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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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 乔大户家的巧娘因夜里贪凉没盖好被子, 着了凉。请太医来看过后, 日日熬药给她喝。本以为是病, 没想到过了三天, 那个夜里竟然突发高热,还未到天明就死了。

    乔大户及娘子郑氏惋惜不已, 生巧娘的妾早就哭成了泪人。

    巧娘还, 属于夭折, 不宜大吹大地办丧事, 但亲朋友好友总得通知一声,于是派人去了西门府报信。

    西门庆见了乔家的下人,连叹三声可惜可惜,一面封了厚礼,带着吴月娘去乔府看望。

    李瓶儿因有孕, 不宜参加白事,便留在府里养胎。

    日子一晃而过, 转眼到了七月二十八,迎来了西门庆34岁的寿辰。

    到了这一日, 西门府广开筵席, 高朋满座, 鼓乐喧天,前后院俱都欢乐连连。

    吴家和孟家的女人都赶来贺寿,李瓶儿因怀着身孕,席间只象征性地陪饮了三杯果酒。

    吴月娘也不敢让她久坐, 入席还没半个时辰就喊绣春扶她回院子休息。

    李瓶儿回到院,热闹的丝竹声满府飘荡,吵得她睡不着,只好歪在窗前的榻上闲坐着。

    绣春上了一盏蜂蜜茶,看着六娘仍然不显的肚皮,叹息起来:“我和绣夏给六娘做了好些宽松的衣裙,看来怕是用不着了,回头还得加紧做冬装。”

    李瓶儿笑笑,摸了摸腹:“才两个月呢,能看出什么。”

    绣春扳着手指头算了算,喜道:“看来六娘怕是要明年三月间才生呢,刚开春,正是好天气的时候。”

    西门庆在前院招待男客,虽然和乔大户的亲家做不成了,但彼此的交情还在,这次仍然请了他。

    席间,乔大户多喝了几杯,拉着西门庆的手话:“大官人,夫妻之间差两三岁正好,回头我努力努力,再生一个女孩儿,还和你做亲家。”

    一旁的周守备听见这话,端着酒杯走过来:“我家玉姐和晏哥儿年岁相当,不如……”

    西门庆哭笑不得,连连劝酒:“孩子还呢,先不这些了,等行了冠礼再吧。来,我们喝酒喝酒。”

    他把话题岔开了,那两人也不好硬逼,只得含笑举杯。

    西门府足足热闹了一整日,等用过了晚饭,宾客才各自散去。

    西门庆在前院被客人缠住,根本没功夫进后院,等到客散立刻抬脚朝后院走。

    进了李瓶儿的院子,只见吴月娘和孟玉楼也在这里。

    “真是巧,你俩也在,倒省得我再跑一趟。”西门庆笑着坐下来,又问李瓶儿,“今天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李瓶儿微笑道:“我很好,倒是大姐姐和三姐劳累了一天,还要来看我,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吴月娘笑得一脸和气:“大家都是姐妹,谁看谁不是一样!”

    西门庆问李瓶儿:“今天厨房忙着呢,有没有怠慢你这里?你可有吃饱?我坐了一整日的酒席,喝了一肚子酒,菜倒是没吃几口。”

    李瓶儿:“老爷没吃饱?”

    “嗯。”西门庆点点头,“是有些饿。绣夏,你去厨房吩咐一声,做些饭菜送过来,我们一起用一点。”

    吴月娘看着老爷欲言又止。

    李瓶儿看了月娘一眼,明白她的顾虑。

    刚才绣春还在跟她,客人都走光了,只有吴家几位女客还留在府里,多半是要住一晚的。

    李瓶儿笑吟吟地对西门庆:“不如让她们把饭摆在上房?我听吴大妗子她们还在呢,我也该过去问候一声。”

    吴月娘高兴起来,激动地捏着手帕。

    西门庆道:“那也行,走吧,去上房。”然后扶着李瓶儿,一行人往上房而去。

    西门庆进了上房,吴大妗子、吴二妗子和吴大姨正在炕上坐着喝茶嗑瓜子,见西门大官人来了,赶紧下炕见礼。

    西门庆回了礼,请她们坐下。

    吴大妗子不敢坐,想避去侧间,吴月娘道:“嫂嫂别慌,我安排人送饭菜上来,老爷还没吃饱呢,我们陪他用一些。”

