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八 他和她的手
穆尔就这么承认了, 干脆利落地,没有一丝隐瞒地承认了。
给黑色鸟洗澡时,他就是个人形的花洒, 但到了现在,他确确实实有了歧念,起了歪念头。
李普通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 当把他两句话结合在了一起, 她才忽地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
整个人顿时定住。
她觉得自己应该点什么。
比如“哈哈哈哈”的假笑, 随便开点玩笑, 用她最擅长的方式搞没掉暧昧的氛围,又或者扯点什么无厘头的话, 以双方尬笑来收场, 再或者继续拿穆尔对黑色鸟做过的混账事过的混蛋话, 来追杀他,总之让这一刻翻篇。
可等真开了口,所有的话全部卡在了喉咙眼,别一个字了, 就连半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只能傻乎乎地看着正前方, 余光不住地往搭在她肩膀上的脑袋偷瞄,脸比之前更红了, 能滴出血的样子。
而出这么一句话后, 穆尔也没了声音。
他没抬起头, 可能是想掩饰会表露在脸上的羞赧, 也兴许是在努力抑制心中的邪念。
沉默了好一会,穆尔才率先抬起脑袋,身体拉后, 视线和李普通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
他锁在她腰上的双手却没有放松半分——两人保持着李普通掉下来时,穆尔接住她的姿势,她右肩抵在床上,但大半身体压在他身上。
而大概是脸埋在她的肩窝太久,李普通眼中的穆尔眼神有点惺忪,眼尾发红,还抿着嘴,奋力在忍什么。
尽管是没话,可他不吭声的样子却比了十句百句还要多,李普通又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女人,红着脸,下意识就想推开他。
然而推的动作没能做出来。
她的目光往下一扫。
李普通:我怎么变成鸡肉卷了???
她又惊又羞的表情逗笑了穆尔。
“看你头顶冒烟的样子,我都能想象到你的脸该红成什么样子,现在看来,果然一样。”
穆尔主动岔开话题,让李普通不禁以为他顶替了她的角色,来为方才暧昧但不应该的话题翻篇。
可穆尔嘴里跳出来的下一句话,让她马上意识到这只是她的错觉。
他用有一点渴望的目光看她,很像看着玻璃橱柜里的草莓蛋糕,想吃又不敢动手的样子,喉结滚动一下,他问她:
“我……可以摸摸你的脸吗?”
却遭光速拒绝:“不可以。”
李普通:“快松开我,我要走了。”
穆尔很失落,第一眼看上去仿佛掉进湖里浑身湿哒哒的长毛狗。
他舍不得放手,甚至担心她真的就要这么走了,而更把她往怀里带了点。
垂下的目光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声线低哑地:“我会想尽办法让你开心的,所以……不要走好不好?”
“……”
能不能不要用那么充满了攻击性侵略性,仿佛容不得她一声不好的目光看着她,嘴巴上却着那么可怜兮兮委屈巴巴的话?
又来了,这个混蛋男人从未尝过败绩的必杀技——奶狼攻势。
这谁能拒绝?!
谁能!
任是负责任的女人李普通,面对明明就心里有鬼,狡猾得不得了的男人,也无法直接出拒绝的话语。
李普通觉得有点头疼,她决定提醒他一下,他对她做了些什么事情,她不给他一耳光子,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就很不错了。
现在还想把她留下?痴心妄想!
李普通:“你我面目狰狞,丑陋不堪。”
穆尔:“但……现在的你让我心脏砰咚砰咚乱跳。”
李普通“嘶”了一声,血条掉了半管,并附上重伤状态、致残状态。
不怕情话土,就怕的人太帅。
他不光帅,最该死的是他的根本不是好听的骗人的假话,刚才他贴过来的时候,她确实发现他的心跳比她的还要快。
李普通咬牙,不肯放弃:“……你不仅差点把我捏爆,还逼我吃肥虫虫。”
她越越来气:“而且我都想方设法地去暗示你了,你依然认不出我!”
