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的纳西瑟斯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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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马上报了警,警察来得很快,是徐炽亲自带的队,他原本还在休假,也是临时被拉来查另一起失窃案,也在老城区,听到了这边出了人命案,立刻就带队过来了。

    我给他讲明了这里的情况,其他刑侦支队的成员已经开始了现场勘查的工作,没过几分钟,法医也匆匆赶来,进行初步验尸,死因是机械性窒息,凶手将死者的颈骨用暴力扭断,手段十分残忍。而后,两个警察将尸体抬起,算装入尸袋的时候,从尸体的身上又掉下了一样东西。我走了过去,戴上塑胶手套,捡起了那样东西,原来是个精致的手表,还是有名气的牌子货,据得要几千甚至上万。这明显不是死者的东西,依他的经济能力水平,根本买不起,多半是这家伙从受害者身上得来的。但他杀的都是女性,而这手表却是男表,毫无疑问,这应该属于受害者的情人或者直系亲属的。

    “老魏,把这手表给何安娜的家人,或者联系一下郭艳梅的家人,请他们来一趟刑侦支队,看看他们是否知道其来历。”徐炽。

    老魏还是以前那个相貌平平的警察,别看他一副懒懒散散的架子,可他算是刑侦支队的老资格了。他看了我一眼,知道我是他们上司的爱人,了声招呼,便忙着自己手头的工作了。

    徐炽对“雨夜色魔”的死颇为意外,不过,看到现场的情况,他也可以推测出这次命案的凶手又是模仿犯,只是不明白模仿犯给“雨夜色魔”定的什么罪。

    “上个被模仿犯杀死,被剥皮的死者,是犯了”暴怒”,所以,凶手在现场留下了木马,是来自《愤怒的马》的童话,但现在,凶手似乎不算再给警方那么容易猜测的提示了,他似乎算加大难度。不过,我猜,跟这篇微博帖子有关--------”我把搜到的手机屏幕上的一则微博帖子递给了徐炽,“《论现今的新七宗罪与社会现象》。”

    “新七宗罪?”徐炽一愣。

    我点了点头,:“对,发帖人把现代社会诱惑和新的七宗罪联系起来,归纳为:歧视、傲慢、诬蔑、长舌、偏见,贪欲和暴怒。”

    徐炽颇为无语地看完了这个帖子,道:“这发帖人是谁?这么无聊的!能查出他的IP地址吗?”

    我摊了摊手,:“这个可能就要交给你们警方去查了。”

    徐炽叹气:“该死!亲爱的,我们的婚礼可能要延期了。”

    我淡淡一笑,:“没事。工作重要。”

    徐炽趁着大家忙着做现场勘查的空隙,在我嘴边蜻蜓点水的碰了一下,笑着:“你也很很重要。”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做个详细的笔录,一会儿还要回报社。”

    徐炽“嗯”了一声,对我:“我让宋送你回去。”

    接着,他把车钥匙交给了一个新来的实习女警,让她开车送我回报社。

    宋眉清目秀,穿着深蓝色的警服,一路边开车,边偷偷看我。

    “宋。”我无奈地揉了揉鼻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宋:“啊?”

    我:“我脸上开花了?”

    宋赶紧摇头:“……没,没有。”

    我叹了口气,“那你不看路,看我干嘛?我可不想早点见上帝。”

    宋脸上一下子变得通红,怯生生地:“我……我就是觉得你好看。”

    我笑了笑,目光瞥到了一座熟悉的建筑,我叫了声:“停车。”

    宋急忙靠边停车,用询问的目光看我。我没理她,径直推开车门,下了车,走向了那座建筑------

    那是一座教堂,高大的拱形穹顶、繁复的尖塔和彩绘玻璃,还有耸立在尖塔上方的白色十字架。我忍不住拿出了被我放在衣袋里的耶稣受难雕像,那是我偷偷带出现场的物件。在那个雕像的底座上,有一排几乎看不清楚字迹的英文,那是那所教堂的名字:“圣玛利亚大教堂。”

    我推开了教堂的门,宋也一脸懵逼的跟着我。

    “你好,先生,祷告已经结束了。”一个教堂的义务工作者走向了我,和蔼地。

    我淡淡地颔首,把耶稣受难雕像展示给他看,问道:“请问,这是你们的东西吗?”

