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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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瓶儿还在熟睡, 西门庆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 不时替她捋捋头发, 掖掖被角, 再摸摸脸蛋, 一副缠绵缱绻的样子。

    绣春傻呼呼地在一旁站着,这情形……她真不想站在这里。

    过了好一阵, 终于鼓起勇气轻声问:“药熬好了, 要不要叫醒六娘起来喝药?”

    西门庆心里怪她没眼色, 声斥道:“不用了, 她昨晚没睡够,早上困成那样。把药隔水温着,等她醒了再喝。”

    吴月娘和孟玉楼来了,西门庆着手势不让她二人行礼,起身领头去了侧间。

    月娘和玉楼遥遥看了一眼床上, 也没去扰,跟着老爷进了侧间。

    三人坐下, 绣夏上了茶。

    吴月娘满脸欢喜道:“老爷,太医是怎么的?要不要紧?哎呀, 这下可好了, 有六娘开枝散叶, 晏哥儿也有了伴。”

    孟玉楼笑着接话:“我刚给晏哥儿做了鞋,还再给老爷做几双呢,看来得先做孩的虎头鞋了。”

    西门庆心里激动,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你俩有心了。月娘, 瓶儿最近不舒服,贪睡,早上就不去给你请安了,待她好了再。”

    吴月娘非常体贴,温声道:“老爷不我也晓得的,都是姐妹,我来看她也是一样的。”

    西门庆微笑点头。

    又了一会儿话,月娘见六娘还没醒来,就不方便在这里搅太久,于是起身告辞:“三娘,去我屋里坐坐?让六娘清静睡会儿,我们在这里怕是会吵了她。”

    等那两人走了,西门庆先去看了看熬好的安胎药,见一切正常,又把两位厨娘叫来吩咐道:“六娘有了身孕,你们往后做菜注意着些,不合适的就不要端上来。若有什么差池,唯你们是问!”

    厨娘唯唯应下,回到厨房忙碌不提。

    西门庆又嘱咐绣春心伺候,然后去了前院的书房办事。

    他把来昭叫进书房,来昭跪在地上:“不知老爷有什么吩咐?”

    西门庆上上下下量了他一阵,才道:“除开外面的伙计,满府的下人里就属你最年长稳重。我想派你去江南杭州一趟,在那边买下几间好房,再去街上逛逛,若有合适的铺子也一并买下来。”

    来昭之前一直是透明,只有跟着李瓶儿去了庄子上才当了一回管事,等回到西门府,玳安春鸿等人又将他挤得露不了脸。

    听了老爷的话,哪里会不欢喜?赶紧磕头:“蒙老爷看得起,人一定办得妥妥当当。只是……不知这房子和铺子应该买多大的?”

    西门府面积大,装修阔气,光是一个花园就比别人的两套院子还要大。

    不知老爷是不是也想在江南买这么大的房子?

    西门庆略略沉吟:“不必了,有个三间三进就够了。”

    如果调任成功,作为一个初来乍到的新官,还是不要太高调才好。

    他又补了一句:“若院里有个花园就最好了。”

    来昭心里有了数,又问:“几时动身?”

    西门庆:“等我安排好银子和人手你就走,趁着这几天你先把家里安顿好。对了,你儿子铁棍,你若是愿意也可以带着他去见见世面。”

    来昭大喜,磕头谢了。

    等来昭走了,西门庆去街上的几个铺子里看了一回帐目,调了两千五百两出来,准备让来昭带去江南使用。

    李瓶儿一直睡到酉时才醒,绣春紧守在榻前,见她睁眼就笑起来:“六娘总算醒了,药都熬两回了。”

    “药?什么药?太医来过了?”李瓶儿饱睡一觉,感觉精神好了许多,起身穿衣准备下床。

    她中午并没有喝多,只是肚子有点不舒服,她估计应该是昨晚老爷折腾得久了些,弄得狠了些,这样也要请太医?见了太医该怎么?想想都丢人。

    绣春拿了件薄绸衫替她穿上,笑眯眯道:“来过了,还留下药呢。您一直睡着,老爷嫌药放太久失了药性,我这都熬第二回了。”

