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情深 最后一面。
萧叙白的唇齿微微颤抖着, 几乎不敢去看云羡的眼睛。他像是一个急于献宝的人,迫不及待的想把自己的内心剖给她看,生怕她拒绝了自己。
“不必了。”她淡淡开口。
他早料到会这样,可当她真的出口拒绝, 他的心还是不由自主的坠了下去, 不上是绝望还是无奈,只是沉沉的坠下去, 像是坠到一个看不到尽头的深渊里, 再也无法自拔, 有的,只是泛着苦涩的心境和弥漫在全身的酸痛。
他颓然的低下头去,道:“是。”
云羡见状, 心里不觉有些愧疚, 解释道:“宫中太医很好,我用着很是受用,便不劳烦萧大人了。”
萧叙白没话,只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恭敬道:“是。”
他似是不甘心, 又补了一句, 道:“若他日娘娘需要, 尽可来找臣。”
言罢, 他站起身来,走到云羡身侧,几乎是擦过她的肩头, 一把攥住了她身后的徐寄柔。
那一瞬间,他离云羡那样近,近到几乎可以察觉到她的鼻息, 近到他只要一伸手,就可以将她揽在怀中……近到,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他右手攥着徐寄柔的手腕,左手却握成拳拢在身后,掐得指尖都泛了青白色。
徐寄柔不似方才那般害怕,只直直的望着他,像是从未看清过他这个人似的。
她从未见过,他那样看一个人……他那样冷清的一个人,却有如此缱绻不甘的目光,那目光,他自然未施舍过她,可她细细想来,他似乎也从未那样看过刘念。
原来,他心里的人,竟是云羡……
直到他将她拉起来,徐寄柔才反应过来,她尖叫一声,道:“我不回去!”
云羡伸手拦在萧叙白身前,蹙眉道:“萧大人,我过了,晚些时候,我自会派人送表姐回去。”
萧叙白冷眼看着徐寄柔,道:“阿柔,你自己,你要同我回去,还是……要留在这里?”
他声音清淡如钟罄之音,可听来,却宛如重压。
徐寄柔怔怔的望着他,她死咬着唇,半晌不出话来。
云羡见状,忙护在她身前,硬声道:“表姐,你放心,只要你不愿离开,便没人能把你从这里带走。”
萧叙白的手却未曾放开,他稍一用力,迫使徐寄柔看向自己,一字一顿,道:“阿柔,你且想好……”
他素来惜字如金,能到这里,已是极限。
徐寄柔看着他幽寒的眸子,用力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眼睛,她长叹了一口气,道:“我同夫君回去。”
她缓缓回身,看向云羡的目光不上是嫉妒还是羡艳,她浅浅一笑,唇角微微颤抖着,道:“娘娘身子不适,我便先回去了。等娘娘身子好了,我再来看娘娘。”
“可……”
云羡伸手握住她的手,手指不自然的瞬间收紧,道:“表姐……”
徐寄柔下意识的看了她的手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娘娘,我该回去了。只是娘娘别忘了,别忘了……”
她没再下去,只推开了云羡的手,跟着萧叙白一道走了出去。
*
紫苏端了茶盏进来,正好撞见萧叙白和徐寄柔一前一后的走出去。
“娘娘,这是怎么回事?”紫苏侧头朝着萧叙白他们离开的方向看着,道:“寻妻子寻到宫里来了,当真荒唐得紧……”
云羡没心思回答她,只急急换了衣衫,随手将头发扎成马尾辫,道:“我出宫一趟,办完事便回来,若陛下问起,你只管让他放心。”
“娘娘……”紫苏话还没完,便见云羡大步跑了出去。
云羡骑着马,一路朝着徐府跑去。她原就马术不佳,双手只能死死拉着缰绳,才能勉强稳住身形,她顾不得咳嗽得厉害,更无暇去擦唇角的血渍,只胡乱用袖子一抹,便继续策马而去。
“吁!”云羡勒住缰绳,跃身跳下马来。
她略一抬头,只见大门上的牌匾上写着“徐府”两字。云羡心里略松了口气,总算是找对了地方。
门口的厮迎上来,见云羡扮怪异,唇角又隐隐有血迹,不觉狐疑的量着云羡,道:“您是……”
云羡眯着眼道:“你们家少爷在吗?”
