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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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月娘带着官哥儿回了上房,吴大妗子看了看官哥儿,吴月娘并没有和她起李瓶儿的事。

    没一会儿,西门庆从前边进来。他见了官哥儿就笑眯了眼,一边逗弄,一边问:“六娘呢?怎么没来?”

    吴大妗子在西门庆进来时,就躲到侧间去了。

    吴月娘没回答他,先问:“你吃了晚饭没?要不要再摆上几碟?”

    “不用,倒点茶我喝就行了。”西门庆丢下手,让如意儿好好照顾官哥儿。

    如意儿抱着官哥儿也去了侧间,和吴大妗子做伴。

    吴月娘喊玉快去泡茶,房里没了其他人,这才对他道:“刚才我去看了六娘。她的模样看起来不大好,口口声声要搬到庄子上去住一段日子,好好养病。还要把官哥儿放我这里,让我帮她养着。”

    西门庆坐到椅子上,沉思了一下:“你养也好。你是正妻,明理大度,教养出来的孩子肯定个个都好。”

    吴月娘抿嘴笑了:“幸亏六娘不在这里。她要是听见了,还以为你在她不明理不大度呢!”

    西门庆叹了口气:“她以前不是这样的。自从闹了那一场,倒像变了个人似的。”

    吴月娘不屑地撇撇嘴:“要是我的孩子差点被人杀害了,我也会变了个人。”

    西门庆笑了,一把搂住吴月娘,一手摸上她的腹部:“这都是雪狮子使的坏,我已经把它摔死了,怎么还纠缠着不放呢?你要好好的,再给我生个儿子。这么大的家业,光一个官哥儿委实太少了。”

    吴月娘一脸温柔,看着自己的肚子:“是男是女还未知呢。”

    西门庆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女儿也好。只要能生,还愁将来没儿子?”

    吴月娘笑得更加甜蜜,嘴里却道:“我不敢奢望能生几个,只要好好地把这个生下来,再安安稳稳地养大,让他一世安乐无忧,我就高兴了。”

    西门庆没有出声。

    这时,玉端茶进来,道:“三娘和五娘来了。”

    三娘是指孟玉楼,五娘是潘金莲。每天早和晚上,这些妾都要进上房给吴月娘问安。李瓶儿因为卧病在床,所以免了这项。

    玉把茶放在炕桌上,门口的玉箫向三娘和五娘行礼,掀起帘子,向内通报。

    三娘和五娘进来,吴月娘笑道:“你们来了。玉,再端几盏茶来。”

    玉楼和金莲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

    玉楼先问:“六娘能下床了?我刚看到官哥儿在侧房。”

    吴月娘摇摇头:“她病得厉害,哪里下得了床。她自己精力不济,让我帮着养几日。”

    玉楼和金莲愣住了。

    玉楼最先回过神:“这是应该的。上房丫鬟多,大娘福气多,官哥儿在这里呆几天,保准病就好了。”

    吴月娘笑了笑:“她那屋里,天天熬药,熏着了官哥儿也不好。所以,我就答应了。等她好了,还给她送回去。”

    玉楼奉承道:“不论官哥儿养在哪,将来长大出息了,挣了凤冠霞披,也是大娘先戴呢!”

    吴月娘笑道:“那就借你吉言了。”

    金莲心里不耐烦听这些,站起身,道:“我去看看官哥儿。自从他病了,我还没好好看过他呢。”

    吴月娘赶紧阻止:“他才刚喝了药,你别去吵着了他。”

    潘金莲脚步一顿,看向西门庆。

    西门庆却冲她点点头:“有奶娘伺候着呢,不用你担心。坐下,我们话。”

    潘金莲手里扭着帕子重新坐下。

    西门庆先叹了口气,对众人道:“六娘最近很不好,天天跟我吵,哭着闹着要去庄子上养病。”

    玉楼知道西门庆的性格,没有出声接话。

    金莲撇撇嘴,撒娇似地:“她要去,就让她去呗!”

    西门庆假意瞪了她一眼:“他既然进了我家门,就是我家的人。哪有一大家子分开住的道理?”

    玉楼想了想,:“要不,再买几个丫鬟伺候她?”看了吴月娘一眼,“她那里就只有迎春和绣春,以前还要照顾官哥儿,的确是……”

    西门庆点点头:“你们没事也多去劝劝她,让她不要乱想。大家和和气气地在一处才像是一家人呢!”

    又了一会儿话,玉楼和金莲告辞而出。

    出了上房,来到走廊,潘金莲不屑地对玉楼:“还要买丫头?大娘房里才几个啊?她好意思越过大娘去?真以为自己生了个儿子就要窜位了,还不知道是谁的种呢!”

    玉楼笑了笑,并不搭话。

    潘金莲一面走,一面径自嘀咕:“当初,她可是刚和那个神棍分开,就进了府。进来没多久有了身孕,只有我们老爷傻,把个野种当眼珠子!”

    “你点声,被人听去就不好了。”玉楼见她越越过份,忍不住劝了她一句。

    潘金莲挽住玉楼的胳膊,娇声笑道:“真金不怕火炼!我可不是傻子!”

    没一会儿,到了六娘房前。

    绣春坐在门口,见她俩来了,赶紧行礼,跑进里间通知六娘,三娘和五娘来了,又一溜烟跑到门外,帮她俩帘子。

    潘金莲斥道:“你瞎跑什么?跑来跑去的,没体统!”

