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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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刚巳时初, 火一般红艳的太阳挂在天上, 阳光洒下来, 将院子里的鲜花镀了一层金光, 热度还没渗透墙壁, 一阵阵凉风从窗外吹进来,李瓶儿歪靠在窗前的榻上, 惬意地半眯着眼。

    昨晚西门庆又歇在她这里, 不同于以往, 他非常规矩老实, 只轻轻搂着她的腰,让李瓶儿美美的睡了个饱觉。

    早醒来,用过早饭,他又把晏哥儿带去了前院书房,让她落了个清静。

    惠庆端来一盏热羊奶, 递到李瓶儿手里,笑道:“多谢老爷看得起, 派我家来昭去江南办事,这也是托了六娘的福。”

    李瓶儿:“来昭已经走啦?”

    “嗯。”惠庆一脸笑眯眯, “带了大笔银子, 六娘您放心, 来昭一定会办妥当的。还派了好些差役护送,我不担心他,一点也不担心。”

    李瓶儿笑了笑,西门庆总算将这事放在心上了, 提前点也好。

    绣春呆立在一旁,昨晚来宝把她吓着了,生怕他会来找六娘,本算先跟六娘一声,可一直没找到机会。好不容易老爷去了前院,惠庆又拉着六娘上话了。

    等惠庆完话,转身出去后,绣春积蓄了一整晚的勇气已经散得干干净净。

    管他呢,没准来宝是闹着玩的,先不理他。

    李瓶儿喝完羊奶,绣春捧来一盏红枣茶。

    李瓶儿吩咐她:“我还没去上房给大姐姐请安呢,你替我走一趟,就下午我再过去。”

    绣春应了,转身就走。

    来宝在前院忙了一早上,老爷和晏哥儿在书房里读书,玳安和春鸿又在里面伺候,估计一时半会儿的老爷也不会找他,便趁空走到后院见六娘。

    李瓶儿忙问他有什么事。

    来宝红着脸,先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大声喊出自己的梦想:“我想娶绣春!”

    李瓶儿动作一顿,惊讶地看着他。

    伙子,你很大胆哦。

    她问:“绣春……她答应了吗?”

    来宝兴奋地猛点头:“嗯,昨晚她亲口的。”

    李瓶儿轻声笑起来:“还真有点舍不得,你们还呢,就要成亲了。”

    来宝是个老实人,有什么就什么:“六娘不用舍不得,绣春成了亲也要在您跟前伺候的。”

    “嗯,我知道了,回头我再问问她。若真成了,我一定替你们办得风风光光的。”古人成亲都早,李瓶儿也就不再多想。

    来宝只记住了她最后的那句话,满脸激动,跪下给李瓶儿磕了个头,兴高采烈地回了前院。

    绣春从上房回来,李瓶儿一直看着她笑,笑得绣春心里毛毛的。

    “六娘,您笑什么呢?”

    “我笑你人,办事还挺利索,这么早就把自己给嫁了。”李瓶儿拉住她的手,真诚道,“你跟在我身边最久,对我最忠心,我待你像妹妹一样,放心,亏不了你的。来宝人还不错,老实本分,又能干还不怕吃苦,生得也高大,倒是良配。你也知道,老爷正在走调任江南的路子,已经让来昭去南边买房买铺子了。将来我们过去后,原先铺子里的老人怕是不会都跟着过去,到时让来宝在铺子里做个管事,也不算差了。你觉得呢?你喜欢他吗?”

    绣春呆若木鸡。

    她只是去了一趟上房,怎么一回来六娘就要将她嫁给来宝了?

    有心想反对,可这是六娘的安排。再六娘一向待她很好,不会胡乱发她的。

    绣春一时没了主意,呆立半晌,什么也没,羞得跑了出去。

    “哎,你还没愿不愿意呢?”李瓶儿在后面喊。

    这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应该是愿意的吧?若不然按她的性子,早就大声不愿意了。

    “六娘,您这样问,她哪里好意思回答?”绣夏在隔间听了一耳朵,笑着走进来。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对着我还不好意思呀?”李瓶儿无奈道。

    绣春在府里乱跑,正好撞上惠庆。

    惠庆一把拉住她:“傻丫头,跑什么跑?可是六娘给你差使了?”

    “庆婶婶……”绣春委委屈屈地看着她,其他的话却是一个字也不出来。

    惠庆见她神态不对,拉着她朝自己屋里走:“去我屋里坐坐,来昭和铁棍都走了,屋里冷静得很。六娘身边有绣夏和绣秋,我们走开一会儿也不妨事。”

    进了屋,惠庆按着她在桌前坐下来,泡了两盏六娘送给她的新茶。

    惠庆问她:“吧,有什么事?”