    李瓶儿听了这话,吓得差点从床上跌下来。

    不知请的是哪位太医?往后她若再看病,绝对不能找这人。

    绣春唬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扶住她,仔细检查见没什么事,这才拍着胸口,心有余悸道:“六娘,您吓死我了。若您真摔了下去,我的屁股怕是也要开花了。”

    老爷太可怕,一向对她又最凶,一想起老爷生气的脸,绣春的腿都要哆嗦。

    “没事没事,我是饿着了才腿脚发软。”李瓶儿安抚她,“席上我都没吃几口菜,睡了这么半天,肚子真是饿了。”

    绣春心翼翼地扶她下了床:“厨房熬了米红枣粥,正好到了晚饭的时辰,我这就喊人摆饭。绣秋?”

    绣秋进来了,绣春吩咐她:“去前院跟老爷一声,就六娘醒了。再去一趟厨房,让她们摆饭,六娘饿了呢!你快些,不要迟了。”

    绣秋脆生生应了,掉头就跑。

    绣春伺候李瓶儿洗漱完毕,然后扶到梳妆台前,一边梳头一边感慨道:“六娘的身体真好,老爷也真是龙精虎猛,这才多久,您又怀上了。”

    李瓶儿闲得无聊,只好翻看自己的妆匣,手里正握着一个镶金珠的金钗,闻言手一松,金钗掉在地上,大惊失色地问:“什、什么?谁……谁怀上了?”

    她不会是睡得产生幻听了吧?

    绣夏正在摆饭桌,听见金钗掉地上的清脆声,心疼极了,走过去捡起来看了看,还好没摔坏。

    她把金钗递给李瓶儿,笑着:“六娘,当然是您怀上了呀。老爷高兴坏了,院子里的下人从今天开始,每月领双份月钱呢。”

    李瓶儿抚着怦怦乱跳的胸口,呆若木鸡。

    西门庆床上能干,但生育能力低下,她一直以为他有弱|精症之类的毛病,还沾沾自喜地想着这下自己连避孕都不需要操心。

    没想到……

    绣春见李瓶儿怔怔的,自作聪明地笑:“六娘这是欢喜得不出话了。”

    李瓶儿回过神,心里不出是什么滋味,脑子里一片空白。

    西门庆安排好事情,听了绣秋的传话,忙不迭地往后院去了。

    “瓶儿,瓶儿!”他像救火似的飞快进了院,大步跨过门槛,人还没走近就连声问,“现在感觉如何?孩子有没有闹你?想不想吃酸的?还想不想吐……”

    李瓶儿:“……”

    呵呵,这人是不是有病?

    肯定是有的。

    惠庆在一旁帮忙摆饭,仗着过来的人身份,笑道:“老爷,这才刚诊出来,六娘怕是还没什么感觉。”

    “哦哦。”西门庆轻轻搂住李瓶儿的腰,扶她走到饭桌前,心翼翼地伺候她坐下,过后自己才坐了,还抹了一把冷汗,“这可真是……突然变成瓷器了,我都不敢乱碰,生怕掐着了你。”

    嘿嘿,这倒是个好消息。

    李瓶儿欢喜起来,看来大肚子也是有好处的,起码这厮晚上不敢胡乱折腾她了。

    “老爷,”李瓶儿用手帕挡住嘴角的笑意,“我没什么事,只是……还不太敢相信呢,太医会不会诊错了?”

    “怎么可能!”西门庆猛地提高音量,他子嗣不丰,若谁告诉他这喜讯是假的,他能活剥了那人的皮。完意识到不对,腆着脸笑,“我不是你,你别怕。”一面亲手替她盛了一碗米粥,含笑看着她吃了半碗,这才自己吃起来。

    李瓶儿吃得香甜,没察觉到有任何异样。

    惠庆伺候晏哥儿吃饭,夹了一块熟牛肉喂到他嘴里,晏哥儿抱着大白馒头啃了一口,像松鼠似的嚼个不停。

    等咽下嘴里那口,他忽然伸手去抢李瓶儿的碗:“娘,我要喝你碗里的粥。”

    西门庆抓住他的手,教训道:“你要吃粥让丫头盛就是了,干嘛非得抢你娘的?”

