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误已 如此……那朕便让她瞧瞧,朕是怎……

A+A-

    是夜, 皇宫。

    容洵捏着棋子,自顾自的下着,他一人既执黑子,也执白子, 既攻又守, 方寸之间,便如攻城掠地, 不能偏颇一着。

    宫女心翼翼的进来添了灯油, 便被福瑞发了出去。

    这种时候, 陛下最好静。

    宫灯昏黄,隐隐的将他镀上了一层橘黄色的光晕,他的影子映在墙壁上, 边界微微的有些模糊, 可依稀看得出他身子的清隽挺拔。

    福瑞守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扰了他。他在福瑞心中,与神佛也差不多了。

    烛火“哔剥”一声, 断了他的思绪。

    容洵抬起头来, 指尖从掌心里捏出个黑子, 道:“可有消息了?”

    福瑞忙回道:“云羡姐自那院子出去之后, 便直奔了观心堂, 当着众人的面就给了刘念一巴掌,半点面子也没给她留。”

    福瑞着,趁机凑上来为他添了些茶水, 赔笑着道:“别提多解气了。”

    “还有呢?”

    “还有?”福瑞一怔,道:“旁的就没听了。”

    容洵抵着下颌,闲闲的看着棋盘, 幽幽道:“一巴掌算什么好手段?”

    福瑞道:“想来云羡姐是碍于父母亲情,不好做什么。更何况她身在屋檐之下,许多事也不便做的,若是撕破了脸,只怕不好。”

    “如此……那朕便让她瞧瞧,朕是怎么报复人的。”

    容洵戏谑一笑,将那黑子“啪”的一声按在了棋盘之上。

    *

    翌日,刘行止一下早朝,便命人将刘念带到了观心堂。

    堂中依稀可见昨日的繁华热闹,只是隔了一天,便如隔了千山万水,再不复昨日的盛况了。连带着人的心境,也变了许多。

    刘念的脸还肿着,虽遮了面纱,可仍旧看得出她脸上的狼狈。

    “跪下!”

    刘行止呵斥道。

    刘念一愣,腿却已不听指挥的跪了下去。她自锦衣玉食的长大,刘行止和徐慈心更是对她宠爱有加,不跪,便是连责骂都少有的。刘行止这样疾言厉色的呵斥她,还是第一次。

    她不安的看向徐慈心,只见她亦苦着一张脸,却半点求情的意思也没有。

    刘念咬了咬唇,乖顺的低下头去,可她拢在袖中的手指却紧紧的攥了起来。

    她没有错。

    就算有,这一巴掌也足够还清了。

    “你昨天做什么了?”刘行止背着双手,在她面前来回走着,怒目瞪着她。

    “女儿不明白阿爹的意思。”刘念缓缓开口,她抬头望向他,眼里盈盈一片,可眼底却平静至极。

    “阿念,你别拗了,我和你爹都知道了。”徐慈心叹了口气,把头别到了一边,似是不忍心看她受苦。

    刘念没话,只是背脊微微躬着,泪水一滴滴的从她眼眶中滑出来,滑过她的脸颊,湿了面纱。

    徐慈心终是不忍心,走上前来想要扶她起身,可见刘行止怒目看着自己,又只得悻悻的收回了手去。

    “你看看你都把她惯成什么样了!她连陛下都敢算计了!若是再不给她点教训,只怕咱们一家老的命都要折在她手里!”

    刘行止一口气完,方才指着刘念的鼻子,道:“我问你,你是不是偷了我书房里的药?你给谁用了,啊?”

    刘念擦着眼角的泪,抽泣道:“我不过是想替阿爹分忧。阿爹不敢做的事,我来替阿爹做,我只是想尽孝,并不知为何惹了阿爹生气……”

    她像是受尽了委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刘行止指向她的手指颤抖着,一时间倒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虚虚的停在空中。

    徐慈心再也忍不住,扑在她身上,道:“老爷,你看在阿念她一片孝心的份上,就让她起来罢。”

    刘行止挥了挥手,耐着性子道:“那药你给谁用了?云羡?”

    刘念一边挣扎着起身,一边点了点头,道:“是……那日我听到你们在书房议论,是这药若是给姐姐用了,她与陛下……有了那种事……不仅可以帮她入宫,更可以让她失了名节,她也就不得不倚仗家里……”

    “闭嘴!”

    刘念立即噤了声,再不敢多一个字。

    徐慈心犹疑着道:“可是老爷,昨日咱们并未在陛下院中见到云羡呐。”

    刘念屏气听着,也悄悄抬起头来,细细听着。

    刘行止背着手,不耐烦道:“陛下想护着她,自有一百种法子把她藏起来,你能撞破什么?我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废弃了这法子,谁知竟有个蠢的……”

    他白了刘念一眼,终是没再什么,只暗暗的叹了口气。

    徐慈心看着刘念的脸,愈发心疼起来,皱眉道:“既如此,云羡便也没什么损失,这样平白无故的就了阿念,算什么样子?”