    义务工作者诧异地看了两眼,立马请来了教堂的牧师,:“是这位先生找到了我们丢失的东西。”

    牧师名叫罗恩,他听找回了丢失的雕像,神情明显一松,也高兴地握住了我的手,连连向我道谢。

    “这雕像是何时发现不见的?”我问。

    “两天前。是凯文先发现的。他一直都待在我们这里,是我从带到大的。”罗恩牧师。

    “我可以跟他谈一谈吗?”我问。

    “他是聋哑人。”罗恩。

    我轻轻地“哦”了一声,在罗恩的带领下,我看见了正在教堂后面的院子里扫落叶的一个黑发年轻人,他穿着教堂神职人员的制服,胸前挂着一串十字架链子,与我的目光对视时,目光现出疑惑和戒备,朝着罗恩投去求助的目光,罗恩安抚地拍了下他的肩,跟他比划了一下,他才露出了友好的表情,跟我握手。

    我向他做了个问好的动作,然后又做了几个比较娴熟的手势,他似乎看懂了,连连点头,连连比划,直把宋看得一愣一愣的,连罗恩也诧异地看了我一眼。

    等到与凯文分别后,罗恩才一脸佩服地:“原来沈先生也懂哑语。”

    我淡淡地:“我学过一点。”其实是我在最初进入的第二个世界里,就是个聋哑人的世界,我是被迫学习的哑语。

    与罗恩他们分手,我和宋回到了车里,我的笑容就变淡了许多。

    宋看着我一脸肃然,想问什么,最终也不敢问出口。

    晚上,我伏案赶稿,直到快要凌了,徐炽也没有回来。

    我揉了揉酸痛的颈部,走进了洗手间,我准备去洗把脸的时候,我的脚顿住了。

    我看到洗手间的镜子里出现了一排血字:“I“MBACK。”

    我的浑身一僵,全身的血液再次倒流,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恰在这时,手机铃响了,我下意识地接通了电话,声音有些颤抖:“谁谁……”

    “亲爱的,是我,怎么了?”大概听出了我语气里的惊惶,他原来还是带了笑意的声音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急切地问。

    我再定睛一瞧墙壁上的镜子,那上面空空如也,镜面非常的干净,清晰地映出了我极度恐惧的面部轮廓,连额头上的汗珠也看得分明。

    我长长地吁了口气,看来是自己神经过敏了。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道:“没事,刚才看到了一只蟑螂。”

    我很随意地扯了个谎。

    那边似乎也相信了我的话,叮嘱我好好休息,他会在回家的时候给我带早餐。

    我回到卧房,却怎么也睡不着,索性翻身而起,直接给看守所电话要求跟成衍舟见面。此刻,外面传来了哗哗的雨声,似乎注定了今晚是个不平夜,因为我很快就收到了一条短信,徐炽无法提前回来了。在C城福寿二路的光桐区里,又发生了一起失踪案……

    暴力凶犯区在半明半暗中发出的气味似乎更加强烈了。走廊里有一台电视机在播放着节目,声音却没有,电视机的光将我的身影投射到成衍舟医生囚室的栅栏上。

    栅栏后面黑黑的,我看不见,可我也没有叫勤务员从他的操纵台那儿将灯开。只要一叫他开,整个囚室立即就亮。而我知道警方已经连续几个时一直让所有的灯都开着,其间对着成衍舟又喊又叫地问了不少的问题,可成衍舟拒绝开口,还用纸叠了一只鸡作为对警方的反应。捏住鸡的尾部上下拨弄,鸡立即做啄食状。这明显是嘲弄对方,惹得他暴怒不止,在休息室里的烟灰缸里将这只鸡一下子压扁。

    这个看守本来就怒火满腔,又被我的要求折腾,几乎算是火上浇油,若非是看在我是徐炽的爱人的份上,他是绝对不会同意让我深夜来见成衍舟的。

    “成衍舟医生?”我都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呼吸声在厅内响着,可是那空空的囚室却没有半点动静,是一片空虚,沉寂如溪谷,让我怀疑他是否还在囚室里面。

