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入宫(三) 那就是个铁柱,开不了花。……
昭阳公主话音一落, 福瑞的目光也聚在了容洵的脸上,两人都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他们不明白,似容洵这样冷戾孤寂到近乎变态的人,为何会做这样的事?选秀只选一人, 是只会出现在戏文里的事, 而且也只有世间难得的情种才做得出来。
容洵觉察到他们在看自己,不觉微微抬眸, 道:“朕从未对谁有情。”
“那……”
昭阳公主还未问出口, 便听容洵金口又开, 道:“朕自有考量,阿姐不必再问。”
言罢,便又低下头去。
昭阳公主叹了口气, 与福瑞相视苦笑, 道:“我就知道。”
福瑞安慰道:“殿下别急,铁树也总会开花的。”
“旁的铁树会开花,咱们陛下那不是铁树,那就是个铁柱, 开不了花。”
昭阳公主着, 灰心的摇了摇头。
容洵依旧在看他的奏折, 仿佛全然没听到他们的话似的, 一副置身世外之感。
殿门被轻轻推开, 可因着这殿门已很是有了些年数,推开时便难免发出了“吱呀”的声音,像是老木头的嘶吼, 既哑又尖,带着悠远的悲怆,在空气里来回推拉着。
一个太监应声而入, 他战战兢兢的,生怕脚下的步子惊扰了容洵,已经有好几个宫人因着此事丢了性命了。
他心里越是紧张,脚下却越是不听指挥,在离容洵五丈左右的地方,猛地摔倒在了地上。他不敢出声,可肉重重的砸在地上的声音依旧引起了容洵的注意。
“这怎么话的?”福瑞无奈的看着他,像看个不要命的傻子。
那太监动也不敢动,求助似的看向福瑞,一眼也不敢放松,仿佛在求他救命。
“拖下去,杖毙。”
福瑞还没开口,便传来容洵冷冽的声音。他处理这种事,一贯简单。
“求陛下饶命!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禄子有事禀告,奴才不得已才进来……否则就是给奴才九条命,奴才也不敢……”
那太监急得快哭了,一句不敢停的讨着饶,生怕晚一步就被杀掉了,便再也没有机会这些话了。
眼看着侍卫都冲了进来,那太监显然是没救了。
福瑞只觉他是白费力气,忙闭上了眼睛。他这个人心善,看不得这些生啊死啊的。
“等等。”
容洵突然开口,道:“皇后怎么了?”
那太监见自己还能抢救一把,忙不迭的回道:“是皇后娘娘已将入宫名单定下了,让禄子呈上来给陛下过目呢。”
容洵拢在袖中的手微微蜷了蜷,道:“让他进来。”
那太监一愣,一时倒不知自己还要不要哭了。
福瑞恨铁不成钢的踢了他一脚,道:“还不快让禄子进来!”
“是,是……”
那太监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一骨碌爬起身来,飞快的跑了出去。
不一会子,禄子便走了进来,将卷轴呈了上来,道:“请陛下过目。娘娘,她不懂得这些,只是凭着感觉选的,若是陛下不满意,大可重新选定。”
福瑞看了他一眼,接过卷轴,示意他退下,方将那卷轴捧起来,走到了容洵面前,道:“请陛下过目。”
容洵一手接过,将那卷轴开,目光触到卷轴的一瞬间,眉头便微微的拧了起来。
昭阳公主见状,好奇的凑了过去,道:“不会是一个人都没选罢?”
