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十二、躲猫猫③
十二、躲猫猫③
我觉得巫商是个非常矛盾的孩。他有时候会展现出惊人的成熟,可在奇怪的地方,却又出奇得稚气。比如,他能够坦然地要把自己送给我,因为“给你总比给父亲好”,但我若亲亲他柔嫩的脸颊,他反而脸红了,很紧张地问我会不会怀孕。
“怎么会怀孕?”我好笑道,“我甚至没有亲你的嘴唇。”
他更吃惊了:“所以亲嘴巴就会怀孕,这是真的了!”
我暗骂自己脑抽,赶紧解释:“不是,亲哪里都不会怀孕的!亲嘴不会怀孕!”
“那就好。”他松了口气,然后忧虑地低头看了眼自己扁扁的肚皮,忧愁地,“我不想怀孕。”
我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为他反复纠缠这个话题感到头疼又不耐烦:“怎么会——你不可能会怀孕,你是个男孩,你为什么会担心这个?”
巫商皱了皱鼻子——这个表情非常可爱,但他长大以后没有做过了,我怀疑是这家伙太臭美,强自纠正了:“英子阿姨的。”
我现在一听英子的名字就烦,皱眉问:“她又给你了什么?”
“我肯定会分化成一个Omega,所以如果父亲要我,一定记得吃药……之类的。”他撇嘴,飞快撇了我一样,似是在观察我是否反感。果然,就算是从未被教导过的孩子,对近亲相奸这种事也会感到本能的羞耻。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但要我保持沉默,任由他被这种话扭曲了尊严和心灵么?我做不到。
“……”我沉思着,慎重地字斟句酌,“我觉得你父亲……他不会这么做的。”
巫商一脸抗拒:“老师,你不会也觉得他是个好人吧?”
“不,当然不,”我回答,“只是坏人也分很多种,我不认为他需要——”我把“饥渴”两个字咽下,“需要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下手。”
“但我是战利品——你知道战利品的意思么?”他问完以后又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不,你肯定知道。这是母亲告诉我的,而且,他喜欢——”他的眉毛皱了起来,“那个词是怎么的来自?”
“病态?畸形?”我接话。
“对,就那个。”他拍了下手,鹦鹉学舌,“他喜欢病态畸形的东西,而我,我就是畸形的东西,是个怪物。”
操他妈的我真听不得他这么自己!我为什么会那么讨厌这个法?巫商被骂不是一天两天了,骂他什么的都有,为什么我唯独那么介意这个?
……因为我也是其中之一。在未来,我也骂过他是怪物。
我没忍住提高音量:“你不是!”
巫商不肯信:“这话是母亲的,而且,如果我不是的话,父亲怎么会喜欢我?”
这条逻辑根本不是这么算的。畸形病态的是不伦这种行为,而不是巫商。我这么跟他解释,但巫商只淡淡道:“可他们都我是。”
我一下子哽住,不知道该什么了。巫商挑眉,露出我很熟悉的、有些得意的笑容。但这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他不该因为这个而感到高兴。
我抿了抿唇,单膝跪在他面前,轻轻捧起他的脸。
“少爷,你不是怪物。你很可爱。你值得所有人喜欢。”
谎。
“也许有人会这么,但他们只是不理解你,他们既没看到你的天赋,也没看到你的心。”
谎。
巫商有点不安地动了动脚趾,抬眼觑我的神色,他轻轻的问:“那你呢?你喜欢我么?”
“我喜欢你。”我毫不犹疑道。
他没忍住甜甜的笑了一下,又赶紧收回不太矜持的笑容:“那你会一直喜欢我么?”
