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送别 陛下,娘娘她太苦了啊!
很快便到了入宫那日, 宫里的马车已在相府门前等候多时了。
云羡站在相府门前,望着不远处的马车,微微的有些出神。
“姐……”紫苏心疼的扯了扯云羡的衣袖,低声呢喃道:“无论如何, 总还有奴婢陪着你。”
云羡正感慨着她即将失去的自由, 听紫苏这样一,她才发现自己方才的失神在紫苏眼中, 大约有了不同的意义。
紫苏大概觉得, 她是很落寞的。
无论是刘行止、徐慈心还是刘子宁、刘念, 都没有出来送她。许是她未曾选定刘念入宫的事惹怒了他们,也或许,她对于他们来, 原也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不过无论是哪种, 于云羡而言,都无关紧要。
他们于她的意义也是一样的。
“有你就足够了。”云羡侧头看向紫苏,莞尔一笑。
紫苏认真的点了点头,她不知道姐孤身一人, 今后除了自己, 还能依傍谁。
她这样想着, 望向云羡的目光便带了淡淡的悲悯之感, 一种不清道不明的离愁别绪从此而生, 便如未来的路,模糊的令人害怕。
福瑞躬身上前,带着盈盈的笑意, 道:“娘娘,吉时到了。”
云羡点点头,刚要踏出步子, 突觉腰上一软。她伸手去摸,只觉一个滚圆的脑袋低低的埋在她背上,而他的双手正环在她腰间,低低的抽泣道:“姐姐……”
云羡叹了口气,她转过身来,俯下身去捧着他的脑袋,温言道:“不是了,男子汉不许哭的,对不对?”
刘君泽抬起头来望着她,眼里像是盛满了水,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他本就眸如星子,如今更是满心满眼都是她,干净又纯粹,令人动容。
他吸了吸鼻子,又抬手胡乱蹭了蹭眼睛,郑重道:“我不哭。”
他仿佛是一夕之间便长大了似的,像男人一样承诺道:“总有一天,我会成为姐姐的倚靠。等着,等着……姐姐能离开的那一天,为姐姐撑起一片天。”
云羡会心的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像大人一样接受了他的承诺,认真的闭了闭眼睛,道:“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
*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马车缓缓拉动起来,云羡靠在窗前,透过竹帘,静静的望着窗外。
她还是第一次这样心平气和的看着京城的街景,生平第一次,她感念古代交通的不便,这样车马轻慢的日子,像是载着无限的心事,却在这车马无尽的晃动中,又将这些心事缓缓消散了。
要改变结局,她该怎么做呢?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找到那盒子,可若是找不到,她又要如何?她不能,也不愿将岁月消磨在宫廷之中,她无法接受那沉闷的日子,更无法接受与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哪怕那个男人是至高无上的帝王。这世上除了真理,原也没有什么真正至高无上的东西。
大约,还是要防着萧叙白罢。
云羡暗暗思量着,她并不想干涉任何人的生活,可若是真的无法离开,她便不得不出手了。
云羡咬了咬唇,猛地听到窗外有人唤她,她心头一跳,几乎咬了舌头。
云羡将帘子掀开,探出头去看着,只见徐思温正骑了马赶来,他向她招招手,露出一抹温暖的笑意,像是五月的风,就那样和煦和毫无保留的包裹着她的心。
云羡亦向他招手,又冲着前面的侍从喊道:“停下!快停下!”