    晏哥儿不服,大嚷起来:“娘那碗香些!”

    他刚才都看见了,就连他爹也一直盯着他娘的碗,可见娘那碗里一定有好东西。

    李瓶儿笑笑,正要把自己的碗递过去,西门庆按住她:“你自己吃,别惯着他。”

    绣夏赶紧盛了一碗粥,放在晏哥儿面前,惠庆哄他道:“晏哥儿乖,你娘怀了弟弟,不能吵她用饭。”

    晏哥儿拿银勺在粥里拔了拔,没什么稀奇的,倒是那几颗红枣又大又红,他吃了一颗,咽下后才问:“弟弟?在哪儿?”完伸着头四处寻找。

    屋子里到处都没有,他就把头伸到饭桌底下,看是不是藏在桌子底下了。

    西门庆被儿子逗笑:“还在你娘肚子里呢,瞎找什么。”

    李瓶儿忍住笑,逗弄起儿子来:“晏哥儿,你爹的银子太多了,我怕你一个人花不完,特意找了两个帮手。你喜不喜欢?”

    西门庆喜欢她两个,这意味着这胎生完,她还肯再生,便微笑着不插话。

    晏哥儿眨着纯洁的大眼睛,问:“很多吗?有多少?”

    “有这么多。”李瓶儿尽力伸开双臂,比了比。

    “哇!”晏哥儿很捧场,惊呼起来,片刻后又忧心地问,“我和弟弟把银子花光了,爹和娘怎么办呢?”

    李瓶儿哄孩子连眼都不眨:“一起去讨饭呗。”

    西门庆听得想大笑,好不容易才忍住。其他的丫头们声笑起来,所有人都盯着晏哥儿,看他怎么回答。

    晏哥儿皱着一对眉头,他想起了在大门口见过的乞丐,穿得破烂,浑身脏兮兮的,比他刚挖完蚂蚁还要脏。

    他撅着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我不花爹的银子,你们留着自己用。等我长大了,我也能挣月钱,月钱都交给娘。”

    李瓶儿惊奇地问:“你知道什么是月钱?”

    晏哥儿点头:“知道,上次来宝给我买的糖葫芦就是,来宝是用他的月钱买的。我长大了也赚糖葫芦给爹娘吃。”

    西门庆脸上的大笑没了,慈爱地看着儿子,动容道:“这孩子真孝顺,才丁点大就懂得孝顺爹娘。他刚一出生,我就得了官。恰好他生日又诊出瓶儿有孕,这孩子是我的福星。”

    李瓶儿也很感动,摸着儿子的顶髻,温柔地:“娘不爱吃糖葫芦,你留着自己吃。”

    几个丫头也赶着将晏哥儿夸了一遍,末了,绣春忽然:“来宝得了六娘那么多的赏,买串糖葫芦也是应该的,一串还少了呢!”

    西门庆看了绣春一眼,这才想起要把她嫁出去的事情,便对李瓶儿道:“我看你身边的丫头都大了,该考虑下她们的亲事。”

    未婚的三个丫头羞红了脸,垂着头不作声,惠庆则笑眯眯地看着。

    李瓶儿看了她们一眼,扭头对西门庆:“饭桌上不这个,我会看着办的。”

    用完了饭,西门庆问她困不困,要不要去床上歇着。

    李瓶儿睡了一下午,哪里还躺得下去,想起绣春下午大娘和三娘来了一趟,她现在也没事,该去上房走一走了。

    西门庆看着她服了安胎药,这才扶着她同往上房而去。

    上房里,众人行礼问安后各自坐下。

    晏哥儿呆不住,想出去玩,李瓶儿便让绣春抱他出去交给来宝,允许他在大门口玩一会儿。

    吴月娘盯着李瓶儿的肚子,仿佛里面有个金宝贝似的:“六娘,现在好些了没?若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吩咐厨房。若厨房没有,我就派人出去买。”

    孟玉楼心里羡慕极了,微笑道:“你好好养胎,不要操心晏哥儿,有我和大姐姐看着呢。”

    李瓶儿笑着道谢:“多谢大姐姐和三姐的好意。”

    西门庆见妻妾和睦,心里很满意,忽然想起上回的牛犊,便对众人道:“明天我就派人去找牛犊,肉嫩鲜美,简直入口即化,你们一定喜欢。”

    李瓶儿傻呼呼地问:“杀牛不是犯法的么?”

