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身死 思温……思温……你看看我…………
云羡上了马, 最后看了徐思温一眼,便策马而去。
还未跑出多少路,她便听得身后传来军士们的疾呼,依稀是在唤“徐将军”。
云羡脑袋里“嗡”的一响, 赶忙转身回头, 却见军营门口已围了不少人,不时地有人从里面跑出来, 急急冲进军营里, 大声喊着:“军医呢!快去找军医!”
云羡心急如焚, 顾不得马还没停稳,便从马上跳了下来,匆匆挤进人群中, 大声道:“出什么事了?”
方才的军士认得她, 忙让人让出一条路来,道:“姑娘,徐将军不知怎么,突然吐了好大一口血出来!”
云羡只觉脑子里一阵阵的发懵, 几乎来不及去想军士们的话。
映入她眼帘的, 是徐思温。可他再不是方才意气风发的模样, 而是倒在地上, 大口的喘着气, 可他每次呼吸都是那样吃力,吐的气很快比进的气要多了。
她脚下一软,瘫倒在地上, 手脚并用的朝着徐思温爬过去,将他抱在怀里,轻声唤他, 道:“思温……思温……你看看我……”
徐思温勉强睁开眼睛,勾了勾唇,想要伸手去拂她脸上的泪,却已是不能了。
他手指紧了紧,道:“没事……别哭……”
云羡拼命摇头,道:“好,我不哭,你坚持住,军医马上就来了。”
徐思温捂着胸口,艰难的呼吸着,道:“云羡,你养好身子,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不必为我报仇,也不必……再去牵扯什么人……知道吗?”
云羡泪水止不住的涌出来,道:“别丧气话,你会没事的,别……”
徐思温含笑点点头,道:“好。”
军医很快赶来,他只看了一眼,便道:“将军近日可吃了什么东西?这症状瞧着,八成是中了毒。”
徐思温神智已渐渐不清楚了,他迷蒙着眼睛,强撑着道:“并未吃什么……和将士们吃的是一样的……只前日,家中送来了一碗银耳羹……”
他完,便紧紧闭上了口,似乎是咬着牙在强忍什么疼痛似的。
云羡用力抱着他,想要给他力量,却什么都帮不上忙,只道:“军医既认得这是中毒,便速将解药配来。”
军医为难的看着云羡,道:“姑娘有所不知,的才疏学浅,实在看不出这是什么毒,况且……”
他叹息了一声,别过头去,没再开口。
云羡心里隐隐明白,军医的意思,是来不及了。就算他配的出解药,只怕徐思温也没有时间了。
徐思温在她怀里,一点一点的睡过去,她用力握着他的手,却发现自己根本抓不住他,他的生命飞快的流逝着。在她手中,渐渐的无力,渐渐的没了知觉。
“不要……”
云羡哭喊着,攥着徐思温的衣衫,想要唤醒他,可他只是一动不动,任凭周围的人如何呼号,他也听不到了。
*
“娘娘,您醒了?”
紫苏惊喜的唤着,很快,周围便响起了脚步声。
云羡认得,这是容洵的脚步声。
云羡的眼珠滚了滚,迷茫的看着面前的一切,哑然道:“我这是在哪儿啊?”
容洵握紧了她的手,道:“这里是椒房殿,你已睡了不少时候了。”
“椒房殿……”云羡呢喃着,道:“我方才是做梦了吗?”
容洵笑笑,道:“许是做梦了,你睡得熟,朕便没扰你。”
云羡释然一笑,道:“是梦就好……”
她挣扎着坐起身来,靠在容洵肩上,带着浓重的鼻音,道:“陛下不知道,我方才做了个很可怕的梦,我梦到思温死了……”
她轻笑着,道:“他那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死呢?这梦真是离谱得很,我竟然信了,真是蠢笨的紧。”
容洵抚着她背的手僵了僵,下颌抵着她的头,他张了张口,却终究未出什么话来。
云羡心头涌起不详的感觉,她猛然抬起头,望着容洵的眼睛。
他的眼睛是那样悲伤,带着无限的温情与疼惜,可底色,却是掩都掩不住的悲戚。
云羡瞬间便明白了过来,她猩红了眼睛,泪水顺着眼角不住的落下来,道:“这不是梦,对不对?”
容洵的唇颤抖着,像是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只是柔声道:“阿云,你太累了……”
云羡强忍着悲痛,道:“徐思温呢?他怎么样了?”
容洵知道她的性子,便也不瞒着她,只深深的望着她的眼睛,道:“他去的时候很安详,没什么痛苦……”
云羡长吸了一口气,颤抖着道:“他现在在哪里?”
