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下乡过生日 一年能赔十几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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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晚上的航班,等下了飞机已经是凌,就在机场酒店住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岩召就电话来问:“冯技术员,你什么时候回来?技术推广站的人来看葡萄,他们的药,我也没听过……”

    冯豫年当时已经从机场转大巴,再转面包车到了镇上,村里另一个葡萄种植户叫刀杰,二十来岁的伙子,比她还一岁。刚结婚不久,见冯豫年拉着行李箱从车上下来,热情的拉着她上了他的三轮车。

    “岩召你回北京了,我等着让你帮我看看,这几天葡萄枝条上好像有虫了。”

    三轮车上有一些日用品和几个化肥编织袋,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他来镇上买饲料。

    冯豫年爬上三轮车里,非常习惯的蹲在前面抓着栏杆,问:“严重吗?”

    刀杰利落的将她的行李箱放在她旁边,:“不严重,我早上发现的,就是怕会传染,冯技术员,你抓紧了。”,着提腿跨上去,一发动震天响的发动机声音,冯豫年再也听不见他什么了。

    京里那帮人要是看到她现在的样子,怕是要笑死了。

    可是她如今,已经习惯这样的苦力活儿了。

    等回去已经快中午了,她住在村里的旧房子里,院子里也没有门可以锁,回去收拾了一番,刀杰的老婆来给她送饭,她娘家就是隔壁寨子的,叫阿杏,五官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典型的少数名族少女。生的十分的漂亮,和刀杰一样在隔壁的寨子里读的学,初中在镇上读了两年就没有再读。

    之后就去城里工,前两年回来种葡萄。她和刀杰算是青梅竹马,自一起长大的,感情很好。

    冯豫年还在擦洗,见她来笑:“我其实不饿。”

    阿杏笑:“糯玉米刚长成很香,我煮了一锅。配上凉拌的菜就凑合吃一顿。”

    冯豫年清洗完后,这才坐下,少数名族的阁楼,屋顶不高,她住在楼上。一楼有一间通铺的大客房,剩下的全是花草,阿杏看着她行李箱里掏出来的书,有些羡慕的笑:”我就羡慕你们这种学习很好的人,我生的笨,学不进去。”

    冯豫年笑:“每个人擅长的不一样,老话就是学个吃饭的手艺,算不上什么本事。”

    阿杏:“你的花养的也很好,你送我的那些长的就不如你的。我以为你回去,不来了。”

    冯豫年失笑:“我不会无缘无故的就走了。而且等我走了,肯定会有新的技术员来,不用担心。”

    阿杏笑起来,:“你刚回来,先休息吧,那我就先走了。”

    冯豫年拧干抹布,问:“刀杰葡萄树生虫了,等会儿我去看看。”

    阿杏爽快的笑:“下午再,这会儿太阳正烈,寨子里其他的葡萄树也有了。”

    冯豫年收拾完一个人上楼,见师兄了两个电话,她回过去后,师兄问:“你什么时候回去的?”

    “我昨晚回来。”

    那边的杨渊叹气:“咱们两怕是刚错过,我也是昨晚回来。我那边完工了,我和老师一起回来。”

    冯豫年问:“你们不用再过去了吗?”

    杨渊笑:“要不要我来看看你?你你一个学花卉的,硬是被放下去种葡萄去了。”

    她开了桌前的窗笑;“谁知道呢,不过我现在种葡萄的心得很不错的。”

    杨渊最后才正事:“我这次回来,到时候会去南边的农林技术试验所,你呢?有计划吗?”

    冯豫年琢磨了片刻才:“没有,我和你差了那么大一截,你这次回来就能领项目了,我的资历远远不够。”

    “那就回花卉行业,女孩子干这个总归辛苦。”

    冯豫年笑笑,没接话。

    没过两天,杨渊果真来看她了,等他从机场一路辗转到寨子里后,见到戴着草帽站在葡萄园里的冯豫年,服气的:“这比南疆的路难走多了。连找都不好找。”

    冯豫年正在给岩召讲解兑农药的比例,等完,岩召才:“中午在我家里吃饭,都准备好了。”

    冯豫年笑:“那再加个人,这是我师兄,专程来看我了。”

    岩召和村里人背着农药壶正在喷药,爽快:“没问题。”

    冯豫年带着杨渊,沿着路爬到半山腰,五月天,枇杷正好。这里靠近赤道,地理天然优势,除了容易晒黑,剩下的好处真是不完,四季花卉、热带水果,没有养不好的。

    她摘了几颗枇杷,边走边剥,:“这批葡萄苗到今年就进入成熟期了。”

    杨渊看着整个山谷里几十亩的葡萄地。

    难以想象,她一个京城大院里的姑娘,这几年都窝在这个山坳里,也不知道图什么。

    冯豫年这几天大概是适合接待客人。杨渊还没有走,就接到叶潮的电话。

    开门见山喊:“冯豫年,我在大理,今天想过来看你!”