我哽住了。不,不会。未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相当讨厌你。
“会的。”我柔声,“我会一直喜欢你。”
骗子。你在谎,你骗了他。
巫商漆黑的眼中瞬间迸发出光彩,如同一颗颗流光溢彩的星星。
我好难过。
-
有时候,我感觉自己是在修补一个破碎的杯子,目的是为了再碎它一次。
但是你能怎么办呢?难道因为知道最后注定会让杯子碎掉,所以现在就眼睁睁看着它散落一地,破碎不堪么?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我正在给他上基础的精神力控制课程。巫商在未来对自己的掌控力很不错,没傅白雪那么优异(我没见过这方面比傅白雪更优秀的),但比我和昭瑶都好。
但他现在做的一塌糊涂。他四岁时能力暴动,和傅白雪毁掉了整个研究所,从此后他的精神力就没安分过。哪怕已经忘掉了那时候的记忆,曾和精神海共鸣过的大脑仍旧过于活跃,对一个孩来太艰难了。
我猜这也是那群庸人他行为怪异的原因。
岔子就是在课程进行时出的岔子。他其他的课程都学的很好,只有这门课他总是磕磕绊绊。当时为了让他寻找那股波动,我让他放松,随口聊天。
“别紧张,”我道,“看过《哈利波特》么,巫师很难控制魔力,制造点骚乱是很正常的事,你不用想着一蹴而就。哦对,一蹴而就是——”
“我懂一蹴而就的意思,”他生硬道,“而且我没紧张。”
“谎。”他僵了一下,我无意深究,“那就不要压抑自己。你要想象着,开你的思维,不要管耳边传来的絮语,那是精神力高的象征,沉下心,想像着你的思维编织成的网络……”
但他总是很僵硬,无论如何都无法放松下来。我最后都无奈了:“少爷,不要想着压抑自己,能靠压抑控制自己的天才,我只遇到了一个。像你我这种,越是压抑,精神力外泄的后果就越是糟糕。”
“我没有压抑。”
“那你就是在怕咯?”
他的声音忽然拔高,是痛脚被捉住的那种声音:“我没有怕!”
“……”我慢慢拧起眉,量着他,“你知道你谎我看得出来的,对吧。”
他匆匆收拾课本:“我,我忽然有点饿了,我能不能先去吃东西,老师?”
我皱眉,低头凝视他。他在谎。他真的在怕。
“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慌?”
“我没有。”他的唇抿成僵直的苍白色细线,“我真的饿了。”
我没理他。
“你为什么怕?这是很正常的现象,每个天赋高的孩都会遇到。”
不是PTSD,不是研究所的爆炸,那段往事他一丝一毫都记不住了。所以该是什么?我试探道:“……也不会造成什么后果,你不会受到责罚。”
他睫毛轻轻一颤。
我倒吸了口气。
“他们怎么对你了?因为你不慎的精神力外泄,他们怎么对待你了?”我握住他的肩膀,“他们骂你了?还是干了别的什么?这是好事,佣人们见识短浅就罢了,你的父亲和继母真的会因为这个惩罚你么!?”
“……”巫商咬牙,将头偏到一边,“……不是他们。”
那是谁?巫商是主人,除了他的父母,还有勉强算上的管家,还有谁有资格惩罚他!?
“是我的兄长。他……每次我表现得好些,母亲就会责骂他。他在母亲那挨了骂后,就会来我。”
他又瑟缩了一下。就是那种耸起肩膀,头仿佛要缩进壳里的方式。我以前还想过为什么巫商会习惯性做出这个动作,现在我终于看明白了,这是一个防御姿势。当你面对一个比你高大健壮的人的伤害时,你能做的只有紧绷身体,缩起头颅,避免进一步的重击。
那不该是巫商展现的姿态,他一直那么漂亮,那么傲慢,那么锋利。他优雅美丽的身姿,他低头整理西装时的纤长手指,他指挥昭瑶剿灭敌人时的轻笑。他怎么可以这样——这样无助,像个真正的、受了伤害的孩一样?
他本来是一颗璀璨夺目的明珠,他们却将他变得如鱼目般平庸。
更可气的是,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承认,未来那个奇诡妖艳的青年,在现在,的确就是这样一个虚弱的、碎成一片片的孩。
我想把他碎成一片片的心捡起来,捧在手心,仔细清洗干净,拼补好,然后在他的头顶撑起一片棚顶,让他免受弹雨枪林,免受雪落风吹。
这个孩还充满不安地问:“你为什么这么生气?你在生我的气么?”
我勉强笑了下:“不,我在生自己的气。”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你好喜欢生自己的气。”
这节课上完后是午餐,然后是休息时间,下午有一节数学课,接着今天的课业就结束了。
巫商支着下巴,低头写着我给他布置的作业。每次我备课的时候,都忍不住在心里庆幸,还好以前有教导昭瑶的经验,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上手。
起教导昭瑶这事,还是巫商给我辅助来着。真是一饮一啄自有天命——不行,这方面内容不能细想。我挥开思绪,专注地凝视着他。
最近他起色好了很多,面颊也多了点圆润,显得愈发粉嫩可爱,让我很有成就感。
巫商的眉毛忽然轻微动了下。我暗自叫遭,果然,他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老师。”
“嗯?”
他期待地问:“如果这次我拿全对,你会带我玩躲猫猫么?”
