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倾城六
本来因为左思迁涉嫌科场舞弊一案,百官摄于他的声望,加上举子们的告密信被他的亲信截留下来,应该算是不了了之,各个举子们也都各自回去准备次年的春闱大典。
然而,一个人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就是一名叫做佟越明的年轻才俊,他是当朝丞相纪淮的学生,新任的兵部侍郎。
据当时有个叫做林卫军的秀才无意间拿到了应州乡试主考写给左云秋的信件,找了好几个衙门告状,均是石沉大海,连他自己都以为是石沉大海,杳无音讯,就连那封重要的信件也都被官府以调查取证的名义没收了,官官相护,这个秀才自己最后也放弃了。
虽然状是告不成了,但这件事却成了云都的一件新闻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这一传十,十传百,事情就传到了那位佟侍郎的耳朵里,他与左思迁有些私交,虽然儒法不相容,各自争锋,但彼此的人品都是信得过的,这样为谋私利而进行的舞弊贿赂案是决计做不出的。但他还是决定查个水落石出,凭着多年的断案经验和自己的人脉资源,深入调查了这起案件。
纸总是包不住火的,何况贪财虚荣的人更加不是什么硬骨头,很快,相关人等就吐露了真相-------
原来是赵韦礼一面贪财纳贿,接受了左云秋的金子,一面也是为了结识权贵,想要和太子党一脉的左家搭上关系,竟然公然在考场内翻阅早就密封存档的试卷,用事先拟好的卷子替换下左云秋原来的卷子。
人证物证,一应俱全,是时候发难了。
佟越明知道直接进行司法诉讼,颇费周折,就决定先造起势,在逼其案。他先是在豫山书院召集数千名学子,抬着一座财神像进入国子监。监生们前呼后拥地抬着财神直抵祭酒府衙前,制造难堪之余还造就许多话题。与此同时,佟越明还在应州乡试的考点贡院聚众演讲,并在贡院大门上贴出一副对联:“左丘明两眼无珠,赵子龙一身是胆。”以此讥讽左思迁和赵韦礼。
在这样的鼓动下,国子监的监生们和应试学子们上街了,集体到文庙去哭庙,然后围住礼部衙门。因为科举的组织和国子监的办学具体都是由礼部负责,可以礼部尚书是这件事的总负责人。于是,朝野震惊,举国哗然。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已经到了不能不重视的地步,皇帝陆闻声亲自召见三公六部,下旨彻查该案。在巨大的压力下,刑部很快就事情的始末,赵韦礼贪赃枉法已经是证据确凿,左云秋行贿舞弊也是榜上钉钉,但国子监祭酒左思迁却并不涉案,也不知情。一切都是左云秋假冒其名进行的,当然也不敢把赵韦礼的信转交给叔叔,所以绝大部分都被他销毁了,只有一封例外,因为它不是通过左云秋转交的,而是赵韦礼直接寄给左思迁的信。结果送信人不认识路,阴差阳错地把信投递到了那个落榜的秀才家里。
虽然这件事与左思迁无关,但他的声誉却已经无可挽回的败落了。左思迁个性孤傲清高,也羞愧于有这样劣迹的子弟,到底还他左家家风不严,教导无方,无论是迫于压力,还是羞愤难当,他都无颜再居要职,于是在事发当日,他就上书朝廷请罪辞职,甚至在朝廷还没有答复时,就主动离开祭酒府衙,在家中戴罪思过。大势如此,皇帝虽然知道这个案件中左思迁其实是被无辜连累,但众议汹汹,不要这件事是确实与他有点儿关联,就是没有,为了稳定大局人心,哪怕是以莫须有的罪名都是要处置他的。最后,他虽然温旨宽慰了这位儒学宗师,但还是准许他卸任还乡,回去好好地做他的学问。
左思迁虽然走了,但这次的科场舞弊案对朝廷威信的击却几乎是毁灭性的。
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我问许继扬:“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许继扬犹豫了一下,才:“长风,我的兄长许迎之是国子监副职司业,照一般情况,他会继任国子监祭酒一职,但他却颇为惶恐,不知是该听从麾下谋士的话,接下了国子监祭酒的职责,还是该明哲保身,退避三舍?听闻你和三皇子殿下关系密切,也知你的心思慎密,希望你能给予他一些建议。”
我微微一笑:“左思迁是太子党一脉的重要人物,而今左思迁一倒,太子党势必不敢轻举妄动,却也不愿轻易放弃这块肥肉。三皇子殿下与太子党分庭抗礼,决计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其他人也都曾观望之心。你的兄长许迎之算怎么站位呢?但若是推三阻四,也会惹当今皇上的不满……”
许继扬颇为发愁地:“没错,我兄长算采用”拖”字诀,实在不行,他便唯有抱病……”
我摇头:“不可,这样会更让皇上生气,会认为你兄长是推诿,到时候降罪下来,不是你许家能承担得起的。”
“那请叶公子为我指一条明路。”许继扬道。
“既然时局所迫,你兄长也只能迎难而上了。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退路。”我。
“那退路是--------?”
