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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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玳安赶到衙门的时候, 清河知县李达天已经敲了韩道国20大棍的杀威棒。

    韩道国年前走水路, 坐了许多天的船直奔江南, 等到了扬州, 买好货物, 先不忙着往回赶,倒去妓|院找相熟的粉头, 混了好些天, 把身子掏空了。

    看看时间已晚, 才拖拖拉拉搬货上船往回赶。

    刚回到家, 一路辛苦,身体还没恢复过来就被西门庆给吓得差点魂魄离体。还没回过神,寻好门路,又进了衙门,20大棍挨下来, 屁股上一片血红,整个人哆嗦着, 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李达天看到玳安,先暂停审案, 他当然认得这是西门庆的近身厮。

    热情地请玳安进了后边, 略略交谈几句, 李达天道:“回去回复你家老爷,就我心里有数了,定让长官满意。”

    送走玳安,李知县回到厅前, 胡乱勾几笔,当场放了韩道国,接着痛痛快快地赏了来保两口子一顿板子,然后道:“你家主子心慈,嘱咐我不要将你二人收监了,你们这就回老家去罢。还不谢恩?”

    来保两夫妻跪地谢了,互相搀扶着出了衙门。

    回到西门府前,西门庆拒不肯见,只吩咐让花童看着,等他们收拾好自己的衣物就即刻赶出府去。

    两人哭哭啼啼,收拾出一个大包裹,牵着儿子僧宝,离了西门府。

    来保在此地没有亲戚,只有亲家韩道国。

    他心中对韩道国正有气,凭什么我这么惨,你却挨几棍就放了?没这么便宜的事!

    一家三口便来到狮子街寻王六儿。

    王经千辛万苦才将软成一团、早已昏迷过去的姐夫扶回家,王六儿在门口迎接,好一阵哭天喊地。

    然后请大夫,给韩道国治伤。

    一通忙乱之后,灌了药,韩道国醒过来,眼着眼傻愣愣地问:“我这是在哪?这是阴曹地府吗?”

    “哎呀!可怜见的!哪个天杀的哟,这样陷害我们!”王六儿扑上去,又哭又骂。

    韩道国看着他熟悉的老婆,顿时明白自己还没死呢!

    王经看着姐夫的惨样,抹着眼泪将西门庆的嘱咐了一遍。

    韩道国一听,撑着身体就想进府再找西门庆求情。

    王六儿按住他,道:“那活阎王是长情的?我劝你还是省省罢!好歹这房子他没有收回去,我们也算赚了。我问你,若没人在背后告状,你怎么进衙门的?”

    “咳!”韩道国气得咳起来,抖着手道,“还不是你找的好亲家!来保昩了银子,被老爷发现,昨夜就捉起来了。可惜我们住得远,竟然没收到风声。就是他告的我,不然哪有这场祸事?”

    “天杀的!心黑烂肝的从B缝里长出来的臭货!还做什么亲家?仇家!这是仇家!”王六儿拍着大腿,痛快大骂起来,言语十分粗俗,十足的市井泼皮相。

    韩道国躺在床上,想了想,哑着嗓子道:“罢了,等我养好伤,找人卖了这房,拿着银子上京找爱姐儿吧?”

    “投奔女儿?”王六儿停下骂声,“西门王八做人太狠,做事太绝情。他占了我的身子一场,临了却想这样发我,有这么便宜的事?等我们上了京,找到爱姐,让她跟翟管家求求情,好歹也要让那王八再拿些安家银子来。这样才不算亏,老了我们也有个依靠。”

    王经跺着脚,恨他姐如今还看不清形势:“姐,你省省吧。我那侄女又不是什么天姿国色,翟管家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若不是看在老爷的份上,人家能收了爱姐当妾?你以为他家里的妾少呢?爱姐又没能生下孩儿,西门庆还做着官,你拿什么跟他叫板?真闹大了,当心爱姐受了牵连!”

    韩道国吐出一口气,点头赞同:“罢了,我们手里的银子好歹他没收回去。这间房子也能卖百多两,足够我们养老了。你弟得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拿着银子找到爱姐,往后在京城安家,离女儿近些,也不算没了依靠。”

    王经也劝道:“姐,我们还是利索得走吧。走晚了,他把我们全家都捉到牢里,翟管家能为了爱姐跟西门庆斗气?他可是蔡京的义子。”

    王六儿被他们两人劝得没了言语。

    正在这时,来保上门了。

    王经开了门,没好气地:“你来干什么?”