    刘行止只顾想着如何在容洵面前示好,也就懒怠理这些内宅之事,只道:“如何管教女儿是你的事,你若气不过,唤云羡来责骂几句也就罢了。”

    徐慈心得了令,便命张妈去唤云羡来,自己则拉着刘念坐下来,捧着她的脸看了又看,道:“若是破了相,将来议亲是要吃大亏的。你自己千万当心些,伤口上不能沾水,这些日子饮食也要注意,万不可吃了发物。”

    刘念点点头,靠在徐慈心肩头,道:“阿娘最疼我了。”

    徐慈心拍拍她的肩,宠溺道:“你放心,阿娘一定为你做主的。”

    *

    约么半柱香的时辰,云羡便站在了他们面前。

    她着了一身茶白色的衣衫,只在胸前点缀了一朵绯红色的绢花,本是寻常衣饰,可偏她肤白胜雪,脸比那衣衫还要白上三分,唇比那绢花还要红些,越发衬得眉目清秀如画,只微微抬眸,便是顾盼生姿。

    刘念见她美的心惊,便越发的恨起来,她挽紧了徐慈心的手,瑟缩着道:“阿娘,我怕。”

    徐慈心安慰道:“有阿娘在,我看谁敢伤你。”

    她着,抬头看向云羡,眉间满是厌恶,道:“云羡,你跪下!”

    云羡没理她,只冷冷一笑,扫过刘念的脸颊,道:“阿念胆子那样大,居然会怕?”

    刘念缩了缩脖子,似是受了什么惊吓似的,往徐慈心背后躲了躲,低声道:“姐姐,都是我的错,你别我。”

    她着,探出一双眼睛来,道:“疼。”

    徐慈心听她着,只觉得心肝都疼得颤抖起来,她一边将刘念护在身后,一边咬牙切齿道:“云羡,我念着你自不在我身边长大,总觉得亏欠于你,便对你疏于管教,如今看来,倒是纵得你越发无法无天了,动辄便对自己妹妹动手,不念一点姊妹之情,与那街市上的泼妇有何区别?”

    她越越激动,哆嗦着站起身来,捂着胸口,道:“这些原是我的过错,今日我便好好管教管教你,也好让你知道什么是规矩!”

    云羡嗤笑一声,不屑道:“母亲的,是京城的规矩罢?若是在凉州,这般陷害自己姐姐的人,只怕该当去浸猪笼的。”

    “你给我闭嘴!”徐慈心恨道:“阿念不过是孩子家贪玩,她懂得什么?你既识破了她,不和她一般见识也就罢了,又何必当着众人面她?她一个姑娘家,被你当众折辱,你让她今后如何自处?又让旁人如何看她?”

    “既然没法自处,便不必处了。”

    门外悍然响起一声冷笑,可那语气听着,倒比不笑还可怖些,令人毛骨悚然。

    刘行止和徐慈心齐齐看向门外,道:“什么人?”

    “咱家。”

    福瑞着,微一抬脚,大步踏了进来。他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这是他一贯的表情,可神情却是淡淡的,道:“丞相大人,您可还认得咱家?”

    刘行止赶忙起身,拱手笑道:“福公公的哪里话?您能来……”

    福瑞抬起一只手来,断了他,道:“方才只听得夫人的声音,咱家还以为丞相大人不在呢。”

    刘行止不明就里,却知他来者不善,忙回道:“是内宅之事,便由得内人了。”

    “大人治家,还真是草率的很呢。”

    福瑞沉吟一声,直听得刘行止和徐慈心头皮发麻,冷汗都“滋滋”的冒了出来。

    “公公……”刘行止顾不上擦汗,只躬身赔着心,也不知徐慈心了什么混帐话,怎么就触了这位的霉头了。

    他狠狠的瞪了徐慈心一眼,道:“内人心思单纯,若是……”

    福瑞摆了摆手,道:“大人的家事,咱家不便过问。咱家来大人府上,是来传陛下的旨意的。”

    刘行止微怔,忙拉着徐慈心、云羡和刘念跪下来,恭敬道:“臣领旨。”

    福瑞站得笔直,两脚微微分开,双手抱着拂尘,头高昂着,只用眼角的余光瞥着刘行止,道:“陛下的原话,朕本想借着乌木寒香提点丞相,既然丞相爱女心切,不忍责罚,便由朕代劳罢。”

    “丞相之女刘念胆大妄为、手段毒辣,即日起,每日辰时至宫门前罚跪一个时辰,方可离开,须得跪足三月,风雨无阻。丞相刘行止教女不严,罚俸半年。”

    福瑞完,咂了咂嘴,道:“丞相大人,可听清楚了?”

    刘行止白着一张脸,恭敬道:“谨遵陛下圣谕。”

    福瑞满意的点点头,道:“既如此,咱家这便回去了。”

    “福公公请。”

    刘行止擦了擦鬓边的汗,刚要侧身,便听得徐慈心在身后迭声唤着刘念的名字。

    他咬了咬牙,回身道:“公公在这里,喧哗什么?”

    徐慈心抱着刘念,带着哭腔道:“老爷,你救救阿念罢!她一个姑娘家,在宫门前跪着算什么呢?辰时正是人来人往的时候,她……”

    “闭嘴!”刘行止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她一眼,一甩衣袖,转过头来,登时便堆了一脸的笑,道:“福公公,内人不懂事,您别往心里去。”

    福瑞黑了一张脸,道:“大人客气了。”

    言罢,也不等刘行止多言,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