容洵见她过来,顺势将那卷轴塞在了她手里,冷笑道:“好的很,朕的皇后倒比朕还懂制衡之道,这该牵制的人一个都不少。”
他言罢,便垂下眸去,掩了神色。
昭阳公主望着那卷轴,忍不住啧啧称赞道:“这闺秀中但凡看得过眼的,除了刘念,可都在上面了。这个云羡当真与旁的女子不同……”
她着,歪过头来,企图从缝隙中观察容洵的脸色,可他原本就算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如今又敛去了眸中神色,便越发的让人看不明白了。
“难不成……她当真对陛下无意?”昭阳公主托着腮悠然道:“这道是有趣的紧。”
容洵阴沉着一张脸,眼底晦暗不明,虽未开口,福瑞也已揣摩到了七八分,道:“殿下笑了,这世间女子,哪有不喜陛下的?想来是娘娘体恤陛下,这才……”
昭阳公主鼻子抽了抽,不屑道:“咱们陛下有这么个暴戾的名声,待人又没个笑脸,人家不喜欢也是常事,没什么可找补的。”
福瑞一句话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怪难受的,道:“陛下这般谪仙似的人物,怎么会有女子不喜的,殿下笑了……”
容洵不理二人争辩,只静静听着窗外雨声,一点点的在他耳边清晰起来,连带着他的心也越发清明。
半晌,他突然开口,道:“知道不选刘念,还不算太笨。”
昭阳公主一怔,倒是福瑞先反应过来,赔笑道:“是了,娘娘这招甚好,旁人都选了,偏不选刘念,刘念定要气疯了。”
容洵深以为然,微微颔首,道:“人脸,她倒是通透。”
昭阳公主冷眼瞧着他们主仆二人一唱一和,不觉勾了勾唇,轻笑出声。
容洵别过头去看向她,挑了挑眉。
昭阳公主含笑看向窗外,眼里顾盼生姿,幽幽道:“这天要变咯。”
*
禄子回来的时候已是傍晚了。
“陛下允了?一字未改?”云羡蹙了蹙眉。
“是,陛下了,既是了由娘娘全权做主,便全听娘娘的。等娘娘入了宫,便会将此事昭告天下。”
“知道了,你先出去罢。”
禄子应声而出,云羡方唤了沈让出来,他自屏风之后一闪而出,拍了拍身上蹭的灰,道:“后悔了吧?你这么一搞,可给自己弄进去不少情敌。你这招啊,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虽然恶心了徐慈心和刘念,也恶心了自己。”
“我……”
“我早,让我去剐了那两个毒妇就完了,出了气,你一个人进宫去,清清静静的多好。这下好了,你还得整宫斗,那些后宅的弯弯绕绕可多了,我真怕你活不过两集……”
云羡见沈让唠叨个没完,忙捂住了他的嘴,恶狠狠道:“你要是再废话,我就把你丢出去!”
沈让挣扎着,发出呜咽声,道:“我还不是担心你……”
云羡看着他的眼睛,道:“第一,我没生那两个人的气,更不会因为她们影响我的决断,她们根本不值得我这么做。第二,我选这么多人进宫自有我的考量。第三,别再什么你去剐了她们了,你是沈光亭,不是沈让,你不能草菅人命,也……不敢。”
最后两个字刺痛了沈让的心,他眼中的火焰瞬间了下去,有些颓然的看着她,道:“我是觉得没必要,不是不敢。”
“就算是吧。”云羡放开了他,道:“不重要。”
“什么不重要?你在质疑一个男人的胆量和勇气,你不知道不能男人不行吗?”沈让争辩着,用力挠了挠自己的头。
云羡没理他,声音出奇的冷静和平和,道:“入宫后,我会鼓励那些嫔妃们努力笼络容洵的心,他沉迷于声色,我们便有更多的时间去找七彩琉璃宝盒了。等我们找到盒子,就迅速离开,离开这个鬼地方。”
沈让怔忪道:“你这个计划是不错,不过我不得不提醒你,按照书里的人设,容洵是不可能沉迷于声色的,他就是一工作狂,只搞事业的那种,你懂吗?”
“人设就是用来崩的,不是吗?要是女人不奏效,就只能靠你了。”云羡眯了眯眼睛,拍了拍沈让的肩膀。
“靠我是什么意思?”沈让激动的搓手,道:“你觉得我能征服容洵?”
云羡白了他一眼,道:“靠你带我出宫。哪怕回不了家,我也不能在宫里了此残生,我还要去考古呢。”
沈让“哦”了一声,道:“实话,你让我去□□容洵,也比让我从他眼皮子底下把你带走来得容易些。”
他顿了顿,突然郑重起来,道:“云羡,你真的想好了吗?开弓没有回头箭,若是我现在带你走,也许还多几分胜算……”
他着,眼中不知不觉染上了一丝悲怆,宛如壮士断腕,总是让人唏嘘的。
云羡没话,只叹了口气。
沈让是她的学生,也是她的朋友,她从接受的教育和身为师长的责任,都让她没办法那么自私。
外面夜色如墨染,雨已渐渐的停了下来,只隐隐的能听到瓦砾之中的积下的雨水滚落的声音,它们淌过层层叠叠的瓦砾,自屋檐处落下来,一滴一滴,轻点在青石板的地上,将地面洗练出了应有的颜色。
两人俱是沉默,饶是沈让再没心没肺,此时也只觉寥落。
远远的,响起阵阵脚步声,那脚步声听上去有些凌乱,可细细听去,又仿佛颇有些章法。
“这么晚了,谁会来?”
云羡侧耳听着,心不觉揪了起来。她开轩窗,望向外面,可水汽浓重,她什么也看不见。
沈让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道:“别怕,大不了我结果了他。”
云羡翻着白眼,无奈道:“你要结果谁?这可是在丞相府里,能有什么妖魔鬼怪?”
她着,推了他一把,道:“你先离开,若是被人发现你在这里,反倒不好。”
沈让自知她的有理,只得点点头,道:“那你当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