地发现,外界声名狼藉的巫商,竟然是个无欲无求的人!他所有的欲与念,全都系在了一人身上。大概是当局者迷,那几个没一人看清,但伊万能断定,巫商所有的行动,从根本论,只有一个目的:零。
要么是讨他欢心,要么是试探他的心意。
伊万时常觉得好笑,巫商可真是个痴情人,可惜碰到的,却是个不解风情的呆子。
他本可以做零手中最好用一把刀,主奴同心合意,指哪哪,再锋利不过。但零不知是真的不慕名利,还是过于优柔寡断,他不但没把巫商当刀,还想把这个冷心冷肺的怪物变成人!
变成了人的巫商,就有了软肋,有了被人拿捏的痛脚。
伊万看得很清楚,这两人虽有些别扭,但感情绝不是假的,只是没有将话开,有许多误会。巫商面对零时,总是自卑而敏感,觉得自己配不上对方,什么要求都不敢,还硬是要学昭瑶,拗出活泼可爱的样子,可惜画虎不成反类犬,不伦不类的样子反倒惹人发笑。
这是一。
巫商时常介意自己手上不干净,自从进了玉京春后,秦兆锦听了他的建议,给对方派的都是些脏活。脏活做多了,人难免偏激阴沉,尤其是有昭瑶对比,巫商便愈发自卑,愈发觉得自己不配,愈发装得风光霁月。
然后,就像当年在自卫队那样,有意无意用耳目在巫商周围散播焦虑。只是这次他做的更加隐晦心,所散播的,也不过是“男友和前情人藕断丝连,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被威胁和强占的Omega会爱上那个Alpha么”、“妻子瞒了我很多事,是关心我还是心虚”之类的家长里短,也就是他路过时无意听到一句的程度,绝不会引起注意。
但这就像咬死大象的蚊子,又像骆驼背上的一根根稻草,巫商再怎么惊才绝艳,也是个阅历不深的少年,这些细微的折磨,越是到后面,越是难以承受。
其实,零是个成熟的大人,手里见的血难道还少么?他既已同巫商在一起,便不会在意这些。见巫商如此,便真的以为他越来越“好”,看不出对方是在强撑。
——他怕是从来没想过,巫商的时冷时热,是因为自卑引起的恐惧。以他的迟钝,怕是只以为巫商又在作妖,便只会觉得心烦,不会想到那是对方在向他求救。
毕竟,他们两个都是掌控欲强,又不爱实话的性子,相互担心相互隐瞒,结果就是愈发把对方推远。
就这样,反复用阴私消耗巫商的心灵,再摧磨他的信心,到了最后,巫商本就脆弱敏感的神经已经被逼到临界点,无论零什么,巫商都不会相信了。
这是二。
伊万始终没忘,自己苦心孤诣做的一切,可不是为了离间有情人,而是为了摧毁他们的精神,得到与精神海连通的素体。
巫商和零就非常合适,当然零最好,得不到的话,巫商也不错。
今晚就是第三步。
他手里拿的,是一种神经毒素。它并不致命,甚至如果救治得当的话,不会产生任何后遗症。缺点就是引用后会十分痛苦,对于敏感的精神力者来,是无比优秀的折磨药剂。
他并不想杀死巫商,他只是要摧毁他和零的精神,方便精神海共鸣。
区区一支药剂当然做不到这个程度,但真正能摧毁一个人的,永远不是刀枪匕首,而是“爱”。
秦兆锦还在犹疑,他认为以巫商的敏锐,万一看出来事情有鬼,就草惊蛇了。
伊万听后忍不住大笑。他拍了拍秦兆锦的肩:“放心吧秦先生,你最不用担心的,就是这个问题。哪怕他看出来了,也会心甘情愿把它喝掉的!”
巫商已经快被绷断了,但这个痴情种子,哪怕被零的不解风情伤透了心,却还是忍不住要一遍遍地试探。
现在一个大好机会能试探零对他的心意,巫商怎么可能不抓住?
他一定会毫不犹疑地喝下,像个沉睡的公主一样,一心一意等着零来救他;如果零不来,那他就在痛苦中死去好了——巫商就是这种疯狂偏激的性格。
现在万事俱备,只差零这股东风。他大大方方地来到燕北,就是等着零过来抓他。然后让零亲眼看到巫商为他痛苦、悲鸣、危在旦夕。
一个精神力者,究竟要产生多大的负面情绪,才会被精神海吞没?
伊万想知道已经很久了。
就是不知道这招“请君入瓮”,巫商的那位心上人,究竟是入,还是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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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后。
傅白雪按着腰上的手枪,沉声道:“让开。”
他刚刚收到巫商发的信息,那是一段暗语,意思是“垂危,求援”。
傅白雪心急如焚。他的人在秦兆锦的住宅外,追踪到了伊万的踪迹,他觉得有点蹊跷,便电话让巫商注意,自己则去追伊万。结果人还没追到,却遇上了麻烦。
在他面前,是几个自卫队的人,纠集了一个队伍,站在了他的对面。
为首的那个,是他退居二线后,亲手提拔的总队长。
对方一脸正色,似乎他的心真的和他出的话一样大义凛然:“傅队,您真的不能去。昭瑶已经是玉京春的人了,巫商更是秦兆锦的头号恶犬,都是坏胚子中的坏胚子,哪怕现在我们还能和和气气,以后迟早也是敌人。因为您和他们交往太密,玉京春那边已经不满很久了,今晚您要是再过去搭救,又将自卫队的颜面往哪搁呢?”
傅白雪忍了又忍,终究还是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