“现在的局面是太子和三皇子明争暗斗,你兄长无论站在哪边,都无法独善其身。要想有个安稳的局面,不如另择明主。”我淡淡地。
许继扬闻言,脸色大变,手中的竹筷险些落地。“你是,你是……”他嘴唇颤抖,却无法出完整的一句话。
“在诸位皇子中,许兄认为谁的胜算更大?”我。
许继扬沉默良久,才低声:“太子狡猾凶狠,但计谋不足,又多疑善变,恐怕不能成事;三皇子冷酷决绝,心机深沉,只是,缺乏了仁义之心,也不是合格的人选;五皇子太过于仁慈,优柔寡断;七皇子贪玩爱闹,心思单纯,其余皇子也皆年幼……”
“你漏算了一人。”我。
“是谁?”许继扬微愣。
“四皇子陆元昇。”我。
许继扬一愣,随即点头,又摇头:“四皇子的确是最佳的人选,但我听,他志不在于此,生性淡泊,只怕无心于那个位置……”他的话音越来越低,生恐隔墙有耳。
“这天下没有人不会觊觎那个位置,只是,四皇子还没有那个像样的理由罢了。”我淡淡地。
“我知道你的占有欲,你所有的心思,我会成全你的。也是为了我想要保护的那个人……”
我闭上了眼睛,思绪又开始在过往里起伏……
我记得那是我在一个商业走秀期间与模特公司的经纪人卢卡斯相遇之时,卢卡斯对我的表现十分惊艳,也十分的满意。
那个时候,我们家负债累累,母亲的病一天比一天重,俨然是数着日子过。
我为了摆脱这种困境,在大二的时候,终于选择休学,并接受了卢卡斯为我投过来的橄榄枝,我用心地学习着,接受着各方面的训练,虽然苦不堪言,但我还是忍耐了下来。
我的名气逐渐响亮,我的薪酬在不断地提高,有时候还会接拍一些广告片。
那个时候,我听到了一些关于那个孩子的消息-------
据,他从国外回来,进入了一家他父亲的家族企业,成为一名CEO,他的名字经常刊登在报纸杂志之上,成为人们热议的话题。
我经常在路过的街头商场,车站,广场上的LED屏幕看到他的身影。
我知道那是他,但我从来没有与他相认。
因为我跟他已经不在同一个世界,同一条平行线上。
纵然我跟他时候情谊不错,却不代表我能重新走进他的世界。
只是,某天,我偶然听到他要和某位富家千金订婚的消息,我的心口会有些发酸,发疼,就好像原本一直属于自己的,曾经珍爱过的东西突然就不属于自己了,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沉甸甸地堵在了我的心口。
那天,我特别难受,我在一场走秀结束后,我去了平日不常去的酒吧,躲入了角落里买醉。
“那个姓盛的有什么了不起的!”