    绣春不啃声。

    迎春正在侧间收拾官哥儿的衣物,听见动静走出来,行了礼,笑道:“三娘和五娘来了。绣春,快去拿茶!”

    绣春应声,赶紧去了。

    李瓶儿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听见有人来了,只好随便挽了挽头发,坐起身,正要下床见礼,玉楼抢前几步,道:“不要这么见外,你还是靠着吧!”一面,一面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来。

    潘金莲自顾自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玉楼笑着问李瓶儿:“六娘,今天可好些了?”

    李瓶儿:“还是老样子,吊着一口气罢了。”

    潘金莲看了李瓶儿一眼,迅速移开目光,望着房里的摆设。

    只见帐悬锦绣,床设缕金,玩器争辉,旁边的案几上摆放着描金香炉,炉里燃着香,清清淡淡,极是好闻。

    潘金莲知道李瓶儿有钱,可是看了这些,心里还是忍不住泛酸。

    玉楼笑着劝解她:“你要想开些,心情好了,什么病都会好的。今天,我听老爷起,你想搬出去住?这怎么能行!不老爷了,就是我和五娘想也要想死你了。五娘,你是吧?”

    潘金莲正心里泛酸,没有听见,一时没有回应。

    玉楼在她面前挥挥手:“五娘,五娘?”

    “嗯?”潘金莲回过神,轻轻拍掉她的手,娇嗔道,“有话话,别动手动脚。”

    玉楼微笑道:“我正在劝六娘想开些,别搬出去了,省得我们姐妹间忽然少了一个人,心里怪不自在的。”

    潘金莲用手帕捂着嘴娇笑:“要是有机会,我也巴不得出去独住呢,多清静!”

    李瓶儿看向玉楼:“谢谢三娘的好意。我已经决定了,不想再改了。”

    玉楼见她这样,也没了聊天的心思,问潘金莲:“五娘,你走不走?我才想起屋里还放着绣活没做完呢。趁着天好,回去补几针。”

    潘金莲和李瓶儿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笑着点点头,正要站起身,李瓶儿喊住她:“五娘,你等一等,我有句话想和你。”

    孟玉楼看了她俩一眼,笑道:“那你们聊吧,我先走了。”完,转身出去了。

    潘金莲坐回椅子上,等李瓶儿开口,谁知她半天不一个字,倒把她弄得讪讪的。

    她拿起茶,喝了一口,眼睛转了转,主动开口道:“刚才,我在大娘房里看到官哥儿了。安安静静,不吵不闹,倒是很喜欢大娘。呵呵……”

    李瓶儿点头:“他喜欢就好,我只盼着他平安长大。”

    潘金莲碰了一鼻子灰,觉得无趣,甩了甩帕子,移开目光。

    李瓶儿喊站在一旁的迎春:“你去帮我倒杯白水来。”

    迎春应了,知道她是想单独和五娘话,因此出去后也不忙着去茶房,和绣春一起,坐在了门口。

    屋里没了人,潘金莲连笑两声:“六娘,有什么话就吧。这么晚了,我都有点困了。”着,用手帕挡着,装模作样地了个哈欠。

    李瓶儿坐直身体,定定地看着她,慢慢道:“卷棚后面,红栏杆上。”

    潘金莲一听这两句话,当场吓得脸都白了。自以为那事做得隐秘,没想到早被人瞧了去。心里顿时像煮沸的开水,咕嘟响个不停。心慌意乱了好一阵,暗思:事情都过了这么久,我只要一口咬定,死活不承认,谅她也拿我没办法。

    于是,她强笑道:“不知道你在胡什么。”

    李瓶儿把上半身朝前倾,直视着潘金莲。一旁烛火印在李瓶儿枯瘦的脸上,半明半灭,犹如地狱来的讨债恶鬼,苍白无血色的双唇微微开启,缓缓吐出三个字:“陈经济”。

    潘金莲犹如一记猛锤砸在心上,心跳都漏了几拍。她竟然无意识地哆嗦起来。等她察觉到自己在哆嗦时,狠狠地掐住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正算点什么,好虚张声势,李瓶儿已经缓缓靠回靠枕,慢悠悠地:“我还知道琴童呢,你给了他金裹头簪子和锦香囊。”

    潘金莲强撑起来的气势一下子就灭了。倒不是她担心琴童的事情被人拿来嘴,琴童已经走了,这事早有了定论。她害怕的是西门庆的手段,马鞭子在身上真疼啊!

    潘金莲像石胎泥塑一样,呆在椅子上。若不是她的双手还使劲绞着手帕,倒像死了一般。

    李瓶儿看着她,慢慢着:“我不想和你争什么,老爷的宠爱,你若要,你就拿去。我只想去庄子上清清静静地住着。我知道你能会道,所以,做为帮你保守秘密的代价,麻烦你在老爷面前多劝劝他,让他早点同意我搬出去。”

    潘金莲用仇恨地目光,毫不掩饰地看着李瓶儿:“我不信。”

    李瓶儿了这么一阵话,已经有点累了。她挥挥手:“你和陈经济调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我要是想,何必等到今天?你爱信不信。如果我走了,自然没人在其他人面前什么。如果继续住这里,我心情不好,那可就不准了……”

    潘金莲蹭地一下站起来,推开椅子,气势汹汹:“我才不怕。你想就去,我等着你!没影儿的事,看谁会信你!”完,也不顾李瓶儿的反应,急匆匆起身,大力掀开帘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