    西门庆也笑道:“都是一家人,不必讲究这些虚礼,一起坐吧。”

    吴家那三人这才心地坐下来。

    不一时,饭菜摆上桌,俱是大盘大碗,各种珍稀肉类菜色。

    吴月娘先举杯对着西门庆:“这杯敬老爷,祝老爷福如东海,万事顺意。”

    西门庆笑着喝下,亲手替月娘斟满酒杯。

    其他众人也一一了祝福吉祥的话语,最后轮到晏哥儿。

    晏哥儿捧着酒杯,奶声奶气道:“祝爹爹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萱草常春,松鹤延年!”

    他在刘秀才那里很是学了几句,此时全倒了出来。

    众人都笑起来,西门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爹还没那么大的年纪,用不上最后两句。”

    吴月娘用手帕擦了笑泪,问西门庆:“我听席间乔大户和周守备家都想同我们做亲家?”

    西门庆摇摇头:“我原先就不太满意乔大户,这亲也订得太仓促了些。怎么他家也是白身,那孩子又……算了,先不订亲,等晏哥儿大了再。”

    吴大妗子奉承道:“可不是,订亲就讲究门当户对,以大官人如今的身份,找亲家也该往上头找。”

    西门庆微笑点头,表示赞同。

    在外人面前,他很乐意给月娘脸面,不仅亲手替她倒酒,席间还夹了两次菜。

    喜得吴月娘笑容满面,在娘家人面前格外有脸。

    等用完饭,吴月娘投桃抱李,主动:“老爷今晚去六娘院里歇吧?我留嫂嫂们在上房住下。”

    西门庆点点头,抱起儿子,领着李瓶儿走了。

    洗漱过后,帐子里。

    西门庆一脸郁色,他已经足足憋了一个月,连瓶儿的手都不舍得借用一下,就怕累着了她。

    “你今天怎么样?感觉好些了么?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他问。

    李瓶儿躺在床上,前后院的丝竹声终于停了,耳根清净,舒服得很。

    她懒洋洋地回答:“很好啊,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西门庆抓住她的手,往自己的裆部放:“你摸摸我,我一点也不好。”

    李瓶儿立刻抽回手,翻身面对着墙壁:“哎呀,好困,白天太吵害得我都没午睡。”又了个哈欠,口齿不清地,“真困,我要睡了,马上就睡着了……”

    西门庆黑了脸,蹙眉瞪着她的背脊,恨不能瞪出一个洞来。

    不大会儿,传来李瓶儿轻浅均匀的呼吸声。

    这个没良心的,果然睡着了!

    西门庆气呼呼地躺下,辗转反侧,周身的□□得不到平息,无法入眠。

    他一把扯过榻前放着的李瓶儿换下来的衣,盖在自己的好宝贝上,自给自足来了一次,总算不那么痒痒了,然后才搂着李瓶儿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醒来,西门庆轻手轻脚进了侧间由绣夏伺候着梳洗。

    绣春进里间伺候李瓶儿,看到六娘前夜脱下来的衣被扔在地上,赶紧捡起来,忽然闻到一股不算陌生的气味。

    她羞红了脸,嗫嚅着问:“六娘,这衣服脏了,要烧掉还是洗一洗再穿?”

    李瓶儿坐在床上,神思还不是太清明,着哈欠问:“衣服怎么了?”

    绣春不好意思出来,只能递给她看。

    顿时熏得李瓶儿的嗑睡虫一散而光,恨声骂道:“洗!洗干净后拆了,做成里衣给老爷穿!”

    这人是不是有毛病?

    有那么多的帕子不用,非得用她的衣,这不是糟蹋东西吗?

    绣春抿嘴笑:“六娘,您生得娇,这衣服就算拆了也做不成的,真要做出来岂不是短了半截?老爷怎么穿得上?”