    来保虽然挨得板子比韩道国多,但一来他年轻,二来他没像韩道国似的被粉头掏空了身子,虽然屁股生疼,好歹还挨得住。

    他一脚插进门里,气呼呼道:“你我干嘛?我来看我亲家!”

    王六儿听见动静,走出来看,立刻竖着眉毛,瞪起双眼,像发怒的母黑猴子似的,劈头盖脸地将来保骂了一通:“你还好意思上门来?若不是你那臭B嘴,我家男人也不至于遭此横祸。还亲家呢,趁早把我家送的定亲礼还来!你这下贱货,自己倒霉吃官司,还要把别人也拉下马。”

    来保不善和女人骂架,顿时被骂得愣住了。

    他媳妇惠祥可受不了这口气,一把推开自家男人,挺身而出,指着王六儿大骂:“什么礼?一块破衣襟早就被我当成擦脚布了!也不看看你那黑驴似的老脸,又腥又臭,还当自己是个宝呢!我家老爷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会稀罕又老又臊的黑西瓜籽?也不撒泡尿照照!我要是你家男人,早就被你撒的尿溺死了,还有脸活在世上?”

    王六儿大怒,立马还嘴。两人你来我往,骂得不亦乐乎,便宜了街坊邻居,个个走出来观看,跟看戏似的,指指点点不停。

    韩道国躺在屋里,听着门口的嚷骂声,气得咳个不停。

    王经和来保完全成了布景板,既不好帮着吵,又阻止不了。

    因为那两把女声过于尖利,来保刚挨了,嗓子正哑着,王经做为曾经的男宠,斯文俊秀,哪里够格加入这种泼妇级别的骂战?

    最后还是韩二见这里热闹,奔过来看,见有人欺负他嫂子,立马怒了,一拳在惠祥的脸上,顿时鼻青眼肿。

    来保一见韩二来了,立刻认怂,带着媳妇和儿子逃命似地跑出狮子街。

    他们身无分文,只得典当了几套衣服,然后坐船回老家乡下去了。

    韩二是个混混,还是极其不要命的那种。他能拿着砖头砸破自己的头,然后扭着你去告官,污赖是你砸的,叫你赔。

    他算是这条街上的臭老鼠,人人避之不及,唯恐惹祸上身。

    起初,韩二和王六儿也有一腿,后来王六儿勾搭上西门庆,就厌烦了韩二。偏偏韩二不识趣,趁着她家没人就从院墙跳进来。

    王六儿不堪其扰,跟西门庆诉苦。

    西门庆当即使人把韩二捉进牢里,又又夹地教他如何重新做人,如何做一个不偷鸡摸狗的好人。

    韩二虽然经常不当自己的命是一回事,但那只是吓唬人的,等遇到真能要他命的人,他变得和家猫一样温驯,再不敢来纠缠王六儿。

    “嫂子,怎么回事?”韩二自觉立了一功,昂首挺胸地站在门口问。

    自从被西门庆教育了,他还从没有如此靠近过亲哥哥家。

    “老二啊,你大哥他苦啊!”王六儿又体会到旧情人的好,热情地把他请进家门。

    韩二听了整件事情的经过,道:“我当初怎么的?那太岁岂是好惹的?偏你们不当我是自家人。这回好了,清河县呆不下去了吧?你们要上京找爱姐?那这房子怎么办?不如我留下来,替你们看家。”

    王六儿哭道:“还留着房子干什么?回头老爷想起来,再收回去,岂不是亏了?”

