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节在农历七月十五，学名「中元节」，民间传这一日鬼魂出没，且不同于清明节主要祭奠亲人，这个日子祭拜的大多是「孤魂野鬼」。

    高山市地处平原地带，人民生活安居乐业，民间口耳相传流下来的习俗也不曾中断，世世代代奉为圭臬，因此「中元节」一般天还亮着就不得出门了。

    “铜元宝呢？铜元宝叠了没？”牛槽他娘咋咋呼呼地敲开琴门。

    琴到孕中期了，身子越来越重，腰都弯不下来，听到响动艰难撑着桌面起身，她指了指面前缝制的衣服：“妈，给宝宝做衣服哩，没叠。”

    其实是她不想叠。

    她到底怀着孕，莫不方便弯腰，那银箔纸上的粉子还不晓得对肚子里的孩子有没有害处，她实在不敢冒险。更何况，这到底是个晦气事儿，她一个孕妇不想沾染上。

    牛槽他娘自然也是晓得的，纯粹就是过来问下，想随意敲敲这个儿媳妇，杀杀她的威风。

    琴也不同她辩解，就低眉顺眼地应着，牛槽他娘得了个满足这才抱着篮子出了去。

    她得赶紧趁着天色还亮把那纸钱给烧了，别让那些个儿「好朋友」惦念上他家，给她大孙子招来晦气。

    琴见那房门关上才复又撑着桌面坐下，结果屁股还没坐稳，就听见一道急促的「唉吆」声。

    琴拉开窗帘一看，她婆婆一屁股坐在地上，疼的龇牙咧嘴。

    这是怎么了？正想着，门被人「哐当」一声推开了，琴定睛一瞧才发现是阿斌。

    “阿斌哥？”

    “牛槽哥在吗？”

    阿斌遇上个紧急事儿，得了牛队长吩咐来找牛槽去解决哩。

    结果牛槽他娘见着阿斌进来嘀嘀咕咕唠叨半晌，全是她跟阿斌他娘那些乱七八糟的龃龉，阿斌急的不知所以，干脆推了牛槽他娘进来找了。

    “不在啊，许是出去烧纸钱了。”琴道。

    阿斌于是又火急火燎地穿过堂屋，从后门出了去。牛槽他娘揉着屁股骂骂咧咧去后面找到阿斌时，正好看到阿斌扯着牛槽去大队。

    “快，十万火急。”

    “阿斌，你怎地这么不上家数！”牛槽他娘伸手就欲拉扯阿斌教。

    阿斌掉头求饶：“婶儿，实在抱歉，有要紧事儿。”

    牛槽他娘心中直犯嘀咕，什么要紧事儿能比烧纸还重要，这已经下晚了，还出去，不怕撞到不干净的！

    “那批货出了问题，人家找来算账了，不解决不仅那钱要还回去，还得赔钱，实在紧急。”

    阿斌步子都没停，这话就怎么一溜儿出口，也不知是给牛槽他娘听的还是给牛槽听的。

    牛槽本来那火烧了一半，被拉着走的时候还有些莫名，想甩了阿斌手问个究竟，现在停了这话步子反而比阿斌还快。两人一路跑，很快到了大队。

    牛队长正急的团团转，见牛槽过来跟见了救星似的赶紧迎了上来，牛槽张嘴刚想问具体情况，余光察觉一道身影坐在旁边，他下意识扭头看去，竟是似笑非笑的陈光。

    陈光？

    牛槽心道，陈光居然在「鬼节」这天亲自来？看来事情确实大条了。

    还没等牛队长跟牛槽些什么，陈光已经起身了：“牛厂长好。”

    陈光从牛队长口中得知牛槽已经是厂长了，这次订单也是在他的大力监督下完成的。

    牛槽量着陈光，没话。

    陈光忽然笑了：“牛厂长果然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有几分大将气！”

    他话中是夸赞，面上又带着笑，眼神中却丝毫看不出来喜色，反而色厉内荏。

    牛槽自然也不会将他的夸奖听在耳里：“陈总，您有话直吧。”

    牛队长平日里的游刃有余在陈光面前完全施展不开，这种地域、级别、阶层的压制让牛队长喘不过气起来，更别他还心虚，隐在一边任牛槽与陈光交涉。

    陈光是个明眼人，自然知道这处儿是谁当家，此番那位当家的竟然还揣着架子，让他心中更是恼怒，语气上不禁有些咄咄逼人，连带着脸上的喜色伪装都消失不见了。

    “牛厂长是个实在人，咱们就明吧。”陈光道，“这批货物，出了问题。”

    陈光不是个蠢人，自从在张英身上看到那一袭绿色的半改良版旗袍就知道它的价值，他手中有些渠道，可以把这批货物送到北京、上海这些大城市以及国外去，届时看看具体的反应，哪边有市场他会自行招人订做相关产品。

    陈光是个有商业头脑的，自然知道服装这种应季商品非常讲究速度，你上市地早就能卖高价，你上市晚了了，价格对折还是少的，所以他才赶着牛槽他们赶紧上市。

    他给牛家村订的日子是六月中旬，届时运货铺货，正好是市场上夏装最火热的时候，他敢包票，这些个衣服卖给那些大姐、富太太，一件最起码百来块，他毫不费力转手就能将价格翻番。

    本来一切都在计划中，陈光收到货后也一件一件检查了，都挺不错，几乎件件精致，不像是这种农村厂子做出来的，他心中甚至还萌生了以后再合作的想法。

    只是，陈光没想到的是，这批货物居然出了纰漏，还不是一个纰漏。

    首先是一个富家姐过来找他算账，是买的衣服是残次品，穿了几日才发现上面针脚做的不好，纽扣还跟整体不大一样，非让退货。

    陈光虽然心中疑惑却还老实退了，拿到手之后怎么都觉得不大对劲，明明这批衣服他当时都检查过了，没有这般粗糙的啊。

    更何况，这富家姐的话他也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时却又想不出来。

    不过，陈光也没多想，毕竟衣服多，难免有些漏网之鱼，他也老实认栽，只在心中暗怪牛家村竟然不先检查一遍货物，委实不负责。

    这事儿就这么结了，陈光忙于出手剩下的衣服，销路倒是不愁，甚至不少富太太还竞价得了剩下的。

    陈光很快忘了那件不痛快，计划这第一炮的响，接下来就走这条路了！

    哪知，踌躇满志的陈光却遇到了第二个来找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