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失德(二) 眼前是一片旖旎之色。……
眼前是一片旖旎之色。
刘行止和徐少康面色铁青, 都是一副怒气腾腾的模样。
徐思温站在徐少康身侧,衣着还算整齐,只是发髻微微有些凌乱,他脸上分明有个掌印, 想来是徐少康气极了的。
徐夫人和徐慈心拥着一个女子, 她虽穿了一身枣红色的衣衫,脸色却白的没有血色, 眼神也空洞得厉害, 活像是一个假人脑袋, 虚虚的安在那衣服上面。
那女子身上裹着件不合体的大氅,她的领口微微敞开,隐隐可以看见里面衣衫已扯得不成样子, 一条素白的脖颈就那样袒露着, 直直延申到里面去,如玉的锁骨用大氅松松垮垮的包裹着,上面有些红色,饶是云羡再蠢, 也可以想到方才发生了怎样不堪的事。
云羡只觉头疼得厉害, 连站都有些站不稳。
还是那女子率先看见了云羡, 顾不得衣衫不整, 跌跌撞撞的跑过来, 一猛子跪倒在她面前,从大氅中伸出条白净的胳膊来,攥着云羡的裙裾, 哭喊道:“姐姐,求姐姐给我做主啊!”
云羡一惊,酒顿时醒了三分, 她迷蒙着一双眼低头看去,只见那女子的脸渐渐清晰起来。
“刘念?”云羡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不是没来吗?
刘念点点头,缩在大氅里哭着,肩头不停的耸动着,道:“我本是一时贪玩,便扮作丫鬟跟了来,谁知表哥喝醉了酒,竟……”
刘子宁不知何时赶了进来,拽着刘念死活把她拉起来,冷哼一声,道:“你求她做什么?她和徐思温倒更近些,哪里还记得有你这个妹妹?”
刘念顺势哭着靠在刘子宁肩头,捂着脸道:“哥哥,我已然是没脸了,你不必管我,便由着我去死罢!”
刘子宁偏头看着徐思温,恨道:“徐思温做下这种龌龊事,便是押,我也押着他娶了你!”
云羡自是不信徐思温会酒后失德至此,可众口铄金,只怕不到明日,徐思温与刘念的事便会传遍京城,到时碍于两家的脸面,徐思温便是再不愿,也得娶了她。
她正想着,便听徐慈心拉着徐夫人哭道:“此事的确是阿念顽皮,她着了丫鬟装束,想来思温是弄错了……可如今事已至此,嫂嫂也是从看阿念长大的,只盼着哥哥、嫂嫂顾念着这点子情分,做主让阿念嫁入府里罢。”
徐夫人为难的看了徐思温一眼,又看向徐慈心,道:“慈心,此事还未查明,如今便谈及嫁娶之事,只怕太早了。”
“嫂嫂怎能如此?这生米都煮成了熟饭,还有什么可查的?思温是男子,自然不怕,可我们家阿念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你让她怎么活呢?”
徐慈心着,便抽抽嗒嗒的哭起来,仿佛全然不怕旁人看笑话似的,怎么造作怎么来。
徐思温皱了眉,墨眸深邃,全然不见一丝意乱情迷的意思,想来,这酒是全醒了。他看着徐慈心,又看向刘念,突然,大声的笑了起来,那笑容畅快无比,却听得人心里发毛。
倏尔,他停了下来,迫视着刘念的眼睛,冷峻一笑,半是失望半是无奈的道:“阿念,多日未见,你变得多了。”
他还是第一次和刘念这样疾言厉色的话,虽未什么重话,刘念脸上却已有些挂不住了。
她泪水盈盈的在眼眶里着转,道:“表哥,这件事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
周遭的宾客们听着,只觉徐家欺人太甚,刘念一个女子受了如此的委屈,已然是不易,又这样委曲求全,实在是难得。
有人起了怜香惜玉之心,便凑趣道:“思温兄,无论如何刘姐也是丞相之女,又生得天姿国色,不算埋没了你,你还是娶了她罢。”
刘君泽看了云羡一眼,低声道:“姐姐,此事十有八九是刘家的算计,思温哥哥虽冤枉,却也是难以脱身的了。”
云羡没有回应他,只是死死的望着眼前的一切,她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清醒的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却也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哪怕拼着皇后的尊严不要,只怕也挡不住这悠悠众口。
“等一下。”她缓缓开口。
周遭瞬间安静下来,众人齐齐望向她,连刘念和徐慈心也停了下来,含泪抬起头来。
“方才徐夫人,此事尚未查明,那么,我便来查上一查,也好让诸位安心。”
云羡着,神色一凛,目光坚毅有力,道:“紫苏,命人将徐思温今日用过的酒菜都带回去,着太医细细察看了,再做定夺。”
紫苏道了声“是”,忙退了下去。
“君泽,命人将府中厮、丫鬟带回去,着人细细查问,看可有知情的。”
刘君泽微微颔首,道:“我这就去办。”
刘行止黑着一张脸,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要把你妹妹往绝路上逼吗?”