    韩二点头:“这倒是,不如索性卖了,得了银子就走。这事包在我身上,我去找买家。”

    王六儿也是没人可指望,韩道国躺在床上起不了身,她弟又一向斯文,卖房还得韩二这样的泼皮才好,至少别人不敢随意压价。当场就叫他去寻买主,答应事成后给他辛苦费。

    韩二正巴不得,连茶也顾不上喝,赶紧走了。

    清河县大不大,不,两位媳妇当街对骂还是不常见的,更别提主角还牵涉到本县一霸西门庆。

    不到午饭的时间,这点八卦就被许多人得知。

    玳安收到风声,躲在一旁偷偷看了一回,然后回府报告给西门庆听。

    西门庆正在书房内独自用午饭。

    一碟红红的糟鸭蛋,一碟蒸熟的腊鸡,一碟爆炒猪腰子,一碟清炒大白菜,以及烫热的半壶荷花酒。

    他虽然知道自己前世是被酒肉色给掏空了身子,但总不能因噎废食。于是,他限制了酒量,高兴时最多只饮半壶。

    酒壶很,若让李瓶儿看见了,她必得:这么点大,还没半罐可乐装得多呢!

    酒壶和酒杯是成套的,由黄灿灿的金子造而成,上面雕刻着朵朵菊花。

    西门庆听了玳安的话,没什么,只端着酒杯吸溜一口酒,点头自我夸赞道:“我真是心慈啊!”

    “那是,”玳安挺着胸,与有荣焉,“要是换了旁人,早就将来保死了。”

    西门庆摇头晃脑地笑了,一边哼起了他自幼就会的艳曲{山坡羊},给自己的好心情助兴:“不是我自己夸奖,她乌鸦怎配鸾凰对。我是块金砖,怎比泥土基……”

    玳安听着心里直迷糊,暗想:老爷这是在嫌弃在那王六儿?买金的撞不着卖金的了?

    玳安暗自点头,就他家老爷的姿容风度,岂是一般人能配的?那王六儿真是祖上烧了高香,今生才能和老爷春风几度。

    西门庆见他一脸迷糊却又频频点头,便问:“你子想通什么了?”

    玳安腆着脸笑道:“老爷英俊不凡,英明神武,王六儿那个黑脸婆哪里配得上老爷?”

    西门庆笑骂:“你是我往常瞎了眼?”

    “不敢不敢。”玳安嘴里道歉不停,但见老爷心情好,自己也跟着把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西门庆另拿一只新酒杯,倒了半杯酒,示意道:“赏你的。”

    玳安赶紧走过来跪下,双手捧着,万分珍惜地喝下。

    西门庆头一回对他的近身厮开心扉,沉痛道:“往常我活得不省人事,浑浑噩噩。就韩道国那厮,为了一份钱财,就肯将自己的老婆让给我。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好?没错,我往常是瞎了眼。”

    玳安仍然跪着,收起眼角的笑,一脸严肃。

    西门庆又道:“你看这府里府外,个个心怀鬼胎,他们哪里是在乎我?不过是在乎我的官位权势、身家财产罢了。”

    玳安已经听得泪光闪闪,觉得老爷真是可怜。神仙般的老爷,竟然找不到一个真心人?

    自老爷病好后,肉不敢多吃,酒不敢多喝,就连女人也都不找了。枉他一身相貌,满库钱财,这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还有没有天理了?

    玳安越想越心酸,膝行一步,抱住西门庆的大腿,哭道:“老爷,老爷,的愿一直跟随老爷。生就在一起,死就死在老爷前头!”

    “去,去!”西门庆哭笑不得,嫌弃地把自己的腿从他手里拔|出来,“阴阳调和才是正道,你子少动歪脑筋!”

    玳安满脸羞惭,一骨碌爬起来,垂首恭敬地站在一旁。

    “你别当我傻,看不上归看不上,但凡我看得上的,可容不得别人染指一丝一毫。”西门庆道,“好了,饭够了,你收下去吧。我去六娘院里歇午觉。”

    凭什么他要让步?这满府的人或物都是他的,他爱去哪就去哪,谁敢半句闲话?

    西门庆进了李瓶儿的院子。

    虽他现在变得更威严了,但他也来了好几次,回回都井水不犯河水,因此李瓶儿看到他还是很高兴的。

    多好啊。

    老爷常来你的院子,明他看重你,满府的下人奴才都上赶着巴结你。平时要点什么东西,那些等着奉承你的人跑得比离弦的箭还要快。

    再者,他常来也能加深官哥儿和他之间的父子情,这对孩子的成长有好处。

    所以,李瓶儿笑眯眯地迎上去,问:“老爷,可用过饭了?喝什么茶?等会儿在这边午睡吗?那我让丫头去收拾床铺,等下还是您带着官哥儿一起睡吧。”

    “嗯。”西门庆赏赐般的微微点头,甩甩衣袖进了里间。

    她真当他会跪下来求她?开什么玩笑!

