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绝八代的哦，疯了哦……”牛槽他妈是第一个发出哀嚎的，伴随着她吵架时惯常的拍大腿的动作，十分有出了大事的气势。

    若是往常，家里人一看她这样还会拦着，现在却是沉浸在震惊中，忘了拉她，就这么任她嚎着，嚎着嚎着嚎来一群人看。

    “这是咋了？”

    “牛槽家的吵架了？”

    “唉吆，出了啥事啊？”

    门口不停有人聚拢过来，有的好奇的探头进来，一下就听到牛槽他妈摔碗出的「你走，你走我去高山市厂子」，很快一传十十传百，牛家村人都晓得牛槽这是不愿意去高山市服装厂。

    这消息跟往平静水面里头投了一枚石子似的，牛家村都炸了。

    阿斌跟牛四也过来当客，牛槽那会儿不得清净，在屋子后头的林子里坐着哩。

    旁边是个猪圈，里面三四头大肥猪「哼哧哼哧」钻着木头门，发出不的噪音，猪圈边的桑葚熟透了，时不时往下掉，地上乌紫一片。

    阿斌挥了挥手，走路也得跳着，生怕将花新给他纳的鞋子给踩花了。

    两人也不晓得牛槽是如何能在这个地方坐得下去的。实则不晓得，牛槽寻这里才难得安静， 不会有人到这里来吵他。

    “牛槽，你你是咋想的啊，你要自己单干？”牛四苦口婆心，“你知道这厂子起来有多难吗？”

    牛槽知道，事实上没有人比他更知道，因为牛家村服装厂可以是他一手创办起来的。

    可是，那到底是集体的财产，不是他的。这就跟帮人养娃娃一样，你付出再多，人家父母来了，你照样得还。

    他想完全培养出一个自己的娃，一个可以同他共同进退的娃，自然是要难的。

    “莫不钱是个问题，便是那人，你也没有啊。”牛槽一针见血。

    现在人们虽选择的去处多了，但有些想法的都北下南上去了，没个想法的个个儿窝在大厂子里安生过日子，谁愿意同他牛槽天下啊。

    “对啊，再了，便是你自己吃得了苦，你也得为着孩子们想想啊。”

    阿斌动之以情，“芳芳这次这个上学的额子，我可听是陈经理特意为你留的，市厂人都不够塞的，更何况是分厂，他对你挺好，是芳芳年纪到了。”

    身边桑葚「簌簌」往下落，很快将阿斌跟牛槽崭新的衣裳上砸了好些个紫色的斑痕，斑斑驳驳的，甚为狼狈。

    两人都十分难受，牛槽却跟老僧入定似的，无论如何都不动摇。

    最终，两人劝阻失败，铩羽而归。

    这边牛队长急的焦头烂额，派了人轮番轰炸，什么法子都使了，牛槽就是油盐不进。

    最后，牛队长也是放弃了，只得两手一摊，上去同市厂了实话。

    总归是合同也签了，牛家村服装厂成了高山市服装厂分厂的事实改变不了，周广也觉得没啥，他并没有认为一个牛槽算什么重要的，他只觉得牛家村服装厂不错，牛槽顶多是个扎实肯干的厂长，而扎实肯干的厂长哪里都能找到，不是啥事儿。

    陈光却恨的差点将一口牙咬碎。

    “这个牛聪，还真是聪明啊！”陈光咬牙切齿地朝着秘书道，“他就这般两边忽悠着，惹怒牛槽了？”

    秘书毕恭毕敬：“调查显示如此，不过……”

    “不过什么？”

    “上次您同那牛槽提了这事，我瞧他便不十分乐意，兴许也并非是被牛聪惹怒的缘故。”

    陈光哼哼两声，他自然是晓得牛槽那脾性的，多少也明白事成的把握不大，不过到底是抱了一份希望，现下那希望活生生被牛聪扼杀，还是很气愤的。

    更何况，陈光对于先前合作时的不愉快同牛队长有关心知肚明，他作为掌舵人却从头到尾没有出现，反而拉了牛槽这个背锅的，实在不应该。好在牛槽有担当，否则那事儿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个，陈光更是懊悔不能让牛槽彻底为自己所用，挥挥手示意秘书出去，寻思了半天，才勉强想出另一条路子。

    却牛槽那边不晓得陈光对他求贤若渴，人家根本没那千里马的心思，正积蓄着勇气当老黄牛跑万里长征哩。

    日头下去后，有村妇来喂猪了，牛槽这才「哗啦」一下起身，扎进黑夜往家走去，吓得村妇舀着猪食瞧了半晌，待瞧清是牛槽才骂出声。

    琴这些日子都有些魂不守舍，今日好容易扯着两娃喂完饭，哄睡了大的，正抱着的晃，房中黑黢黢的，她脑中也没什么想法，就呆呆瞧着黑洞洞的院子发愣。

    院门忽而被人推开了，一道短宽影子进了来，琴一眼瞧出这是自家男人，却没往常热情迎上去的心思，连招呼都没想起来。

    倒不是她心中有怨气，她只有迟钝，不明白未来的路如何走，而旁人都是能一眼望到底的康庄大道。

    “回来了。”琴头都没转一下。

    “嗯。”牛槽点头，在琴旁边坐下。

    桌上有些剩菜，牛槽也没重新盛饭，将闺女吃剩的饭碗拿过来，胡乱扒拉两口发现琴也没吃，伸手接过红红，琴没给：“你吃吧，快睡了。”

    于是，牛槽便又扒了一口饭，放下筷子，郑重道：“琴，咱家有多少钱？”

    适才还有些呆愣的琴一下子被通了任督六脉：“牛槽哥，不成。”

    到底是这么些年的夫妻，还是很了解对方的，牛槽这一提起，琴就明白他想干啥。

    可是，你可以离开牛家村服装厂，你也可以去别的地方干，但你哪怕在家呆着坐吃山空，也不能拿出全部家产单干啊，这个风险太大了。

    琴还是琴，可到底在岁月的蒸腾中成了两个孩子的妈妈，她得为孩子着想。

    牛槽并不是个善于服别人的人，更何况琴跟了他这么些年，从来没提过什么要求，这次她开口了个「不成」，他便不晓得如何言语了。

    只是，牛槽心中定的主意却是如何都不会变的。

    他不会加入高山市服装厂，他也不会加入任何厂子，他只想自己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