    西门庆微笑不语,吴月娘和孟玉楼也笑嘻嘻地看着李瓶儿。

    李瓶儿顿时醒悟过来,以西门庆的手段,什么东西弄不到手啊?

    绣春抱着晏哥儿去找来宝,惠庆和绣夏紧跟在一旁。

    见了来宝,把事情交待清楚,绣春转身就要回去伺候六娘,来宝忽然对惠庆:“庆婶婶,劳烦你先照看一下晏哥儿,我有两句话要对绣春讲。”

    惠庆和绣夏相视一笑,把晏哥儿接过来,站在大门内哄他玩耍。

    “什么事啊?”绣春不耐烦地问。有话直就好了,还非得挑这个少有人经过的僻静路。

    来宝问她:“上回托你做的衣服呢?我还等着穿呢。”

    绣春轻哼一声:“我没有空。六娘有了身孕,得重新做宽松的衣裙,还得给没出生的公子赶衣服,哪里有闲做你的?要我,你还是拿出去请人做罢了。”

    来宝有点失望,只得道:“没事,你慢慢做,我等得起。”

    绣春奇怪道:“你这人真奇怪,我的绣活有那么好?非得等着我做?我做得再好也只是一件下人服,又不能绣上金银线,你还能抢老爷的风头不成?”

    来宝今年17岁,比绣春大一岁,见她还不开窍,只能直截了当地同她:“我听老爷想把六娘身边到了年纪的丫头嫁了?你想过这事没?”

    绣春脸上立刻泛起羞意,恼怒地瞪了他一眼:“有什么可想的?我全听六娘的。”

    来宝急了:“你就没点自己的想法么?六娘那么疼你,你要是主动张口,她一定依你。”

    我为什么要跟他在这里讨论这个话题?

    绣春气性上来,叉着腰,大声道:“你管得真宽啊,和你有什么关系?”转身欲走。

    来宝:“我想让你嫁给我,怎么能不管呢?”

    绣春一身的气性都被这句话击散,之前她完全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她上上下下地量来宝,见他穿着府里蜜棕色的下人常服,因是热天,俱都是布衫长裤的样式。凭良心,来宝的长相虽然不及玳安出众,但也算眉目端正。

    长相太差的,老爷是不会放在身边伺候的。

    来宝很有信心,挺直胸膛,端端正正地站着,任由她量。

    他生得高大,尤其进了西门府之后,吃得既好又饱,这大半年个头又窜高了一些。

    绣春只比李瓶儿高那么一丁点,站在来宝面前,衬得她气势都弱了。

    西门庆银钱不缺,一入夜,满府里都点上灯烛,照得到处都是亮堂堂的。

    绣春量着来宝,无意间看到他裤裆那里鼓鼓囊囊的一团,顿时吃了一惊,视他如洪水猛兽,连连摆手道:“我俩不合适,真的,你还是找个身材高大的媳妇吧。”然后鬼撵似的跑了。

    来宝见她要跑,急切中把心里话给倒了出来:“你虽然个儿不高,但身子挺结实的,屁股也大。我娘屁股大的好生养,如果再配上一副好性子,就是个好媳妇了。我挺喜欢你的,你呢?对我是什么想法?”

    绣春吓得屁股一紧,顾不上骂他,头也不回地朝后院猛跑。

    没有使唤,前院的厮不能无故闯进后院,来宝没法追上去,只能在后面大声喊:“到底行不行啊?给个准话,不然明天我就去找六娘了!”

    绣春脚下滑,差点摔一跟头,好在慌乱中扶住了身旁的栏杆。

    “呸!”她回头远远地朝来宝呸了一声,扭头就跑了。

    距离太远,来宝没听清,只能从她的嘴型判断出她只回了一个字,他猜想必定是个“嗯”字。

    心里大喜,又喊道:“你的心意我知道了,明天我就找六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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