“徐家已收敛了他的遗体,明日便会下葬了。”容洵轻轻将她揽在怀中,安慰道:“朕赐了他最好的棺木,会让他风风光光的走。”
云羡闭了闭眼睛,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闻着容洵的味道,想要从他怀中汲取力量和温暖,更想要避开这一切,仿佛只要她不抬起头,就不用面对这一切似的。
“他中了什么毒?”
容洵抚着她的发丝,道:“太医验过,是西域的蛇毒,这种毒……根本是无解的。那下毒之人,是存了要他必死的心。”
云羡哽咽着,道:“这毒下了之后,多少时候发作?”
容洵道:“太医要两三天……”
“是么……”云羡认命的睁开了眼睛,道:“我知道了。”
容洵望着她憔悴又倔强的面庞,心底酸涩一片。
*
翌日一早。
“娘娘,有什么事等陛下下了朝再罢。”
紫苏急急挡在云羡身前,道:“娘娘还发着烧,怎能出宫去呢?”
云羡眼眸一凛,道:“我有要紧事。”
“可是……”
紫苏还未完,便见云羡冲了出去。
“禄子,快去太极宫门前候着,等陛下一下朝,你就将此事告诉陛下。”
紫苏头也不回的嘱咐着,自己则赶忙去追云羡。
今日本就微雨,云羡又是大病未愈,怎么受得了这个?
*
“娘娘,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紫苏一边将毯子盖在云羡身上,一边侧头朝着前面,冲着赶车的太监,道:“慢着些,仔细颠着娘娘。”
“是,紫苏姑娘。”赶车的太监应了,又道:“今日徐将军出殡,咱们去晚了,怕是赶不上呢。”
紫苏一怔,道:“娘娘,您要去徐家吗?”
云羡咳嗽了一声,脸上泛出些红晕来,道:“我总要去送一送他才能安心。”
紫苏体谅的望着云羡,道:“奴婢陪您。”
马车外,雨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伴着秋雨所特有的寒气,直直的钻进人的骨头里。
紫苏将帘栊拉紧了些,生怕缝隙中透进一丝风来,温言道:“娘娘且闭目养养精神,等快到了奴婢再唤您。”
云羡心乱如麻,自是睡不着的,可为着不让紫苏担心,便只得佯装闭上了眼睛。
脑海里,全是徐思温的脸。
他是她在这个世界里遇到的第一个好人,第一个对她友好和善的人。
可如今,她已经决定留在这个世界了,他却离开了。
或许,这就是命罢……可她,素来是不信命的。
云羡攥紧了拳头,无论如何,她都要为徐思温讨回公道。
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就这样死了。
正想着,耳边传来紫苏的声音,“娘娘,咱们到了。”
马车随即停下来,发出马蹄淌水的声音,伴随着雨在车上的“哗哗”声,想来是外面的雨下大了。
紫苏还没来得及撑伞,便见云羡已跳了下去。她拿过太监手中的马鞭,憋着一股子气,沉着脸大步走了进去。
眼前便是徐府,高高的牌匾上已扎了白色的绸带,门庭两侧,也挂上了白色的灯笼,一片肃穆凄哀之色。
可几日前,这里分明还是快乐欢欣的。
云羡的心一阵阵的抽痛起来,她死死咬着牙,强忍着痛楚推开了徐府的大门。
整个徐府都是阴沉的,像是现在的天空,灰蒙蒙的,好像这雨永远也下不完似的,下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似乎是遥遥无期的事。
府里处处都扎了白绸,整个院子都空旷得很,连下人都没有,隐隐的,可以听见哀嚎之声。
云羡顺着那哭声一路走到礼堂,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口黑压压的棺材。那棺材四周都扎了白绸,前面放着灵牌和香炉、瓜果,供人拜祭。
徐家的族人和宾客分列两侧,大多已哭得泣不成声,徐夫人和徐寄柔、刘念更是瘫倒在了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因着今日下葬,许多亲朋故旧都来了,徐慈心、萧叙白、刘子宁,甚至是刘行止,都赫然在场。
见云羡骤然走进来,在场的人皆是一怔,他们齐齐转过身来望着她,直到徐少康反应过来,沉声道:“皇后娘娘万安!”
众人连忙跟着他跪下去,道:“皇后娘娘万安。”
云羡俯身扶了徐少康起身,道:“侯爷快快请起,我今日只是来瞧瞧思温表哥,您在他面前跪我,只怕他不愿,我亦心下不忍。”
徐少康缓缓起来,云羡这才发现,几日未见,他就像是老了几十岁似的,连鬓角都斑白了许多。
他眼窝深深凹陷着,道:“我替思温谢过娘娘。”