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牟浩浩荡荡带了一群丫头回来后，傲牛服装厂便出名了，牛家村众人个个儿往这边跑，就指着见好看姑娘哩。

    彼时牛家村是没什么好看姑娘的，花上城了，俏早嫁出去了，丽不人不鬼的，天天缩在家里哭，偶尔出来晃悠总被人当疯子，再年纪大了，也不好看了。

    至于当初琴那群俏丽的媳妇儿，也是饱蘸了生活的风霜，终归是熬成了村妇。

    故而，此番突然来了这么一群少女，就跟沙漠里忽然开出了一丛鲜花似的，吸引了沿途路过的一大群骆驼，不，老黄牛。

    「老黄牛们」总是借故往这儿跑，东问西问的，表面上是关心牛槽创业事宜，实则个个儿都不怀好意，眼神都往大姑娘身上瞟哩，村里那些妇女们瞧着男人们不对劲，凑头往这里一看便晓得了个大概，火冒三丈地，都在背后道，牛槽这到底是在干啥子，整了一群不三不四的女的，指不定是做什么勾栏里的事情，还开厂呢！

    这话被牛槽他娘晓得了，一哭二闹三上吊地同牛槽闹腾，琴听了心中也十分不开心，挎着脸将牛槽冷了好几天。

    好在是中年夫妻了，牛槽也没太多青年时代的想法，否则指不定怎么煎熬。

    左右他也没必要辩解，先前离开牛家村服装厂已经闹得够不愉快了，都没多吱声儿半句话，现在更没理由个啥，他便这般了，夫妻关系跟母子关系一时降至冰点，琴同婆婆之间倒是神奇地好了些许。

    约莫家庭里的天平还真是如此，夫妻关系高了，婆媳关系自然便低些，不过寻个平衡尔。

    琴有时想想这些年的日子，竟是有些后悔流落至此，不然也不会认识牛槽。

    若是那时候觅得另一个良人，现在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呢？

    可是啊，这世间没有若是。

    牛槽便从不想这些，他没啥大道理，却总是往前看，人生模式单一，跟机器似的，却惯来效率最高，毕竟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为着这些个姑娘，他埋头又在厂房旁边盖了一排宿舍，自个儿掏的钱，从经费里咬牙剥出来的。

    “舅，江总那批机器到了，但是……”六子有些为难。

    牛槽点点头，示意六子接着下去。

    六子于是将担忧了出来：“那批机器虽然江总只收了我们一个废品钱，可从某种意义上来，也确实是废品，可能需要花不少的修理费，再加上货物的押金……现下盖了宿舍，可能手头的钱不一定够。”

    六子的这话他不是不晓得。只是，这些姑娘住的地方确实是个问题啊，现在他们是暂时挤在了牟那儿，牟借住在他家，可到底有十几个人，不可能一直缩在牟那个房间。

    牛槽沉默半晌：“盖吧……”

    他寻思着，实在不行，将他们今年准备翻新房子的钱拿出来，给这些姑娘先盖个落脚处，人家毕竟是同着他干活，还背井离乡的，不能苛待了人家。至于琴跟他妈那儿，他有些头疼。

    还未头疼多久，一道百灵鸟般的身影跳了进来。

    “厂长。”欢快叫完赶紧朝着六子，声调都变了色儿，“六子哥哥。”

    牛槽对灵子印象最深，这姑娘的特色太过鲜明，又是一群姑娘里最好看的，想不让人记得都难。

    “厂长，你们别担心啊，我跟姐妹们商量了下，咱们暂时可以不要工资，等这批货物完了拿到钱，你们再给我们钱就好了。”

    灵子是朝着牛槽讲话的，眼神却一直在六子身上转悠，完还朝着六子眨了眨眼。

    六子愣了愣，脖颈处有一丝热气上涌，很快那热气蒸腾了上来，熏到了他的脸，他赶紧别过头去。

    灵子却好像看不见六子的窘迫似的，依旧笑眯眯地瞧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的。

    牛槽淡漠瞟了两人一眼，开口：“暂时不发工资？”

    他购置了两批机器，交了毛领子押金，又修了厂房，钱确实不多了，原本还剩一些钱是给工人发工资的，现下若是盖了宿舍，确实没钱。

    家中那两个女人最近都不同他齐心，若真是回去要钱还真不大可能，牛槽也头疼。

    若是这般姑娘们真的不现在急着要工资，确实是缓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对啊，暂时不发工资。”灵子调皮重复道。

    “她们会乐意吗？”牛槽问。

    这帮姑娘家里条件都不大好，人家出来是指着能挣钱的，若是头一个月不给人家工资，那谁家家长乐意将孩子继续放在这里，不定就给拉回去了。

    灵子忽然伸手抓住了六子的胳膊：“我自然能让她们乐意。”

    六子吓了一跳，适才那热气「咻」地一下着了火，火势渐大，从被抓着的手腕处开始，渐渐快将他全身点着了。

    在这还未修缮完毕的屋子里，他忽然想起了不久前在姑苏，那个桥流水边的齐齐。

    「我喜欢你」这几个字同魔咒似的灌入耳际，他也不晓得他是怎么了，心跳忽而加快，跟快要从喉咙里钻出来似的。

    “只需要……”灵子卖官司似的朝着六子坏笑，“六子哥哥开口便好。”

    牛槽一副了然的模样瞧着两人，也不好点破，淡淡道：“六子，你呢？”

    头一次，六子那满腹经纶无了用武之处，开口的话变得如此艰难，好似什么都是错，他一时竟然失去了语言能力。

    “这赤佬，使什么坏主意哩！”牟骂骂咧咧进了来，还朝着地上呸了声，抬头瞧见几人都在，赶紧上来同牛槽告状，“牛五那个赤佬，要来参观咱们厂子，你他来干啥子啊？”

    牛五现在名义上是牛家村服装厂的副厂长，但是阿斌不在了，他便是实际的掌舵人，同他爹一道，在五里八乡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风光地紧。

    牛槽也有些诧异，牛五一向不太看得上他们厂，过来做什么？

    “咦，你俩这是？”室内光线暗，牟许久才发现灵子那手竟然抓着六胳膊，瞧着甚是稀奇。

    六触电般将手抽走，却被灵子一把抓了回来。

    姑娘娇俏「哼」了声：“六子哥哥，你躲啥啊，躲「劫难」啊。”

    牟那老鼠眼都快掉出来了，牛槽淡淡瞧了眼窘迫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的六，心道：这姑娘怕还真是他的劫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