    冯豫年此时站在岩召的院子里,看着杨渊和他们喝酒,服气的:“叶少,我在山里搞扶贫,不是在洱海边上做旅游业。你离我十万八千里,而且我也不知道我去大理的路在哪一边。”

    叶潮正在洱海边的酒店露台上晒太阳,李劭忱过生日,他和沈南贺两个也没什么能送他的,几个人一合计,正好李劭忱在隔壁省出差,顺带把人带到这边,他又想起冯豫年也在云南,人多热闹,聚一聚也好。

    听见冯豫年了几次搞扶贫,搞得他也有点兴趣了,问:“那你给我发个定位,我肯定能找着你。”

    冯豫年也没当真,他一个遵纪守法的二世祖,除了爱花钱,也没什么其他毛病。

    她没想到,他这次这么认真,还真的来了。

    第二天一早,县里组织的农业技术养植人员组团巡回参观学习,二十几号人涌进刀杰的葡萄地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养植培育方法,见刀杰的葡萄已经套袋。

    其中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长得跟瘦猴似的,话刺刺的,见葡萄套袋后,皱眉问:“你们这是听谁的?这会儿就套袋?”

    起初十几个人看着,谁也不话,过了片刻也有人附和自家也套袋了……

    嘈嘈切切声一片。

    不远处阿杏领着叶潮和李劭忱,还有沈南贺,跟着人群凑了过来。

    人群里的岩召下意识的看冯豫年,瘦猴见岩召看她,就问:“你的主意?”

    冯豫年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想到,瘦猴慷慨激昂道:“一看你们就是那种书读多了的大学生,啥啥不懂,啥啥都看书。看书能养成葡萄吗?看书能当农民吗?产量大,卖不上价钱,丰收了也没用,肯定要优选,剪掉一半以上,留下来的才是精华,那才是甜度糖分最好的,才能卖到最高价。”

    冯豫年许久不见这种神经病了,一个散养户都这么猖狂了?

    她问:“这是谁的?”

    瘦猴的话还没完被冯豫年断了,顿了顿接着:“你知道普通的,追求高产贱卖,和优选优育后的收入差多大吗?这个道理,你们只会读书的大学生是真的不懂。”

    镇上养植户们都知道无花寨有个扶贫的女大学生,他就是故意来找冯豫年论高下的。

    冯豫年听出来了,不算理他了。

    李劭忱起初觉得好奇,就那么听着,听到最后,都笑了。

    慢条斯理的问:“那你给我讲讲,要是大丰收贱卖了,到底要损失多少钱?”

    人群里的人都回头看他。

    话寸是真的寸,和人挑衅一点都不含糊。

    冯豫年听见这声音,如遭雷击。

    彼时她戴着草帽,脸晒得通红,穿着运动裤和衬衫,正被人怼的无话可,一回头就见李劭忱一身清爽的站在那里,微微笑看着她。

    叶潮和沈南贺廷听的,也都笑起来。

    几个人精神气和气质在人群中,简直鹤立鸡群。

    瘦猴不满意的问:“你们干嘛的?”

    沈南贺胡诈:“买葡萄的啊。”

    瘦猴看了眼冯豫年,特不要脸的:“怎么也得损失十来万。”

    叶潮听的直乐,问冯豫年:“你一年起早贪黑的,就跟这十来万较劲呢?这地方都快出国界了,我差点找不着。”

    又转头和那瘦猴仁兄戏谑的:“十几万也不是大事,你看他那手表,够赔十几年葡萄钱的。”,着指指李劭忱。

    李劭忱只是淡淡笑着,并不话。

    瘦猴看不出他们的深浅,输了底气,和冯豫年:“你们城里人有钱,但真不能坑我们这些农村人。”

    看得出来他应该是镇上比较有钱的人了,浑身都是掩都掩不住的自豪感。

    冯豫年还没来得及话,李劭忱收起笑,冷冷的:“你种你的葡萄发你的财,少管她的事。”

    人群一下静悄悄的。

    刀杰领着人从前面走了,又从前面穿过来,见人群围在一起,问:“别停在这儿,你们往里走啊!”

    围观的人群这才散开了,朝山谷里走了,瘦猴也不敢再多嘴,跟着人群走了。

    冯豫年手里提着药壶,只觉得啼笑皆非。

    倒是平时最话少的沈南贺问冯豫年:“你手里拿的什么?”

    “农药。”

    “是防虫的吗?”

    冯豫年:“对。人喝了也中毒。”

    三个人:“……”

    那边还有人回头来看他们。

    李劭忱本来没时间,叶潮非兄弟二十几年了,给个机会趁着他生日好放松一场,连哄带骗。

    大院里的子们,从到大都养的糙,没哪个敢当着长辈的面,排场的贺生日,没这个规矩。

    他到成年了,都是回大院陪长辈吃碗面,或陪家里人吃一顿饭。

    至于私下怎么贺,那是私下的事。

    他到如今对过生日这回事,还是没什么大讲究,但是叶潮这人爱热闹,凡是生日都要贺三天。

    可今天,没想到他生日这天,能来看冯豫年。

    在洱海边上的时候,叶潮非他在这儿圈了块地,让他贺沈南贺帮他看看。

    他看了眼地图,这地方都快到国境线上了,偏僻成这样,除了种香蕉,还能种什么?又不是东北土质好,还能种水稻。

    总之,心情愉悦。

    刀杰见几个人来找她的,忙:“冯技术员,你先招待朋友,我先领着他们去那边了。岩召那边还有水田。”