这确实是不容易回答的难题。
穆尔张开嘴又闭上,反复重复了好几次,都没有能出个好点的解释来。
正当李普通展现出胜利的姿态,用高傲的视线睥睨他,要宣布此战告捷,穆尔坦率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并相当愧疚。
“抱歉……是我的错,是我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你,才让你受苦了……”
“……”
对方的道歉是非常诚心的,而且也确实不是他的错。
以至李普通觉得借题发挥的自己,仿佛是在无理取闹。
“……”
好像没办法撂下狠话一走了之了。
“……”
“啊啊啊啊好烦!”李普通很想在自己的头发上抓几把,却碍于被子的限制,只能把脑袋瓜往床上蹭。
像是疯掉了一样蹭了好一会,她成为了妥协的那一方:“算了算了,我就陪你一会吧,你先去给我找件衣服穿。”
穆尔喜上眉梢。
“通通最好了。”
着,像是对待黑色鸟的习惯留在了脑海里,他习惯性地就想在她的发顶亲上一口。
是后者的死亡注视降临在他身上,他才慢慢退了回去。
……
公女殿下的寝室理所当然只有公女的衣服。
李普通生怕穆尔会拿来一件侍女装——最可怕的是她的侍女装,所幸这样的事情没有发生,她最后穿上身的是贝安蒂丝汀的丝绸睡裙。
感受到胸口位置的空荡,她忍不住撇了撇嘴。
可在想到贝安蒂丝汀之所以能把胸口位置塞得满满的背后原因,或许全是为了这本三流服务时,她不由沉默了。
李普通:“贝安蒂丝汀的事情……我很抱歉。”
两人平躺在了宽得有点过分了的大床上。
穆尔没有趁机占她的便宜,虽然和她不至于拉开大河般宽广的距离,倒也没有碰到她,按她要求的那样,保持安全的、纯聊天不做事的社交距离。
弟弟太乖,明明是该心满意足的李普通反倒有几分欠揍的惆怅。
而提起贝安蒂丝汀,穆尔的语气明显低落了几分。
他和姐姐虽然很多年没有见面,也没有联系,但到底一同经历了整个在外漂泊的童年,感情自然深厚。
“她选择离开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觉得抱歉。”
李普通没办法把《他们的公女殿下》的事情、她身为读者的事情解释给他听,也不敢解释。
要是得知贝安蒂丝汀之后……现在应该是可能会面对的遭遇,李普通觉得他不好下一秒就能不顾一切地去屠了所有相关人物。
她摸不清穆尔的武力值,感觉应该是很强的。
但再强,守在寝室门外的温德尔条顿曾被冠以“最强流浪骑士”称号,黑巫师那种总是气定神闲、仿佛留有底牌的态度也很危险,半兽人疯起来谁都能杀,皇太子本人不具备什么武力值,可这个身份就能一呼百应,让无数人前仆后继。
李普通不觉得穆尔能平平安安地弄死全部人。
于是默了默,最后到了嘴边的依然是一句:“抱歉……”
穆尔:“那通通要帮帮我吗?”
李普通愣了下,但很快反应过来他在的是关于他即将要和“贝安蒂丝汀”同场出席社交场合的事。
他必须要找到另一个帮手,扮演任何一方的角色。
想到这里,李普通心里愧意更深。
穆尔之所以要面对这么不利的局面,全是因为从汤尼奥手里救了她,才会暴露出自己的身份。
她理应要负起责任,不过……
李普通:“对不起……”
扮演的事情太危险了,一个不心她就会把命给丢了。
她只是个普通人,想回到现代,想重新见到朋友亲人的普通人,她不想也绝对不能做这么冒险的事情。
她觉得自己很自私。
跟身体力行证实了自己即使要暴露身份,也会不顾一切飞奔去救她于危难中的的穆尔比起来,她简直不能更自私了。
心中难受的滋味让她忍不住咬住了下唇。
她感情上想改口,理智却牢牢掌控住了她的一举一动。
穆尔了解她,也很理解。
显然完全没有做她会答应的算,他很快就接上了话,用轻松的口吻笑着调侃她:“觉得对不起我的话,就让我抱一个晚上吧。”
李普通:得寸进尺的家伙。
她本该立马拒绝,和注定不会有结果的男人划清界限,泾渭分明,然而一定是心中的愧疚使然,才迟疑了半天没有开口。
唉。
没办法,欠下的债只能用“身体”来偿还了。
于是李普通两眼一闭,心一横,抱着舍身取义的牺牲态度:
“不能抱抱,最多只能牵衣袖。”
却换来对方的喷笑:
“噗——”
李普通:“?”