云羡哂笑一声,不屑道:“父亲这话,我倒是不明白了。”
刘行止眸子一沉,道:“你这样查,是不相信阿念的为人吗?”
徐慈心忙附和道:“是啊,你虽素来不喜欢阿念,却也不能这样怀疑人的。阿念一个女儿家,她便是再怎样,也不会拿自己的名节开玩笑的。”
云羡目光平静,唇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幽幽道:“我自然不相信此事是阿念故意设计的,只是徐家表哥素来为人端方,人们自然不信他会做出这种糊涂事来,我若是查实了,他便是辩无可辩了,到时,他便是不想对阿念负责都不成了。”
她勾了勾唇,道:“难道父亲、母亲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徐慈心一怔,求助似的看向刘行止,道:“这……”
刘子宁见母亲被她糊弄得哑口无言,忙挺身而出,道:“父亲、母亲不过是觉得没这个必要罢了。”
他指着徐思温的鼻子,恨道:“他徐思温做出这种事,还有什么可查的,自然是他鬼迷了心窍了。依着我,今日便该将这亲事定下来,省的闹起来大家都没脸!”
徐思温上前一步,迎着刘子宁的目光,不卑不亢道:“你也不必拦着,我徐思温在此承诺,若是娘娘查出此事皆是我一时意乱,我自会八抬大轿娶了刘念回去,绝无二话;可若是娘娘查出这背后另有牵扯……”
“你待如何?”刘子宁扯着嗓子喊道。
“那刘家也就没脸咄咄相逼了。”
徐思温腰背挺得笔直,任凭谁瞧了,也不由觉得此事另有隐情。
众人的眼神在徐思温和刘念身上来回觑着,一个得斩钉截铁,一个哭得梨花带雨,实在拿不定主意该相信谁。
云羡见徐思温着,心中便有了计较,她顺着他的话接下去,道:“那今日本宫就做个见证,若此事是徐思温有错在先,徐家便务必对刘念负责,迎娶她进门,可若此事是有人算计……”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刘念脸上,忖度着她的神色,只见她的脸上瞬间便没了血色,倒比墙上糊着的白泥还惨败些。
“本宫定不轻饶!”这种时候,还是自称本宫带感!
云羡言罢,便收回了目光,拂袖而去。
众人忙让出一条路来,齐声道:“恭送娘娘!”
不远处,萧叙白亦微微躬身,他垂着眸,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只是望向云羡的那一瞥,多少透露了些他的心思,显得有些意味不明。
*
入夜,喜宴的欢闹已接近了尾声,宾客们渐渐散去,脸上都挂着满意而真挚的笑容,仿佛他们都不记得今日发生过怎样不堪的事,又仿佛他们都心眼里认为这是一场再完美不过的婚礼。
趁着宾客纷乱,萧叙白避着人,一路朝着暗处走去。
后门外停着一辆马车,他见四下无人,便利落的上了车,重重的甩下了帘子。
“你放心,车夫是我的心腹,他会盯着街上的动静的。”刘子宁着,将帘栊都拉了下来,压低了声音,道:“阿念的事,你有何算?那药是我从西域弄来的,是无色无味,太医应该查不出什么端倪,你们萧家的厮、丫鬟可靠得住?”
萧叙白没话,只垂着眸,看着手中的镯子出神。
那是他从徐寄柔那里要来的,是一人一只,便可定情。徐寄柔自是兴高采烈的给了他,再不疑有他的。
刘子宁推了他一把,脸上显露着不耐,道:“阿念可是听你的才闹到如今这地步的,你若是想撒手不管,我饶不了你!”
因着萧叙白与刘念退亲的事,他本就不大看得上他,可无奈刘念铁了心要听萧叙白的话,他这个做哥哥的,也只有成全她而已。
萧叙白抬起头来,眼里像是凝了寒霜,道:“你与其担心我府中的下人,倒不如让恩师和师母去求徐少康。”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叙白将那镯子不动声色的拢在袖中,淡淡道:“我的意思,是甥舅一家亲,断骨头连着筋。”
刘子宁眼睛亮了亮,道:“你……”
刚一开口,他便触到了萧叙白的眼神,那眸色漆黑如墨,深不见底,那眼中毫不掩饰的凌厉,压迫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刘子宁一怔,后半句话便哽在了喉咙里,再也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