    “庆婶婶……”绣春可怜巴巴的。

    “你倒是呀,想急死我吗?”惠庆是个急性子,最不耐烦别人要不的模样。

    绣春低下头,吞吞吐吐道:“六娘、六娘……要把我嫁给来宝。”

    “哎哟,原来是这事。”惠庆一拍巴掌,笑起来,“这不是好事吗?来宝多好的人啊,身材高大,模样也端正,在老爷身边也算得用。这么好的人,上哪找去?你怎么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呢?”

    绣春一想到来宝鼓鼓的裤裆就满心抗拒,支支吾吾地:“他……他生得……也太高大了些。”

    惠庆狠狠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傻丫头,不找个高的难道你想找三寸丁?个高才好,将来生下孩子也矮不到哪去。”

    了这么几句话,绣春渐渐放开,对着惠庆她比较有倾诉欲望,毕竟她是院子里最年长最稳重最有经验的人了。

    “庆婶婶,我不想成亲。”

    惠庆反问道:“你是不想成亲,还是不想和来宝成亲?”

    绣春想了想,肯定地点头:“不想成亲,我就这样一辈子陪着六娘就够了。”

    惠庆想不明白:“为什么?姑娘们到了年纪都得成亲,不成亲像什么样?又不是出家做姑子。”接着又指点她,“你是伺候六娘的人,一直不结婚,旁人还以为是六娘故意耽误你呢!成了亲也照样能伺候六娘的。”

    绣春绞着手指头,想到六娘伺候老爷时的尖叫痛呼声,她就肝颤。过了好久,才声:“我害怕。”

    “哈哈哈!”惠庆大笑起来,“原来是这么回事。你可真是个傻丫头!谁成亲前不害怕啊?害怕有什么用,最终还不是得成亲?你听我的,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就疼那么一回,过后就好了。”

    绣春:“可是……”

    惠庆拉着她站起来:“别可是了,听六娘的吧,六娘总不会害你。走吧,我们该走了,省得一会儿六娘找不到人。”

    来宝一脸雀跃地回到前院,站在书房门外等候使唤,时不时地傻笑两声。

    无意间被西门庆听见了,喊他进来,问道:“你傻笑什么呢?”

    春鸿和玳安看了来宝一眼,都在心里想:活该。老爷在看书,你却在门外傻笑,吵着了老爷,活该你挨训!

    来宝没有会挨训的意识,摸着头顶继续傻笑:“老爷,我要成亲了。”

    “哦?”西门庆放下书,“和谁成亲?谁给你安排的亲事?”他的厮要成亲了,他竟然不知道?

    来宝:“嘿嘿,和绣春。六娘安排的,还要风风光光地办呢,嘿嘿。”

    西门庆一听是瓶儿的意思,顿时不再追究,笑起来:“这也是好事,早就该成亲了。”然后量着玳安和春鸿。

    春鸿还,可以先不这事,倒是玳安的年纪到了,也该给他配个人。

    “玳安,你呢?”

    玳安立刻红了脸:“我……我听老爷的。”

    西门庆:“是你成亲又不是我成亲,快,你看上了谁?”

    春鸿起哄道:“啊,快啊,在老爷跟前你还敢有心思不成?”

    玳安瞪了春鸿一眼,看了看还在傻笑的来宝,把心一横,鼓起勇气道:“、玉。”

    西门庆:“玉呢?她看上你没有?”

    玳安腼腆地回答:“给我做了鞋。”

    来宝一听,赶紧收了傻笑,摆出一张严肃脸:“绣春也给我做了两身衣服。”只是还没做好而已。确切地,是还没动针。

    西门庆很有兴致:“这倒是好事。我到后面去问问,再替你们挑个好日子。”

    玳安和来宝齐齐磕头谢恩。

    西门庆出了书房,想了想,决定先去上房。

    吴月娘听了他的话,先看了看身边站着的玉,玉被她看得站不住,躲到了侧间。

    月娘很高兴,她身边的大丫头能嫁给老爷身边最得力的厮玳安,她的脸上也有光彩啊,喜不自禁道:“玉是我跟前的老人了,看到她成亲我也欢喜得很。不如在下个月挑个好日子,把喜事办了?”