    李瓶儿没了话,气鼓鼓地下床梳洗。

    西门庆神清气爽,扮得风流俊俏,走进来吩咐绣春:“让厨房的人摆早饭来,吃完了我还得去衙门一趟。”

    李瓶儿没好气地轻轻瞪了他一眼。

    “咦呀!你又怎么了?”西门庆不明所以,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我和你穿着同样的颜色,挺好看的呀。你又在不满意什么?难怪别人有身孕的妇人脾气都古怪,果然没骗我。”

    李瓶儿穿着鲜嫩的鹅黄襦裙,西门庆则是绣金纹樱草色妆花锦袍,仔细算来,都同属浅黄色系。

    李瓶儿在桌边坐下来,不满道:“老爷,下回能不能不要再拿我的衣擦拭了?多浪费东西。”

    西门庆浑然不在意:“衣上有你的味道,我用着舒坦。这有什么浪费的?若是布料不够,去自家的绸缎铺子里搬就是了。随你搬多少,腾空了也不怕。”

    李瓶儿:“……”

    和这种财大气粗的人,就没法沟通!

    *

    日子一天天过去,李瓶儿怀孕已满三个月,西门庆又请了太医进府给她诊脉。

    老太医微微皱眉,凝神把了许久,左右手来回交替,西门庆在一旁等得心焦,想催又不敢催,想问又不敢问,焦火差点没把他烧成人干。

    在他的耐心告磬之前,老太医终于松开手,朝他点点头,然后走到侧间话。

    老太医微笑道:“府上奶奶脉相极好,沉稳有力,只是……”

    “只是什么?”西门庆先是被他的笑容迷惑,以为瓶儿一切都好,没想到他又来个未尽的“只是”,吓得他提了一口气,心差点要跳出来。

    老太医:“脉相沉实,鼓动有力,一前一后,缠绕胶着……”

    西门庆提着的那口气不敢放下,急切询问:“太医,您请直。”

    惠庆、绣夏也在一旁伺候,闻言都提起了一颗心,生怕从那老家伙嘴里得出什么不好的消息。

    老太医拈须微笑:“府上奶奶怕是怀了双胎,从脉相上看……贵府公子再多几个弟弟也是很好的。”

    西门庆一把年纪了,罕见地从椅子上蹦起来,兴奋地搓着手问:“此话当真?”

    惠庆和绣夏俱都是满脸喜意。

    老太医高深莫测:“当不得真,还得以生下来为准。”

    西门庆完全理解这些太医话从不死的作派,给自己留点余地也是人之常情。

    他仍然欣喜若狂,连声喊玳安:“封诊金来,封厚些。”一面亲自送老太医出府。

    太医跟着西门庆往外走,欢喜的心情和他不相上下。

    光是西门府这一笔生意,如果一直做到生产,他这辈子的养老钱就够了。

    惠庆和绣夏进了里间,笑眯眯地对李瓶儿:“六娘,太医了,您怀的是双胎,且都是男孩儿呢!”

    李瓶儿一脸平静,没有B超的检验,她什么也不会相信的。

    绣春喜不自禁,连声道:“哎呀,这可真是大喜事。刚给六娘做好的那件秋裙,怕是还得再改一改,毕竟是双胎,放宽些才不会委屈了两位公子。”

    李瓶儿:“……”

    不多时,吴月娘和孟玉楼也收到了消息,齐齐走来看视。

    孟玉楼一脸艳羡:“六娘好福气,好好养着,凡事莫操心。”

    吴月娘欢喜得鱼尾纹又加深了好几条:“就是,有我和三娘呢,你有什么想要的,只管派人来跟我。”

    西门庆送了太医回来,见她二人也在,径自在床边坐下来,摸了摸李瓶儿的腹,那里几乎是平的,只能摸到一个疙瘩。

    他皱起双眉:“怎么肚子一点也不见大?是双胎,应该比旁人更大才对。刚才我也是乱了神,竟然没问太医。”

    吴月娘紧张起来:“要不要把太医追回来再看看?”

    李瓶儿坐起身:“不用了,大姐姐。我感觉好得很,何必让太医再跑一趟?”