谁能想得到,那个巫商,时候最期盼的事情竟然是躲猫猫。
我笑话他:“不行,躲猫猫都是姑娘和孩子喜欢的东西,你是男子汉。”
最近我一直在想办法给他植入“男子汉”的观念,想要抹除他生母对他造成的、过于女性化的影响。
巫商后退一步,提防道:“没人过。我不知道男孩子喜欢什么。”
这还真把我问住了,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昭瑶的脸。他还的时候,最喜欢的事情是架——我把他狞笑着扑来提起拳头的画面挥开,果断道:“男孩子们喜欢踢足球。”
于是我们临时加了节体育课,学怎么踢足球。结果一团糟。
巫商单手将足球夹在腋下,汗水湿了他的脸庞,黑发乱糟糟的黏在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沉郁道:“我讨厌运动。”
“就算你长大后会分化成一个Alpha,你也不能指望肌肉自己长出来。”我回忆起巫商苍白却完美的身体,他漂亮的骨骼和肌肉,他线条优美的——不,不能想了,你不能当着一个孩子的面意淫他长大后的样子,这很过分。我住思绪。
巫商撇嘴接受了我的法。当时我并没有多想,直到又上了几天的课,我才忽然惊觉不对:“为什么你最近都不要求我陪你荡秋千了?”
巫商抿了抿唇,垂下眼帘,声音很:“因为你不喜欢。”
“我什么时候不喜欢……啊。”我忽然想起了上次逗他的话,暗骂自己。我忽然发觉自己在养孩子上竟还是个新手——为什么我带昭瑶时就从来没有这方面的困扰?因为巫商比昭瑶难搞一万倍?
啊,不,不是。我想起来了,因为昭瑶大部分时间,是傅白雪和巫商在带。操。我只是在陪昭瑶玩,其实我并没有我记忆里那样,对昭瑶有那么照顾。操操操。
我揉揉眉心,缓解记忆翻涌造成的情绪波动。
“对不起,少爷,我当时错话了,想玩秋千并不分男女,我不应该赋予它标签化的定义,我也没有不喜欢你玩那个。”
他脸上受伤的表情是如此熟悉,我不禁开始努力搜寻记忆,发现这种神情,我在未来,在他们三人长大后看到过很多次,很多很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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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岁的昭瑶站在卫生间里,正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耳钉,我从他身边走过,量了一下后随口道:「换个样式吧阿昭。这一只你戴的够久了。」
昭瑶握着它,露出浅浅的笑容:「但这是你送的啊,我想戴着。」
「我送的?」我揉揉睡眼,顺手接过它量一番,然后摇头,「当时在分战利品,我挑的时候没过脑子。你戴着真的一般,红宝石的颜色不衬你。」
昭瑶抿了抿唇:「可……」
我低头给自己挤牙膏,漫不经心道:「不好看。换了吧。我送你新的。」
十七岁的巫商不慎吃了枚枪子儿,我缝针时没忘了奚落他:「挺英勇啊?我们得正欢呢,你呼啦一下子跑过来。这下爽了?」
巫商额上全是疼出来的冷汗,我没给他用麻药,因为想让他长记性:「当时我没多想,看到有人对你放冷枪,我就……」
「你就过来堵枪子了?」我拉下脸来,恼火道,「我才是一家之主,是你的家长,是保护者,而不是你。这不是你该干的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
「——回去。你是幕后人员,战场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这里不需要你。」
二十九岁的傅白雪托着下巴,双目放空,我停下话,踢了踢他的腿。
「老白?老白?发什么呆?」
他回过神来,「抱歉。你刚才什么?」
我对他要多很多的耐心:「我,昨晚我跟商吵架,他跑你这过夜了,我现在准备接他回去。」
他指了指楼上:「他还在睡。昨天我们喝了点酒。」
我挑眉:「抱怨我?」
他的视线停滞在我侧耳的皮肤上,当时我没多想,现在回忆起来,那里应该残留着一个深红色的吻痕。他垂下眼帘,呷了口茶:「对,抱怨你。」
我笑了:「抱怨我什么?斯巴达?」
他笑了下:「抱怨你……没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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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完课后匆匆与巫商分别,将自己关在房间,沉浸在回忆之中。我想知道在过去,我有多少次因为乱七八糟的话而伤了身边人的心。
我一直知道自己脾气不好,性格也稀烂,但以前从没当回事。今天才在一场童言稚语中蓦然回神。可这算什么。我宁愿自己从未察觉过。
我接受自己的缺点,从前的我刻薄锋利自以为是,这没什么,缺少命运毒的人总会如此。只要改了就行。时间会冲刷一切,将所有棱角磨平整,当人变得成熟,将伤口缝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