    “这事你看着办,我还得去瓶儿院子里一趟,毕竟绣春也要成亲了。”西门庆嘱咐完就走了。

    绣春被惠庆扯着回了院,然后把她推到六娘面前,自己躲了出去。

    李瓶儿拉着她的手,柔声问:“你也知道我待你好,你若是不愿意,我还能逼你?你老实跟我,喜不喜欢来宝?想不想和他成亲?你若不想,我就回了他。”

    绣春想到惠庆的话,琢磨着自己早晚都得成亲,不如就听六娘的。于是,她冲李瓶儿笑了笑,声道:“我听六娘的,就他吧。”

    “哦,我知道了。”李瓶儿这才恍然大悟,古代的女孩子真是羞涩啊,非得问两遍才能得到答案。

    西门庆进了院,看到开门的是绣春,破天荒地冲她笑了笑。

    绣春只觉得毛骨悚然,更加害怕他。

    “瓶儿,今天可有哪里不舒服?”

    李瓶儿见老爷来了,刚迎上去就被西门庆拉着她的手,在榻前坐下。

    “还好,没什么不舒服的。老爷不是在书房办公么?怎么这会儿来了?”

    西门庆揉着她的手:“我听你把绣春许配给来宝?这是件好事。绣春那丫头早就该成亲了,我还盼着她成亲后多识趣机灵一些呢!”

    绣春捧着茶站在门外,听了个正着。

    她知道老爷一向不太喜欢她,嫌弃她没眼色,成天琢磨着要把她换下去,不定来宝就是他指使的。

    这么看来,她还是认命吧,六娘哪拧得过老爷?

    李瓶儿反驳道:“绣春已经很好了。要那么机灵做什么?机灵得比你这个老爷还厉害?我觉得她很好。”

    “行行,你好就好。正好玉和玳安也要成亲,下个月一起办。”

    “会不会太急了些?”

    “不急,我这里出两份嫁妆,挑个好日子就嫁了。又不是嫁女儿,要备一年的嫁妆。”

    “那好吧。”

    绣春听到这里,已经不好意思进去,端着托盘拐进侧间,让绣夏去上茶。

    绣夏促狭道:“不敢劳累新娘子,我这就上茶去。”

    绣春气得直跺脚,要不是看在她端着托盘的份上,真想踢她一脚。

    李瓶儿和西门庆了一会儿话,忽然上房的玉箫来请,月娘在上房备了午饭,请老爷和六娘过去同用,正好有些事情要商量。

    西门庆便拉着李瓶儿,同往上房而去。

    事情商量好,办起来就快了。

    吴月娘挑的好日子就是下个月的初八,西门庆备了两份嫁妆,绣春和玉一人一份。

    吴月娘私下给了玉一对金簪做贺礼,李瓶儿则给了绣春六根金簪,两对厚重压手的金手镯,并五十两银子的红包,做为她新建立的家庭的启用资金,还给她和来宝做了六套新衣。

    绣春捧着这些东西,哭得不出话来。

    在外边,一般人家的姑娘的嫁妆还没这一半多呢。

    六娘对她真好。

    李瓶儿也有点舍不得,动容道:“金银都是死物,人才是最重要的。来宝人不错,你们好好过日子,我看着也高兴。待成了亲,放你半个月假,不急着进来伺候,我身边还有人呢。”

    到了成亲那一日,三位主子都有东西赏下来。

    孟玉楼给了两位新嫁娘一人一根金簪,李瓶儿学着她也给了玉一根金簪,吴月娘手里没多少东西,只拿了一件轻巧细的金簪贺绣春。

    两个丫头顶着红盖头,就这么嫁了。

    后院摆了几桌酒席,请了郁大姐和申二姐来弹唱庆贺。

    玳安因为身份不同,一直住着一间大屋,玉嫁给他只需要搬进去就行。来宝则不一样,他住的屋子,若绣春再搬来就显得狭窄逼仄。

    西门庆大手一挥,在下人房里分了一间大屋给来宝。

    成亲前,又安排人手将屋子涮得雪白明亮,再买些新家具添置进去,看着倒也似模似样。

    玳安毕竟是跟着西门庆在妓|院见识过的,成亲当晚,行了周公之礼后就搂着玉睡下。

    来宝不一样,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看见女人雪白的胴体,控制不住激动,狠狠来了几场。

    第二天,绣春是躺在床上度过的。

    成亲第二天的晚上,来宝还想要,绣春抵死不肯,道:“六娘虽然放我半个月假,但我哪好意思真就歇这么久?我还算三天后就去伺候她呢!”

    来宝很敬重六娘,想了又想,才道:“那好吧,就一次行不行?”

    绣春:“不行。”

    来宝鼓着大眼睛:“你怎么能这样?你是我媳妇!”