    吴月娘见她坐起来,立刻大惊怪道:“哎呀,快躺下。双胎呢,要心些。”

    西门庆道:“不妨事,太医了,多走动有好处的。”又对李瓶儿道,“你想下床就下床,想躺就躺,万事由心。”

    孟玉楼捂嘴娇笑:“我瞧老爷和大姐姐比六娘这个正主还要紧张。”

    李瓶儿不好在这时拒绝月娘的好意,只得躺回去,向众人道谢:“多谢关心。”

    三个月前,李瓶儿的孕期生活非常幸福,吃什么都香。

    三个月后,孕吐忽然铺天盖地而来,她趴在盆上狂吐不止。

    厨娘这几天换了无数花样,做出近百道吃食,没有一样是合她口味的。西门庆甚至又请了两个厨娘进府,结果无一例外。

    他轻轻拍着李瓶儿的背,焦急道:“我看还是请太医再来看看,这样吐下去,怎么得了?”

    李瓶儿吐完这一阵,喝了绣春递来的茶盏漱口,有气无力地:“昨天不是刚请过?不用再请了,这是正常的,熬一熬就好了。”

    西门庆急得不行:“你一整天吃不了几口东西,还全吐了,这样熬下去还能有命在?”

    惠庆也没了办法。

    她见六娘吐得厉害,什么都吃不下,便背着老爷偷偷做了自己怀孩子时爱吃的咸疙瘩汤端给六娘。谁知,还是不合六娘的口味,只尝了一口就吐了。

    吴月娘站在一旁,焦急担忧的心情和西门庆不分伯仲。

    她来回转了几圈,才问:“六娘,你的老家在哪里?怕是这时候就想吃些老家的东西才顺口。”

    这个话题,没有一个人能回答出来,就连李瓶儿也是。

    西门庆知道瓶儿时候就被人转手卖了好几趟,从记事起就不知道自己的家乡来历。

    他道:“这个有什么用?不这些了,我看还是派人去街上多多搜寻,总有一样东西是她能入口的。”

    正在这时,来宝晒得脸通红,额头滴汗,手里拎着一个食盒飞跑进来。

    “老爷,街上新开了一家南边来的点心铺子。我买了店家最拿手的两样:芝麻烧饼、槐叶冷淘,给六娘尝尝。”完,他才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最近六娘吃什么都吐,院里的人急得不行,绣春回到家就哀声叹气,恨不能代替六娘吐一般。

    来宝放在心上,他虽然不会做吃食,但他能去街上买啊。就跟撞大运似的,一样样的买回来,不行就再换。

    吴月娘问他:“干不干净?街边店的东西可不能拿给六娘吃。”

    来宝回道:“好大的一间铺子,可干净了。”

    西门庆朝他招手:“快拿来,好歹试试。”

    西门庆扶着李瓶儿坐到桌边,绣春开食盒,一样样地摆出来。

    李瓶儿静静看着,她也有心争气一点,不要让大家再为她操心。这么娇情,她都不好意思了。

    她夹了一个烧饼,两面都洒满了白芝麻,咬一口,既有芝麻的香味,又混合了面皮上涮的那层蜂蜜甜香,咽下后,她才笑道:“这个好吃,还有蜂蜜呢!”

    西门庆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再试试这碗面?”

    槐叶冷淘实际上是将鲜嫩的槐叶揉进面里,煮熟后过凉水,洒上各种调料制成的凉拌面条。

    颜色鲜嫩碧绿,上面还浇了一层熟油及芝麻,看得人胃口大开。

    不知不觉,李瓶儿就吃完了整碗面,芝麻饼也吃了两个。

    “哎哟,这下可好了。”吴月娘见她吃得香,也没有想吐的意思,顿时拍着胸口欢喜起来。

    西门庆哈哈大笑:“来宝做得不错,等下赏你,以后天天都去买给六娘。”

    孟玉楼盯着李瓶儿:“六娘该不会是南边人吧?你们看她,不仅生得娇玲珑,这时候又只能吃下南边来的点心铺子的东西,你们是不是?”

    西门庆眯眼笑,吴月娘也一脸微笑。

    李瓶儿:“……”

    她这个身高,硬要是北方人,一定会拖北方平均身高的后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