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失德 他酒后失德……
三日后, 便是徐寄柔出嫁的日子。
依着大楚的规矩,帝后大过天,云羡若是来了,这拜高堂便得改成拜她了。云羡受不得这种大礼, 怕是要遭雷劈, 便和刘君泽商量着,等拜过了天地再来。
左右是体验民俗, 婚庆之事, 只要看个大概便能窥见全貌了。
徐家和萧家都是世家大族, 一个是掌握军政大权的朝廷重臣,一个是桃李天下的簪缨世家,萧家孙辈的嫡长子娶了徐家的嫡长女, 他们联姻所办的婚礼, 自然是繁复华丽无比的。
两家虽都在京城,隔得却也不算远了,红毯自萧家一路铺到了徐家,延绵数里, 连带着半个京城的人也跟着沾了喜气。
据, 萧家的彩礼足有三四十箱, 人们虽未见里面的东西, 却也知道萧家对这门亲事是极看重的了。
而今日徐家的陪嫁亦连绵了半条街, 世人常十里红妆,往日里从未亲眼见过,今日倒是开了眼了。
萧叙白着了一身红衣, 骑在棕红色的汗血马上,神情一如既往的清冷凝肃。
身后,是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 徐寄柔坐在八抬大轿之中,浅浅的勾了勾唇。她想着盼着,生怕会出什么岔子,如今,总算是心愿得偿了。
她攥紧了手中的喜帕,殷红色的指甲鲜艳如血,越发显得手指青白。
“映月。”她低声唤道。
轿外的丫鬟忙应了,道:“奴婢在。”
“哥哥呢?”
“大少爷在后面跟着,可要奴婢请他过来?”
徐寄柔绷着唇,迟疑片刻,道:“好。”
轿外没了动静,只听见唢呐、锣鼓吹的声音,那声音宛若嘶鸣,像是恨不得把这天大的喜事传到天上去。
而盖头之下,徐寄柔的眼前却只有一片迷蒙的红色和微微摇动的珠翠,她用力闭了闭眼睛,长出了一口气,直到耳边响起徐思温的声音,她一颗吊着的心才落了下去。
“哥哥。”她轻声道。
“我在。”徐思温的声音宽厚低沉,令人心生安稳。
“你还生我的气吗?”徐寄柔怯生生的问着,嗓子里“咕噜咕噜”的响着,不觉便带了些哭腔。
徐思温眉目微沉,望着前面不远处萧叙白的背影,一种对于未来的不安感瞬间便席卷了他。
他的眼神幽深而空旷,略顿了顿,认命似的叹息道:“我从未生过你的气。”
徐寄柔眼睛一亮,道:“你能来送亲,我很欢喜。”
徐思温的心底泛开一片酸涩,他能送她的,也就只有这一程而已。
他勉强扯出一抹笑意,道:“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本就是该欢喜的。哥哥希望,你能一直这样,欢欢喜喜的过日子。”
“我会的,哥哥。”徐寄柔沉湎于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幻想之中,不觉浅浅一笑,连目光也缱绻温柔,道:“能嫁给萧公子,我这辈子便都是欢喜的了。”
徐思温没话,只是垂了眸光,敛去了所有的笑意。
他是男人,自然比任何人都明白,萧叙白看向徐寄柔的目光意味着什么。他的眸色深不见底,有算计,有估量,却偏偏没有感情。
用家世和权势来稳固一段婚姻,自然是足够了,只是可怜了徐寄柔待他的一片心。若是她当真认命也就罢了,若是她还贪恋那点子温柔,只怕日子久了,便要生出怨怼来。
徐思温想着,伸手轻轻触了触那轿子,上面雕刻得繁花似锦,好像只要花团锦簇,便能过出烈火烹油般的日子来。可到头来,也只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
队伍很快便在萧府门前停了下来,徐寄柔被扶着与萧叙白行了礼,而徐思温只是坐在一边,静静的喝着酒。
刘行止、徐慈心与刘子宁正坐在他对面,三人着话,不时的看他一眼,好像全然忘记了萧叙白与刘念的前尘往事。
刘念自从上次被容洵当众训斥之后,便不再露面了,一来是她自己觉得没脸,二来是刘行止担心她影响到刘家的脸面,倒不如装作没这个女儿。
“皇后娘娘驾到!”
门外传来太监尖锐的喊声。
众人一愣,忙敛了衣装,齐齐跪了下去,道:“皇后娘娘万安!”