那厮迟疑着道:“这个时辰,少爷该是在禁军校场的。”
云羡一听,忙翻身上马,又急急朝着禁军校场赶去。
*
夏日的风粘腻,临近夏末,便又带了几分湿寒。
云羡有些撑不住,额角已沁满了汗珠,身上也腻出了一层冷汗。她咬着牙,生怕自己晕过去,挨到禁军大营时,她已几乎要虚脱了。
云羡从马上跌下来,捂着胸口,跌跌撞撞的朝着禁军大营走去。
守营的军士拦住了她,怒目道:“什么人?”
云羡挺直了腰背,迎上他的目光,道:“我找徐思温。”
守营的军士见她气度不凡,也就不敢不敬,只道:“你找徐将军何事?”
“自然是要紧事,你告诉他,有个姓云的故旧找他,他自会出来见我的。”
军士一怔,看了她一眼,道了声“等着”,便转身走了进去。
云羡见军士离开,心里提着的一口气一松,整个人登时就有些支持不住,连忙躬下身子,扶了墙壁站好。
有军士端了茶盏来,道:“姑娘先喝些茶水罢。”
云羡道了声“多谢”,忙端起茶盏来大口喝了,才勉强能压抑得住喉咙间的血腥气。
“娘……”
不多时候,徐思温已赶了出来,他肤色黝黑了许多,可瞧着却比从前更加健硕,一双眼睛满是神采,可瞧着云羡的时候,还是不自觉的流露出几分疼惜和担忧来。
他着了一身短,头发高高的束起,再无了从前那般恣意潇洒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端成和利落,可眉间的那份温厚和煦却始终未变。
这还是徐思温自边境回来后,他们第一次相见。
两人皆是浅笑着,像是有无限心事要,又仿佛全都泯然在这一笑之中了。
云羡率先开口,道:“你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徐思温点点头,道:“尚可,我听闻你身子不好,却找不到借口进宫去,如今可见到你了。”
云羡笑笑,道:“以讹传讹罢了,不过是病,哪就传的这样厉害了?倒是你,要时刻注意身子才是,禁军虽比边境强些,到底也是辛苦的。”
徐思温侧头朝军营里看了一眼,道:“这里有的吃有的穿,又不是什么苦寒之地,已然很好了。我倒是时时记挂着边境的兄弟们,他们的日子才是真的苦。”
云羡心头一动,无端的便想起了君泽。他自去了边境便再也没了消息,偶尔来信,也只是让她安心,可她又如何能真正安心呢?
“也不知君泽过得如何?我每次去信问他,他也只是胡乱安慰我一句罢了。”云羡叹了口气,道:“可人各有志,他既有心在边境建功立业,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只有支持罢了。”
徐思温勾了勾唇,道:“君泽能吃苦,人又聪明,你且放宽心便是。”
云羡点点头,眉间却到底染了几分忧思,再也散不去了。
“对了,你今日怎么得空来找我?可是出了什么要紧事?”
徐思温着,扶了她坐下来,道:“军中不许外人进去,你且等等,我去找个马车来,咱们去酒楼里细。”
云羡笑笑,拉了他坐下来,道:“不必麻烦了,我就几句话,完就走的。”
徐思温正要开口留她,只见她眼中满是疲惫,脸色也过分的苍白,显然是强撑着和他话的。他不觉愧疚,暗恨自己的不体谅,连她身子抱恙都看不出来,竟把她方才推脱的话当了真。
他凑得近了些,温言道:“你吧,我听着。”
云羡压低了声音,道:“是寄柔表姐入宫来找我,让我救你。她话的没头没尾,我只有靠猜测,她境况似乎并不好,而且,她似乎很怕萧叙白。”
徐思温听着,不觉蹙眉,道:“阿柔身在宫外,要见我原比你容易得多,她这样舍近求远,只怕是遇到了难事。”
“萧叙白似乎很不愿她与外人来往,看样子,是禁锢了她的自由,她逼于无奈,才找了我求援。”云羡着,不安的看了他一眼,道:“无论如何,你要当心些,也许,是萧叙白做了什么事,对你不利。”
徐思温点点头,道:“我会当心的,待我想法子去见见阿柔,就什么都清楚了。”
“萧叙白恐怕不会让你轻易见到她。”云羡提醒道。
“我会想法子的。”徐思温着,眸子一沉,似乎心中已有了算。
云羡听他这样,也就略略放心了些,嘱咐道:“总之你先顾着自己的身子,万事心。”
见徐思温应了,云羡便站起身来,道:“我先回宫了,若有事,你直接进宫来找我便是。”
徐思温和煦一笑,扶了她上马,道:“娘娘且安心把身子养好,别的事都有我呢。”
云羡莞尔,道:“那就有劳徐大将军了。”
徐思温微微颔首,无奈的摇摇头,道:“娘娘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