    杨渊一早上起来去隔壁岩召的水塘里看他种的藕去了……

    李劭忱看着她脸晒的发红,想起从前在一起的时候。她皮肤白,夏天经不起晒,一晒太阳脸就通红,皮肤很容易晒伤,他那时候拿驾照没多久,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开车绕过后海送她回学校……

    来者是客,都送到她眼前了,她也不能不接收。

    惊讶过后,也不是不能接受。都是熟人,老朋友来,总归是件开心的事。

    她放下药壶,招呼:“那走吧,跟我回去吧,这会儿太阳太毒了。”

    李劭忱从头到尾看着,都不话。

    叶潮以为他没耐心了,和冯豫年开玩笑:“你今天真该好好的招呼我们,李劭忱今儿可过生日,硬是让我们骗的,特意来看你。”

    冯豫年听的一笑,眉眼都带着笑意,笑完后轻声:“那我谢谢你们呀。”

    李劭忱这下听的真切,跟着笑起来。

    没来由的觉得好笑。

    几个人跟着她穿过半个村庄,村庄确实古朴,周围的梯田,远处的山群……

    到她住的院子,路过一道水渠,渠底用石头铺底,溪水清澈,冯豫年在这里洗了手,爬上一道用石头铺的台阶路才到达。

    路上遇见村里的人,都会和她招呼,随手送了她玉米、荔枝、枇杷……

    她一路上都笑着,和遇见的每一个人都能笑几句。

    李劭忱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她从前很少和人话。

    她住的地方是院子,其实也不算,只是半遮的院子,一座木质的二层院,院子正中间有口瓮,瓮里养了几棵一叶莲,已经开了,古朴又简单。

    阁楼并不高,矮矮的二层的露台边的栏杆上满满的全是花草,一楼的廊檐下也全是花草,绣球开的特别旺盛……

    像个私人花园,一看就知道主人是个热爱生活的人。

    李劭忱越发觉得异样。

    和这里比起来,她从前在大院里,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活得无牵无挂。

    房子的门开着,她推开门:“你们坐,我先去洗把脸。”

    叶潮站在院子里仰头四处望了望,感叹问:“她就在这个破地方窝了几年?”

    沈南贺倒是觉得有意思,仰头看了眼旁边那颗巨大的芒果树,然后又低头拨了拨瓮里的一叶莲,惊奇的:“哟,里面还有鱼呢。”

    李劭忱看了眼笑了下,站在廊檐下向屋子里里看了眼,里面只放了一排藤椅和一张桌子,一眼看尽,一贫如洗。

    他站在廊檐下量着这个匚字形的院子,听着叶潮和沈南贺新奇的闲聊。

    冯豫年进去洗了把脸,上楼换了身衣服,等再下楼,只见李劭忱一个人坐在廊檐下的竹椅上,静悄悄的看着远处发愣。叶潮和沈南贺不见踪迹,她问了声:“他们去哪了?”

    李劭忱不话,指指隔壁那棵芒果树。

    冯豫年仰头看了眼,自言自语:“还没熟呢。”

    李劭忱仰头,见她穿了件白色的短袖和一件到膝盖的短裤,看着还是像个大学生。

    冯豫年惊讶是惊讶,倒也没有那么抵触了,毕竟他们几个是这几年唯一来看她的朋友。

    看到那边树枝晃个不停,她先:“我先去看看。”

    叶潮看上了芒果,沈南贺却看上隔壁路上的荔枝。

    冯豫年看着两人像两只猩猩似的,不停的向上弹跳,伸两手向上探,喊了声:“我那有工具。”

    她掉头回去在左手边的屋檐下,拿了把镰刀,提了个篮子。

    等再回来,篮子里都是水果,芒果、枇杷、百香果……

    李劭忱觉得新奇。

    她提着篮子在右边屋子门口的水缸前洗了水果,放在廊檐下的桌子上,介绍:“本地的水果,尝尝吧。”

    李劭忱是一贯的矜贵,看着不动手。

    叶潮迫不及待开了个芒果,赞道:“果然好吃。”

    沈南贺倒是:“这里种水果,确实是个好地方。”

    冯豫年有一搭没一搭的陪他们聊天,也不问他们怎么想起来这里,他们这帮人,生来就是主角,俯瞰山川。而她,生来就在沟壑浅滩,半生都在寻找出路。

    没什么可共情的地方。

    快到午饭时间,她还指望着杨渊能收揽点吃的回来,好招待这帮大爷。

    结果杨渊回来的时候,阿杏也跟着来了,提着一篮子吃的。

    杨渊提着两条鱼,进了院子就笑:“冯豫年,中午烤……”,声音戛然而止。

    院子里三个闲聊的男人,看着杨渊,又不约而同的回头看着他。

    场面有点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