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三天河西,三天河东
八字胡跟两人比划了半天,终于弄明白原来柳仕是这边的知青,心中啧啧感叹,又有文化又有手艺,真是人才啊,禁不住起了心思。
到底还是更老头见多识广,听出了八字胡是淮扬市口音,巴巴望着消失在灰墙后的背影絮叨,莫不是这柳先生攀到高枝了?
攀不攀高枝倒是不晓得,不过柳先生确实是走了好运。
牛队长勒阿斌将布匹浩浩荡荡搬到仓库的时候不及休息,火急火燎令众人开干,自个虽然不会做那裁缝事儿,却也脱了官威跟众人在低矮的工作间搭把手,一行人忙的热火朝天,车间里全是「嘎吱嘎吱」的缝纫机声和裁布声。
恰逢70年代初期,李龙火遍大江南北,一部《猛龙过江》惹得大街巷不少少年老人翁踢上两腿,有些时髦的青年们穿衣扮也喜好扮成那副模样,俗称的「装酷」。
因此,八字胡一出现在厂门口的时候,便吸引去了不少年轻人的目光。
瞧瞧,那墨镜,那发型,那黑布鞋,以及一袭深蓝色唐衫,不正正是李龙经典装束是甚?
“愣着干啥哩!”牛队长捅了捅阿斌,示意他赶紧将桌上那尺子递过来。
阿斌「哦」了两声,随手抓起一边的剪刀递过去,牛队长一个不心差点就着那锋利的刃抓了,定睛一瞧,躁地一脚踹上阿斌。
阿斌「唉吆」两声缩回脚,这才发现将刀刃对着牛队长了,吓出一身冷汗。
好在牛队长的注意力也被八字胡吸引了去,没就着这事儿没完,阿斌这才长嘘口气。
“您是?”牛队长放下手中的半成品,好奇量眼前这位男子。
八字胡倒也没多费口舌,摘下墨镜递给身后的弟,又伸手接过身后弟递过来的衣服,手一松,叠板水滑的翠绿色旗袍便在这逼仄的厂房里落了下来,映着一边儿窗外的日光,霎是好看。
一群人纷纷放下手中活计,好奇看了过来,牛队长心中也一个趔趄:这衣服不正是他们现在做的吗?这人如何得到的?
八字胡也不顾众人各异的眼神,心收起旗袍,递给了身后的随从,笑着上前:“这种旗袍,我要这个数。”
罢伸出五个手指。
“500件……”
牛队长正一头雾水着,柳先生恰好进了门,那八字胡眼神一下子便落了上去,热情地跟狼见了肉似的。
“牛,哦,柳先生……”
柳仕这才恍然装作刚瞧着这位,略作反应,笑道:“齐先生……”
齐二指着柳仕,「哈哈」笑开,热情非常。
牛队长佯作咳嗽两声,那边两人才未多作寒暄,柳仕赶忙过来给牛队长介绍:“这是淮扬市的齐二先生。”
牛队长见主场回到自己这边,矜持点头:“齐二先生?”
齐二也不废话,开门见山:“我在淮扬市见到贵厂的柳先生,对你们的手艺十分佩服,希望能合作,钱,自然不会少你们。”
牛队长挑了挑眉:“钱?”
周围人也都纷纷竖起耳朵。
齐二略作思索,伸出四个手指:“您看,这个数如何?”
这次牛队长可没觉得这是四块钱一件了,陈光的开价让他十分自信,因此瞧着这四十担得上波澜不惊。
却这齐二原本是淮扬市的混世魔王,仗着家中有几个钱十分嚣张,也是见过世面的,这次瞧着这帮「乡巴佬」竟生的如此淡定,晓得怕是遇上懂行的了,心中不禁高看几分。
“或者,这个数?”齐二那四个指头在众人眼光中又变成了五个指头。
众人眼神这才微微有了亮色,齐二这下子心中有了数。
牛队长晓得这边人多眼杂,伸手指了指办公室:“走,齐先生远来,我领你去歇歇。”
罢三人径自去了办公室,余下众人议论纷纷,个个儿都算计着再多做五百件怕是也可以的,毕竟他们这次受柳先生的好,收的布票多,人人脸上喜色纷纷,连拿到钱后用来作甚都想好了。
办公室里,牛队长叹了口气,示意柳仕给齐二倒水,又表情颇为难地坐下。
齐二不明白他意思,求助地看向柳仕,柳仕笑笑,放下水杯,给齐二搬来凳子。
牛队长半晌才出为难:“齐先生有所不知啊,这批货,是金黄双黄蛋的陈公子订的。”
齐二一拍大腿:“我还道是什么,牛队长,这算个啥,我跟他又不重,你做他的归做他的,做我的归做我的,不冲突。”
牛队长自然晓得齐二这话,他也不是没想过,只是陈光家世背景深厚复杂,他也不晓得他做这衣服目的,万一要是发现这一款同时给了别人,耽误了他什么事儿,总归不太好。
齐二自然晓得牛队长想什么,心道这乡巴佬倒是有几分高见,没那么好糊弄的。
他当下也不多费口舌,将适才的五个手指又换成了六个手指:“这个数,我一件给你这个数,外加提供布料。”
见牛队长表情终于从松动变成了皲裂,齐二又推了把火:“这一件衣服的利润,可是不少人半年的收入啊。”
牛队长想着先前去参观市里典型时,人家盖的两层楼房子,咬咬牙,一拍桌子:“成,做!”
齐二喜上眉梢,朝柳仕看去,柳仕朝他点点头。
牛队长见着这两人互动,想起什么似的:“柳仕,这事你负责跟进。”
柳仕明白牛队长这话什么意思,他是怕牛槽这边惹出什么岔子。事实上,这也在他的算计之中。
牛队长果然是十分晓得牛槽为人的,这边齐二刚送走,牛槽就过了来。
牛队长见着牛槽见怪不怪地瞥了眼,又低头继续练字,宣纸上笔划苍劲,字字有力。
牛槽十分佩服牛队长这一手好字,他那字就跟雨后地里爬出来的蚯蚓似的,歪歪扭扭的,连六这番写的都比他好,故而每次见着牛队长写字都要盯上许久。
只是,这次的牛槽却无甚心思,喘着气张口就哞:“不能应了人家。”
牛队长手中的动作停了,闻言缓缓抬起头:“应了什么?”
“那个八字胡!”牛槽闷闷解释,“我听车间人的。”
“谁跟你应了?”牛队长反问。
牛槽这倒没想到,愣了愣,他刚听车间里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个个脸上喜色连连,都要发财了,他还以为这事儿板上钉钉了,这番,听牛队长的意思,是没应?
牛队长压根不给牛槽思索的余地,放下笔:“柳仕送人走了。”
“哦。”牛槽闷哼一声,看来是他想多了,继而转身欲走。
还没出门,牛队长声音传来:“对了,这货要求高,让柳仕来监工吧。”
临了补充一句:“总归他也做不好,负责这些杂事儿正好,你任务量大,安心做好便可。”
监工?既然柳仕做不好,监工能监出什么?
虽然心中疑虑,但牛槽不是多疑的人,回去后便没管太多,总归他监就任他监吧,他只管做就是了。
只是,牛槽还真是以君子之心了,柳仕这一监可没少监出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