云羡与刘君泽一道走了进来,她脸上都带着盈盈的笑意,上前扶了萧叙白的祖父起身,道:“恭喜萧老,喜得佳媳。”
萧叙白的祖父忙拱了拱手,笑着道:“多谢娘娘。”
云羡又命众人起身,方走到萧叙白和徐寄柔身前,望向徐寄柔,道:“表姐成亲,我于情于理都是要来贺上一贺的。”
她着,将一对八宝攒珠的赤金镯子戴在徐寄柔手上,道:“这不算什么贵重东西,只是上面的花纹还算别致,希望表姐喜欢。”
徐寄柔原本便对云羡有些歉意,如今便更添了几分愧疚之感,她哑着嗓子,道:“多谢娘娘。”
云羡拍了拍她的手,笑着道:“那便祝二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萧叙白面上一片淡漠,看不出喜也看不出怒来,只是眼角微微有些猩红,在云羡向他道贺的瞬间,他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似的,瞳孔一缩,话语却还算平静,道:“借娘娘吉言。”
云羡点点头,便依着萧叙白祖父的引导,径自寻了上首坐着,刘君泽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他的眼眸扫过萧叙白,又不动声色的在刘行止等人身上转了一圈,才收回了目光。
“可是有什么不妥的?”云羡递了茶给他,压低了声音问道。
“没什么。”刘君泽笑笑,道:“姐姐放心。”
*
席间热闹非凡,不时有人来向云羡敬酒,云羡刚开始都干脆的喝了,后面便渐渐有些不胜酒意。
云羡支着脑袋,道:“我假装睡一会,养养精神。”
刘君泽点点头,道:“姐姐安心睡便是,我替姐姐把这婚礼细节都记下来,等回去了写出来,下次进宫时带给姐姐。”
云羡脸上带了些许酡红,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道:“乖。”
她闭上眼睛,脑袋里一阵阵的发沉,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眼前一黑。
她挣扎着睁开眼,只见萧叙白正站在她面前,虽着了一袭红衣,脸色却沉得吓人,他的唇紧抿着,没有半分笑意,只蹙眉望着她。
“何事?”云羡咬着牙,尽量使自己看上去清醒些。
萧叙白没话,只将手中的披风递给刘君泽,淡淡道:“酒醉易伤风。”
刘君泽略一迟疑,他便已将那披风放了下去,干干脆脆的转身离开了。
刘君泽眯了眯眼,伸手将那披风从案几上捡起来,披在云羡肩上,道:“他这人着实别扭得紧,心思倒是细的。”
云羡见那披风是女式的,虽是旧的,却浆洗得很干净,想来是萧府女眷的东西,便没拒绝,只由着它披在身上,挡住些寒气。
她身上本热得发烫,如今披了这披风,倒略略清醒了几分,道:“这酒喝上去甜甜的,没想到劲头这么大。”
刘君泽笑笑,道:“这种果子酒是这样的,我瞧着思温哥哥独自在那里喝了很不少,方才离了席,想来也是喝多了,找地方去歇着呢。”
“今日是他妹妹的好日子,他心里高兴,多喝几杯也是有的。”云羡着,朝着徐思温的座位上看了一眼,那里横七竖八的摆了几个酒壶,桌上的菜却没吃几口,空腹喝酒是大忌,饶是他再大的酒量,想来也是要醉的。
她摇了摇头,唤了紫苏来,道:“你嘱咐徐家的厮去瞧瞧,思温喝多了酒,总要有个人跟着才行。”
紫苏点头应了,正要出去,便见不远处有人喊了起来,虽听不真切,可依稀有“徐思温”的名字。
云羡心头一跳,忙站起身来,道:“出了何事?”
登时便有人扑在她面前,禀告道:“回娘娘,是徐家少爷……”
“他怎么了?”
“他……他酒后失德……睡了……”
云羡见那人吞吞吐吐的不清楚,心里一急,便匆匆朝着人群聚集的方向走了过去。
刘君泽担心她出事,忙陪在她身边,一道走了过去。
离那里还有不少距离,便可隐隐听到人们议论的声音。
“果然是纨绔子弟,我以前只当他是性子顽劣了些,却没想到他竟在自己妹子成亲的日子做下这种事,真是作孽哟!”
“我瞧着徐将军脸都青了……他将来可是要袭爵的。”
“能不青吗?我要是生出这种儿子,都恨不得死他,偏偏徐家就他一个独苗,又不得……”
“若是睡了个丫鬟也就罢了,可偏偏是……”
云羡听着,脸色一点点苍白起来,手指都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刘君泽低声安慰道:“姐姐别慌,思温哥哥一定不会有事的,他并无功名在身上,不过是酒后失德,算不得什么大错处。”
云羡耳边“嗡嗡”的响着,酒醉夹杂着不安,使她什么都听不清,什么都看不真切。
她只是机械的点了点头,道:“我没事。”
不远处的院子外面已围了许多人,云羡大略瞧着,只怕一大半的宾客都跑到了这里。萧叙白和刘子宁站在外面,劝大家回去,可却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肯听他的劝,大多数人还是挤着脑袋朝里看着,生怕错过什么桃色新闻。
“让开!让开!”
刘君泽努力挤出一条路来,咬牙拥着云羡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