    但我知道他就在黑暗中盯着我。

    我屏息静气地等待着。

    五分钟后,装食物的传送器从成衍舟的囚室里滑滚出来,把我吓了一跳。盘子里是一条叠好的干净毛巾,我并没有听到他移动的声音。

    我看了看毛巾,带着一种斗输了的表情,拿起来擦湿的头发。“谢谢。”我尽量保持着应有的礼貌。

    “为什么这么晚来见我?”他的声音很近,同我的在一个水平线上。我猜,他一定也是在地上坐着,“不会是想我了吧?”他的声音有些愉悦。

    “那个被剥了皮的名叫汪得胜,他是个暴躁易怒的人,他好赌好酒,对家人动辄骂,有次还把自己的母亲的手臂骨折了,所以,他犯下的罪是暴怒。”我缓缓地。

    “还有呢?木马是什么意思?”他问。

    “《愤怒的马》,取自这个童话故事。”

    他:“不完全对。”

    我沉吟了一下,:“对了,木马不是完整的,它的头坏掉了。”我的脑海中灵光一闪,蓦然醒悟,叫道:“不是隐喻童话,是十八层地狱。木马的头被人为扭断……木马意味着生灵,他暴怒,他伤害生灵,他犯下重罪,该下十八层地狱里的刀上地狱,对吗?”

    成衍舟轻轻地笑了,对我夸赞一句:“聪明。”

    “那个”雨夜色魔“,他是犯下了歧视罪吗?”我问。

    “为什么这么觉得?”成衍舟问。

    “他对他所杀的女性有着鄙视,却又想在她们身上发泄,她们总是让他想起他的母亲……可是,我不解的是,凶手希望他下地狱,为何又在他的家里放上了耶稣受难像?”

    “你对这个案子知道多少?”他反问。

    我摇头:“徐炽不想让我接触这个案子。”

    他轻笑了一声,转移了话题:“你快结婚了?”

    我愣了一下:“啊?”

    他声音带了一点笑,是揶揄的笑:“你这回戴了戒指。”

    我下意识地缩了下手指,我感觉他虽然在黑暗中,可是,他的双眼透着可怕的光,那种目光还透着一种让我反感的,似乎要将我全身的衣服都剥光的感觉。

    “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你并不是完全为了新闻价值而来。”他。

    我默然不语。

    “你在不安。”他忽然从黑暗中走出,仅仅隔着那道尼龙网,眼睛紧紧地盯着我,让我不由自主地就想逃跑,“那个模仿犯离你很近了,对吧?”

    我冷冷地:“你想什么?”

    他慵懒地一笑:“你在他所犯下的案子里,找到了与我似曾相识的地方。”

    我:“是你让他找上了我?”我有些愤怒地瞪着他。

    他哈哈一笑:“我可没这本事。你看,我根本出不了这间囚室。不过,如果可能的话,我倒是想找到他,毕竟我不喜欢赝品。”

    我狐疑地看着他:“你算做什么?”

    “我上次已经过-------”

    “这不可能,我也没有这个权限。”

    他遗憾地摇头,道:“那么,我退而求其次,我想要点简单的东西。”

    我警惕地看着他,:“我只是个普通的记者。”

    他笑道:“可你男朋友和你未来的岳父,呵,还是老丈人不简单。”

    我冷冷地:“我过,我不会-------”

    “亲爱的,我关在这里已经十一年了,我知道他们没算让我活着出去。我想要的只是一片风景,一扇窗户,可以看到C城的那条澜江,可以看到那河边的柳树……”他幽幽地。

    “你的律师有没有请求------”

    “算了吧,他们安在厅里的电视定死了一个宗教频道,谁都没用,我的律师也没法阻止,我想到一个联邦的机构,想要回我的书,想要回一片风景。你未来的岳父可以办到。去问问他。”

    我淡然道:“我会替你转述的。”着,我准备快步离开。

    他嗤笑了一声:“那你最好快点。他还会离你更近,等到足够近的时候,别你那位警官男友,谁也救不了你……”

    我顿住了脚步。

    “他下一次,也许会是在你的身边哦。”

    他诡异地一笑,“当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