她连忙转过了视线,
穆尔笑得侧躺在了床上,一手按在腹部,另一条手的手臂压在眼睛上,嘴边全是笑意,身体还剧烈抖动着,笑得无法自持。
他笑到鸣,却还忍不住断断续续地:
“果然只要跟你在一起,不管之前有多不开心都好,整个人立刻就会变得很开心。”
李普通:“……”
好了她懂了。
敢情这混蛋根本就是在逗她,拿她开涮。
刚这么想的时候,她的右手就被一道温暖覆住,猛地转过头,发现本来压在穆尔眼睛上的手拿了下来,正是他的手掌轻轻覆在了她的手背。
他看似是想拽住她衣袖的,只是“不心”地碰到了她的手。
李普通呼吸陡然一停。
连责怪他耍心思的话都给忘了。
而像是担心会引起她激烈的反抗,穆尔不敢太着急。
宽厚的手掌仅是半裹着她的手,他的拇指一开始按在了她脉搏的位置,流连于感受和她冷冰冰面庞不符的热情心跳,略嫌粗粝的拇指在内手腕轻轻摩挲,之后一路向下。
有点力度,但不重,却有着充分的存在感,让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被他的拇指牵引着走。
从手掌根,到手心。大概是喜欢她的手软软的触感,他忍不住在她的手掌心按了一下。
像是带了电似的,被他按到的地方酥酥麻麻的,仿佛一直护得好好的软肉被别人轻咬了一口,有点不知所措,又好似有另一个人进入了本来只有她的世界里。
见李普通没有抽回手,穆尔的胆子大了些。
不甘于只是捏了捏她的手,他循序渐进,大掌一点点地裹住了跟他比起来,算得上是纤细的的手。
他慢条斯理的动作仿佛是在试探她的底线,试探她会不会觉得他在冒犯,想要拒绝。
他的目光锃亮。手与手之间留出了空隙,给了她拒绝的空间,像是只要她想,她就随时能抽回手。
……果然只是“像是”而已。
感觉从手传来的感触越来越不对劲,明明只是碰碰手,却意外多出了点点色气,李普通脸颊爆红,拼命想抽回手,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越使劲,人就离他越近。
直到最后,莫名其妙的,她的手就被按在了枕头边,耳朵的附近。而穆尔横跨在她上方,双膝触床,是不可描述的姿势。
从被裹住了手,到整个人被笼罩在了他的阴影里,李普通猝不及防之余,又慌又惧。
生怕这个突然看上去有点像是化身为野兽的男人会就这么吃掉她,李普通只敢恶狠狠地瞪他,不敢吭声。
被凶恶的视线注视,穆尔很冤枉。
“不是同意了牵着衣袖吗?”
李普通侧过脑袋扫了一眼,看到十指相扣的两只手,顿时被气到。
“你这是在牵着衣袖吗?分明就是在牵手!”
“不能吗?”
“……”
李普通觉得此时的自己俨然如被妖女勾引着堕落的圣僧。
败于弟弟的无双男色,她的语气不知不觉就软了下来,“……这不合适。”
“虽然但是……”面对近在咫尺,就在她脸上方高一点的位置,他认真的神情,深情的眼眸,李普通看上去不止是头疼了,还直奔崩溃的层面,“我们能不能先换个姿势?”
穆尔:“不能。”
“……”
默了一瞬后,她放下狠话:“有本事你就保持这个姿势整整一夜!”
结果男人眼睛一亮,反而问她:“可以吗?”
“……”
李普通真的看不出他是在逗她还是认真的。
穆尔究竟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粘人的?