    他是谁?他是西门庆!

    他只是来歇午觉的,至于女人这种东西……呵呵,他有一双勤劳的手,有了它就能致富……嗯,就能畅快,还用得着求人?

    别开玩笑了。

    西门庆抱着儿子,在炕上玩了好一会儿,然后才齐齐睡下。

    李瓶儿转移到侧间,带着一脸满足的微笑,和丫头们一起做针线,一面盯着里间,随时防着老爷叫人。

    她当然也想在午饭后,躺在暖呼呼的炕上睡个午觉,可是大领导下降光临了,你还敢自在的歇午觉?

    能不能有点安危意识?

    西门庆又不是一天24时都扎根在她这院里,有多少觉不能等领导走后再睡啊?

    因此,她起精神,一边喝丫头送上来的浓茶醒神,一边听她们声闲话聊天。

    绣春悄悄道:“大娘最近好少出来,很久没喊人去上房用饭了。”

    吴月娘自从上回,在书房被西门庆严厉地训斥了一通,她羞得这些天一直闭门不出,府里像没这个人似的。

    李瓶儿听了绣春的话,在心里算了算,的确很久没见到吴月娘了。

    绣春又道:“我听玉,大娘上回问她,知不知道外面的韩嫂子和惠祥结亲的事。”

    李瓶儿奇道:“有这回事?”

    绣春点头:“有啊,我们都知道。”

    “哦,哦。”李瓶儿很少关注这些,便没放在心上。

    西门庆无惊无梦地睡了一个时辰才醒来,恰巧官哥儿也醒了,他便把儿子搂过来,亲了又亲,然后看着官哥儿,怔住了。

    “瓶儿,瓶儿!你快来看!”他大声朝外面喊。

    李瓶儿扔下手里的东西,立马奔进里间:“老爷醒了?绣春上茶来,绣夏些热水给老爷洗漱。”

    丫头们各自忙起来。

    西门庆坐起身,搂着还在揉眼睛的官哥儿,一脸欣喜地对李瓶儿:“你看,官哥儿是不是越长越像我了?”

    他把自己的脸凑过去,又强行把官哥儿的脸摆正,一大一两张脸戳在李瓶儿面前。

    “啊,老爷不我还没发现呢,果然是越长越像了!”李瓶儿惊叹道。

    李瓶儿对这个便宜儿子的生世,从来不在意,因此也没认真观察过官哥儿长得到底像谁。

    万一他真是蒋竹山的种呢?

    她又没见过蒋竹山,没得对比,做这种无用的事干嘛?

    现在被西门庆一,她才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官哥儿的长相越发往西门庆靠近,只要不瞎的,都能一眼看出这是父子俩。

    西门庆非常高兴,这是铁的证据,看以后谁还敢胡乱嚼舌头!

    他抱着儿子凑到镜子前,看了又看,喜得一双桃花眼笑弯弯。

    “快开春了,你们也该做新衣了。官哥儿多做些,孩子长得快。你也多做几身,回头我就让缎子铺的人送新布料进来。”

    “谢谢老爷。”李瓶儿赶紧道谢。

    “我看官哥儿老爱踢球,回头找两匹好绸子,给球裹上一圈,踢脏了就将外面的布扔掉,重新再裹。”

    “这太浪费了吧?让丫头们擦一擦就好了。”李瓶儿忍不住腹诽他真会糟蹋东西。

    “这有什么,铺子里多的是布料。”西门庆浑不在意。

    他减去了许多不必要的开支,比如包粉头的钱,比如和那会中十友相聚的钱,比如甩掉了吸血虫应伯爵。

    前些天,他刚把二万两的本钱翻了几番,正是腰包满满的时候。

    钱不花,赚它干嘛?

    这时,绣春捧着茶,绣夏端着热水盆进来了。

    西门庆一边洗脸,一边对丫头们道:“你们伺候得很好,每人多赏两个月的月钱。往后好好照顾官哥儿,”他抬起湿淋淋的俊脸,看了一眼李瓶儿,补了一句,“好好照顾你们六娘。”

    “是。”众人齐齐应了,欢喜无限。

    作者有话要:  摘自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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