    来宝身材高大威猛,鼓起眼睛也有几分吓人的气势。

    绣春顿时没了底气,商量道:“明晚吧,明晚给你一次,好吗?”

    来宝闷闷不乐地看着她,心里也怜惜自己的媳妇:“那好,这可是你的,明天不许耍赖。”

    *

    “你怎么不多歇两天?”李瓶儿看着在她身边站岗的绣春,关心地问。

    绣春脸上浮起红色:“我想六娘了,在家没事干,不如早些进来伺候六娘。”

    李瓶儿笑起来:“你才刚成亲,不想着来宝,倒惦念着我。”

    新婚不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吗,况且她给了绣春一个月的假。这姑娘也太老实了,才三天就进来伺候她。

    绣春羞得不行:“六娘又趣我。”跺跺脚,转身跑了。

    来宝没了绣春的陪伴,只好回到前院老实当差。

    中间趁空去了一趟街上,买回三盒上好的点心,一路拿到后院去。

    绣秋飞快地跑进来,挤眉弄眼的对绣春:“你家来宝找你来了。”

    绣春可不怕她,立刻还嘴:“连你也笑话我,有本事你将来永远不要成亲。”一面去院外见来宝。

    来宝把点心递过去,整个人乐呵呵的:“上面两盒孝敬给六娘,最下面那盒是给你的。本来想放在家里等你中午回来吃,又担心会冷掉。”

    绣春心里甜滋滋,红着脸接下,什么也没,转身进了院子。

    来宝也不介意,嘿嘿傻笑两声,然后才回了前院。

    李瓶儿就着红枣茶,吃着来宝送来的点心,吃得香甜。

    也是奇怪了,好多人怀孕就不能闻这个,不能吃那个,动不动就干呕狂吐,李瓶儿却什么感觉都没有,每日吃得香,睡得饱,西门庆又不敢随意折腾她,人生真是太美好了。

    这日,西门庆寻来一头牛犊,在花园的凉亭里吃火锅。

    厨娘将牛肉和羊肉片得薄薄的,几近透明,另外还上了几十盘各色配菜及精巧点心。

    西门庆、吴月娘、孟玉楼、西门大姐及李瓶儿都在座,因有难得的嫩牛肉,众人都喜笑颜开。

    西门庆抱着晏哥儿,在锅里烫好两片牛肉,放进李瓶儿面前的碟子里,然后和吴月娘一起紧盯着她,生怕她会受不了这股味道。

    李瓶儿早在火锅翻滚时就口水直流,等熟牛肉进了碟子,迫不及待地在放了蒜蓉、芝麻酱等的调料里裹了裹,夹起来送进嘴里,好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西门庆哈哈大笑,吴月娘感慨道:“胃口好就好,六娘爱吃就多吃些。绣春,好好伺候六娘。”

    晏哥儿眼馋地盯着他娘的嘴,在西门庆怀里扑腾着喊:“我也要我也要。”

    西门庆赶紧哄他:“马上就轮到你了,这就弄给你吃。”

    孟玉楼笑看着李瓶儿:“能吃就好,将来生下的公子才壮实呢。只是也不可吃太多,怕到时不好生。”

    “谢三姐提点。”李瓶儿真实意心地道谢。

    孟玉楼用手帕捂着嘴娇笑:“什么提点,我还没生养过孩子呢,不过是往常听人过一两句,记在心里罢了。”

    吴月娘看着身材纤细的李瓶儿:“六娘还是那么瘦,一点也没见胖,多吃些不怕的。”又劝酒道,“这酒好甜,你也喝两杯。”

    李瓶儿担心喝酒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不肯喝。

    吴月娘再劝:“不妨事,喝几杯不算什么。我当初怀上时,也常喝酒呢。”

    孟玉楼也道喝几杯不怕的。

    西门庆见李瓶儿不肯喝,就吩咐玳安:“我记得还有一坛果酒,我嫌它没味道,一直放着。你拿来给六娘喝。”

    玳安去了,不多时抱来一只酒坛,西门庆亲手倒了一杯给李瓶儿。

    李瓶儿推却不过,端起来尝了尝,一股果香味,可口香甜。虽则如此,她也只陪饮了三杯,就放下了。

    西门庆看着她,忽然满脸忧愁:“瓶儿确实瘦了些。上回太医确诊过后,留下的安胎药每日都喝了,厨房里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也不见她长几两肉。”

    李瓶儿眨眨眼,不长肉不是更好?她就不用担心孕期发胖这个问题了。

    吴月娘朗声道:“这明她肚里的孩子健壮呢,六娘吃下的东西全被他贪了,哈哈!”

    西门庆闻言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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