还是全天下的年下都有同款隐藏属性?
请让她变回鸟吧!
请把她的翅膀还给她,然后从这里逃走!
在心里乱七八糟地嚎了一通,见穆尔还在用那双真诚的满怀期待的目光凝视她,感觉两人真的能用这么折磨人的姿势耗上整晚,她不知道今晚第几次地妥协了。
“啊啊啊啊算了!”
“牵手就牵手吧,你快给我躺好!”
伪装成奶狗的狼看似听话地趴在她的身边,服服帖帖。
是的,看似服服帖帖本本分分。
穆尔:“话,真的……不能做一点什么吗?”
“……”
这个人就是得寸进尺具现化成人形后的样子。
再了,就算她能同意,那条绿唧唧的江能同意吗?
“不能!”这次轮到李普通干脆利索地回绝他,“既然都牵上手了那就快给我睡觉!”
“啧。”
“?”
“没什么,通通最好最温柔了。”
“哼……”
*
李普通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二十二年来的人生里也一直本本分分地生活,做着普普通通的事。
但,除了昨晚。
没错,就是昨晚。
她做了一晚上不普通的女人。
她居然以不凡的,可以是不可能拥有的达到的意志力坚守住了内心,拒绝了那个妖怪精的勾引,没有犯下色/戒。
事后想一想,李普通觉得自己其实做得不对。
她真就一点妥协都不该有。
真该要用暴风雪一样的态度对待他,断绝了他肖想她的心。
别牵手了,就该连拽着袖子都该直接拒绝他。
可现在想想是如此简单,真正面对、做起来的时候又是那么地难。
虽然他她面目狰狞丑陋无比,还在她化身为黑色鸟的时候,各种伤害她弱的心灵,可他依然是她喜欢的人,实在没办法彻底硬起心肠,把他拒之门外。
“……”
难。
好难。
起黑色鸟,穆尔后来也摸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穆尔对她很抱歉,即使知道了黑巫师奥斯帕那么对待她,可因为暂时还不能失去他,所以没法立刻杀了黑巫师奥斯帕给她解恨,相当内疚。
但他已经让他受到了惩罚,昨天穆尔消失了好一会后才回来,身上的血腥味就是教训奥斯帕时候留下的。
昨晚睡着之前,李普通依稀听到他:
“我一定会杀了他,再给我点时间……”
“很快了……”
其实杀不杀什么的,李普通没有特别的想法。
一来是她二十二年都生活在法治社会的现代,杀,自己来杀,如果不是生死关头,肯定是下不去手的。二来可能是那天试吃试喝得实在太多,让她实在感受不到奥斯帕对她的威胁,而且总觉得好像亏欠了超市……哦不,是欠了奥斯帕。
最后,当然是因为她不想再卷入这些充满血腥的杀戮事件里,只想平平安安地过日子,找到法子回到现代。
李普通想是这么想,可她并不知道,其实自己早已被卷入其中。
下一阶段所要发生的故事,哪怕她真的有神通本领,也注定插翅难飞。
而拉开下一幕戏的绳子,已经放在了她的手中。
——第二天,像是在外面厮混了整整一晚上,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侍女宿舍。
她的房间门口居然有人在等她。
是一个没有见过的低级侍女,她把抱在手里的箱子给了李普通。
“伊泽,有给你的快递。”
“哦哦。”
李普通今天的反应比较迟钝。
没有细问,也没有去想怎么会有人给她寄包裹,谢过之后,她抱着分量不轻的木箱子就进了房间。
可能是要交代的事情还没有交代清楚,李普通就闪进宿舍里了,侍女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门口等了一会。
没过太久,她便把人给等了出来。
只见这位平日里总用高冷面孔示人的公女殿下专属侍女,此时此刻一幅疯婆子的形象,仿佛被什么吓得魂飞魄散,她的瞳孔紧缩,整个人似紧张到了极点,犹如拉紧的弦,随时要断掉。
她抓住送包裹的侍女,忙问她:“是谁送来的?送包裹的那个人走了没有?!”
低级侍女:“我们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