“对哦,不过是个私生子竟然爬到我们的头上耀武扬威,那天一定给他颜色看看……”
“听他的妈妈挺那个的,结婚前跟了好几个男的,我觉得她跟老爷子结婚无非是巴望着得到老爷子的好处,那娘们心思挺毒的……”
“哼,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女人!那姓盛的,也是下贱种-------”
这些闲言闲语原本是我常在报纸网络上看到过的,只不过,媒体上从来没有这么露骨地侮辱他,我能想象得出,目前为止,他所承受的压力之大,我挺为他心疼,自然也不会容许有人在他背后辱骂他。
于是,在那两个家伙从酒吧后巷子里出来的时候,我截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们不明所以,我借着酒意,抄起了地上的一块板砖,砸伤了一人,又把另一个人的脚断了。
那一刻,我痛快极了,我觉得我用自己的力量在保护他的名声。
不过,后来,我遭到了报应,因为,那两个人是道上难缠的人物,很快,他们就纠结了一批人在我回家的路上袭击了我,纵然我身手不错,但双拳难敌四手,我被他们一顿猛揍,险些就玩完了,要不是卢卡斯电话来找我,发现我的手机联系不上,急急地发动全公司的人找我,才发现了被昏躺在无人街巷里的我……
“祖宗,你可把我魂儿都吓掉了……”卢卡斯气得直戳我的脑门。
“轻点,疼!”我叫道。
卢卡斯翘起兰花指,对我:“现在知道疼了?早干嘛去了?我,祖宗哎,你到底是怎么跟那帮人结仇的?”
卢卡斯数落着我,恨铁不成钢。
我苦笑:“他们在他的坏话。”
卢卡斯气结,但等他看到我落寞的眼神,他又犯愁,他知道我的心结,也是唯一了解我的人,他拍了我的肩膀,道:“别再犯傻了,他是他,你是你,你们是属于不同的世界的人。”
我哀伤地想:“难道我们一辈子都不能站在同一世界吗?不能站在同一个高度吗?难道我这份心思总归是要埋藏于心吗?若真是这样,我还能守护多久?坚持多久呢?”
不到半月,朝堂之中便传出了消息,果然是徐迎之成为了新任的国子监祭酒。许迎之的人品学问不错,还有良好的声誉,也有一些处事技巧,加上,他还是纪淮的学生,颇有些好名声,所以,由他来做国子监祭酒是再好不过。而这样,也算是我费心为四皇子陆元昇暗中安插的人脉了。
此后,这件科场舞弊案渐渐平息。又过了一个月,皇宫里又传出了一个消息,据是当朝皇后虞氏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侄儿,欣喜若狂,并让皇帝陆闻声当众封她的亲侄儿元谨为安平郡王,昭示天下。
虞氏可谓极其喜爱她这位侄儿,不仅赠给他无数金银钱帛,珍珠翡翠,宫女美婢,还把他留在皇宫之内,日日嘘寒问暖,各种美酒佳肴也是不要钱般往他的安平宫里送。因为元谨未成年,自然也不能单独在外建造王府,所以,皇后虞氏专门命宫人为他觅了处宫殿让他住,并取名“安平宫”。
八月下旬,安平郡王元谨十六岁生日,虞氏亲自为元谨操办生日宴会,邀请各亲王家眷,朝中文臣武将的亲属子女共同为安平郡王庆生。
我自然也在邀请的人员之中。
我远远地瞧见了元谨,他此时一身华美的锦袍,腰间系着玉带,还佩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玦,看起来贵气非常,而他的面颊如玉,五官秀美,这身锦袍穿在他身上,当真是佛要金装,人靠衣装,完全没有了清欢楼那种市井之气。只是他的面容上微微带着一丝愁容,似乎他还未习惯这皇宫中的气氛,有些惴惴不安,手足无措的样子。不过,他茫然的眼神在看到我的身影时,眼中露出了一丝欣喜之色。
好在繁琐的礼仪终于完毕,皇后和皇帝嘱咐了他一番之后,双双离席,任由宫中的那些皇子后辈们各自闹去,元谨这才欢欢喜喜地冲我走了过来,拉着我的手,:“叶公子,你来了,真是太好了!我想和你话。”
我微微点头。
却在这时,一个模样娇俏的少女朝我们走来,伸臂拦住了元谨的去路,对她叫道:“元谨。”
元谨神色间立即露出了有些慌乱和不知所措的样子,向我投来求助的眼神。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想法,微笑道:“咦,这不是元香公主吗?抱歉,我和元谨有事相商,可能要占用你们一点儿时间了。”完,我不容分地拉了元谨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