福瑞回身道:“娘娘,街市上不安全,咱们还是快走罢。”
云羡见他不肯,忙探出头来,她顾不得发髻上佩环叮当,只朝着徐思温道:“这里不许停的,不必送了。”
徐思温策马上前,隔着侍卫们的长枪,弯下腰来,含笑望着她,可眼角眉梢,又分明全是不舍与愧疚。
她不懂他为何会有这样的神情,只当是别离的果子太苦,他们都不敢轻尝。
“没事,总有再见的日子。”她浅笑道。
徐思温用力点点头,道:“照顾好自己……若是……”
他本想,若是有需要,他总在的。可话到嘴边,他还是没出口。如今云羡是皇后,隔墙有耳的,这种话出来,只怕会给她带来麻烦。
他转而从包袱里取出那卷轴来,冲着她摇了摇,惊喜道:“画修复的很好,我很喜欢。”
云羡会心一笑,道:“喜欢就好。若是将来你再得了画,我还是一样帮你修好它。”
徐思温很轻的道了声:“好”,他本想句珍重,可宫墙太高,他所有的担心、不安和嘱咐,都显得多余起来。
他越不过那宫墙去,她大约也出不来。未来的路,只有她自己一步步走下去,再苦再累,都只能咬着牙走下去罢了。
他想着,眼底便染上了一层霜,眉眼虽还含着笑意,却渐渐的有了一丝淡淡的愁绪。
“珍重。”他终于开口。
云羡再忍不住,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可她不喜欢这样的结局。她喜欢笑着,向所有人告别,尤其是徐思温。他拥有这世上最沉稳舒展的笑意啊。
她背过身去,哑声赶人,道:“你也珍重。”
福瑞见状,便嘱咐了车夫,将马车赶了起来。
这次徐思温没再追,他只是立在原地,望着天边的烟紫色朝霞,微微的有些出神。
直到云羡一行人消失在街角,他才略略回过神来,低声道:“对不住,云羡。”
对不住……
这些日子他都不敢来见她,是因为他查到了一件事,那个找了宋平来污蔑云羡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妹妹,徐寄柔。
他过要为云羡查明真相,可事到如今,他却只能选择包庇那个罪魁祸首。
朋友与妹妹之间,他终归是选错了人。他,终归是太自私了些。
*
宫里没有任何装饰,没有挂红色的灯笼,没有铺红色的地毯,就连来往的宫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喜色。
这里,几乎没有任何大婚的痕迹,更不必,做好了迎接女主人的准备。
这座宫城仍旧是灰暗而肃穆的,带着历史所沉积下的庄严沉重,伫立在京城的正中央。
“陛下请娘娘住在椒房殿。”福瑞着,面上亦有些羞赧,道:“陛下已命人细细收拾过了,各处也都洒扫过,添了些必要的东西,娘娘瞧瞧有什么缺的,奴才这便差人去置办。”
云羡略略量着眼前的宫室,这便是她在古书上无数次读到过的椒房殿了。那些耳熟能详的故事,那些属于古代王朝最尊贵女子的快乐与辛酸,便都埋葬在这里。
若心中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
她原也不在乎入宫与否,可此时此刻,她心底还是的开出朵微弱的花来,那些透过故纸堆扑面而来的历史沧桑感,使她觉得连这里的空气和砖瓦的泥土味都令人迷醉。
她微微垂眸,道:“没什么缺的。”
无人扰,就这样静静的沉浸在历史之中,在这短暂的瞬间,她满足到无以复加。
至于什么恩宠,什么权势,本也不在她的人生规划当中。
本来嘛,她一个搞学术的人,要什么自行车?荣华富贵也就算了,没人会和钱过不去,至于什么狗男人,她是一点都不稀罕。
福瑞一怔,愈发的不好意思起来,迟疑道:“要不您再瞧瞧?过些日子再告诉奴才也是使得的。”
云羡急于去研究椒房殿的墙是否真的涂了花椒树的花朵,便随口发道:“既如此,便多取些红烛来罢。”
有了灯,晚上也好亮堂些。
福瑞一听,看向云羡的目光瞬间带了些悲悯之色,他重重的应了,道:“娘娘放心,奴才一定把内侍省的红烛都搬来。”
言罢,他又啰啰嗦嗦的嘱咐了殿内的宫人们仔细侍奉娘娘,方才缓缓退了下去。
*
福瑞自椒房殿出来,便一路朝着紫宸殿走去。
这个时候,容洵总是在紫宸殿里批阅奏折的。作为帝王,他或许太执着于玩弄权术人心,便显得阴鸷暴戾,可却没人能,他不是个合格的皇帝。
守在宫门外侍奉的太监见福瑞来了,忙恭顺的将殿门拉开,道:“公公请。”
福瑞低低的“唔”了一声,便躬身走了进去。
“不是自告奋勇去接亲?这么快就回来了?”
容洵头也不抬,只御笔一批,便将那奏折合了起来,轻巧的扔在一边。他很快将下一本奏折拿起来,目光浅浅的扫下去。
见福瑞半晌不话,他才不耐烦的掀了掀眼皮,冷声道:“哭什么?”
福瑞犹自抽泣着,鼻子一吸一吸的,朝着他看了一眼,又回过头去,像是故意哭给他看的。
容洵抿了抿唇,强压着一口气,将那奏折扔过去,砸在他脚边,道:“干什么?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福瑞呆呆的望向他,张了张口,像是哽住了似的,抽泣着不出话来。
容洵蹙了蹙眉,刚算低下头去由得他去哭,便见福瑞猛地哭出声来,道:“陛下,娘娘她太苦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